《會真記》里的張生似乎是一個正人君子。古人婚娶較早,23歲的處男稀少,張生以此為榮,經常跟文藝男青年出入各種色情場所,卻“容順而已,終不能亂”,有人不解,張生說我其實也好色,就是沒碰上合適的。意思是你們玩的這些太小兒科,我就算耍流氓,也要耍得有格調。
耍流氓的格調要是怎樣的格調?
對方至少要滿足三個條件:貌美、高貴、處女,如果還會寫情書,則堪稱完美。
當張生借宿普救寺,可以耍流氓的對象出現了。從一開始,張生就知道鶯鶯并非自己談婚論嫁的對象,一個青春年少的男子,正值荷爾蒙泛濫期,卻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可見他冷靜得幾乎殘忍,所以才會有他與紅娘那么奇怪的對話。
紅娘:你要真喜歡我家小姐,干嘛不提親?
張生:哎喲小姑奶奶,本人從小特立獨行,看哪個女的都不順眼,可昨天見到你家小姐,我神魂顛倒,饑飽不知,從提親到上床怎么也得三五個月,這不是要我命?
紅娘:做媒我不敢,但我家小姐喜歡舞文弄墨……
張大喜,立授春詞二首。
這是愛情嗎?當然不。等待是愛情最重要的內容,像一個花蕾到花朵,一枚花朵到果實,愛情是釀酒、產蜜,在時光中成熟,在等待中結果。一分鐘也不愿意等的不是愛,是欲,但也有人裝逼到連艷遇都等很多年,等待一個最牛的艷遇時機與對象,以便提高自己的Bigger。
一場艷遇而非愛情,這個定性在張生心中從未動搖過,所以無論鶯鶯多么美多么好多么可愛,直至后來,多么悲痛欲絕,都不過是為張生的這場艷遇增加更多可炫耀資本,而起不到任何改變事情結局的作用。
始亂終棄是一個理智并且擅于規劃人生的男人從一開始便謀劃好的,不愿意提親,只愿意上床,就算理由編出花來,也改變不了“約炮”的本質。難能可貴的是,一個人可以將“約炮”寫得如此美好,并且編出一套人生哲理廣發朋友圈:天下尤物不妖其身,必妖于人,周幽王百萬之國,都被褒姒給毀了,被天下人恥笑,我何德何能,可以制服尤物卻不被其害?因為沒有,只能“忍情”。
面對這個感動中國好男人,大家除了點贊好像也沒別的事情可做了。
這場艷遇,張生顯然相當得意。鶯鶯有文化,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卻為人非一般低調,張生總央她送詩給自己,“求索再三,終不可見”。他去長安后,寫信寬慰鶯鶯,鶯鶯回了一封長信,語氣溫婉,文采斐然,一看就是美女兼才女寫的。張生終于得了鶯鶯的墨寶,得瑟得不行,將它拿給朋友們看,“多人聞之”,崔鶯鶯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大眾情人,男人們莫不嘆自己命苦,沒遇到這樣好的女子,在大家紛紛表示“此女很好,哥就娶了吧”的時候,張生一句“我志已絕”,瞬間將Bigger再提高三個八度。
瞧瞧,你們艷遇的都是狗尾巴草,我艷遇的卻是神仙。插播一句,《會真記》中,所謂的真,有狐仙之意,暗指放蕩而美麗的女子。
張生為什么不能娶鶯鶯?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敵不過定位問題。每個人都會對自己感興趣的異性進行理智的定位,假如鶯鶯堅持高冷,或許這個定位可以得到修正,他迷戀你的身體,思而不得,步步淪陷,情欲慢慢在身體里醞釀、發酵,最終變成愛情也未可知,可惜鶯鶯那么隨和與饑渴,不幸成全了張生,成為他身上昂貴的配件,以至于幾千年來,張生橫跨這只愛馬仕的birkin包,行走于歷史的煙塵中,何德何能,竟未被遺忘。
唐朝是讀書人的黃金時代,每到“高考”發榜之時,京城達官貴人最重要的活動就是搶女婿,那些不小心已經結婚的,要么嘆自己命苦,要么必須做陳世美,不僅麻煩還可能為世人不齒。
只要考取功名,不愁“嫁”入豪門,顯然,最終張生考取了功名,雖然《會真記》中并未提及。
輝煌的人生規劃有時會傷及無辜,我們要做的是探明他人的理想,看清自己在對方人生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存細想,才能盡量避免自己成為那個無辜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