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蝴蝶”是單純詞還是合成詞,在學術界一直存在爭議。本文認為“蝴蝶”是合成詞,“蝴蝶”之“蝴”源于“胡”,表示“大”。許多高校現代漢語教材之所以把“蝴蝶”列入單純詞,除了缺乏歷史的觀點這個原因外,還因為“胡”作為詞,本義和引申義皆無“大”義,“大”是其語源義。
關鍵詞:蝴蝶單純詞合成詞語源義一、蝴蝶
許多高校現代漢語教材舉例提到“蝴蝶”這個詞,都把它列入單純詞,如邢公畹[1]的《現代漢語教程》及黃伯榮、廖序東[2]主編的《現代漢語》,時間較晚的如崔希亮[3]的《語言學概論》。但1999年至2002年發表在《中國語文》上的幾篇前后相繼討論“蝴蝶”命名理據的文章[4][5][6],推翻了傳統的看法,認為“蝴蝶”是偏正型的復合式合成詞,“蝴”的本字為“胡”,“胡”是有實義的語素。
高校現代漢語教材把“蝴蝶”視為非雙聲疊韻的聯綿詞,是缺乏歷史的觀點的表現。沈懷興[7]早在1993年就指出了這一點,他認為:“現代漢語是從古代漢語發展而來的,我們研究現代漢語的人也應當有點歷史觀點,應當知點古。”沈懷興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的關鍵。
除了沈懷興提到的這個原因之外,筆者認為現代漢語教材之所以將“蝴蝶”視為單純詞,還有另外的原因,“胡”的語義問題是關鍵所在。
劉萍認為“蝴蝶”之“蝴”本字是“胡”,義為“胡須”。沈懷興也認為“蝴”的本字是“胡”,義為“胡須”,這種看法最早來自李時珍《本草綱目》:“蝴蝶輕薄,夾翅而飛,枼枼然也,蝶美于須,……故又名‘胡蝶’,俗謂‘須’為‘胡’也。”嚴修鴻提出不同的看法,認為“蝴蝶”之“胡”義為“大”,并提出魏人張揖的《廣雅釋詁》中的“胡,大也”為證。此外,嚴文還從聲訓的角度,提出從“胡”得聲的字多有“大”義,如“湖”和表示“大蒜”的“葫”,還有帶“胡”語素的詞語如“胡沙”“胡蜂”常稱“大物”,以證“胡”確有“大”義。
梳理“胡”的詞義發展脈絡,并無“大”義。“胡”本指牛頸部的垂肉。《說文》:“胡,牛頷垂也。從肉,古聲。”段玉裁注:“胡,頤也。牛自頤至頸下垂肥者也。”作“胡須”講的“胡(鬍)”來自動物的“頷垂”,也就是段注說的所謂“頤也”。楊樹達說,今人謂須曰胡,亦以垂于頜下受名也。王力也說,“鬍”,鬍鬚。“鬍”是“胡”的區別字,以別于表“何”的“胡”。后相關引申指“胡須”,在古代還指西北地區的少數民族,這大概是因為他們大都長著大胡子、絡腮胡子的緣故,再泛化為“外國人”,因為對異族缺乏了解,所以覺得怪異,于是又有了“任意亂來”義。“胡”的這些詞義,研究現代漢語的人應當還是知道的。
“胡”表示“大”,在文獻中的例證很少。《詩經·大雅·生民》有“胡臭”,清馬瑞臣通釋:“胡臭,謂芳臭之大。”《儀禮·士冠禮》:“永受胡福。”《逸周書·謚法》:“胡,大也。”《廣雅·釋詁一》:“胡,大也。”
其實“胡”的“大”義,并不是詞義,而是語源義。這就是在文獻中“胡”的“大”義只能找到幾個隨文釋義的例證的原因。
“語源義”是殷寄明[8]在1998年《漢語語源義初探》中提出的一個概念。他認為漢語語詞的詞匯意義通常分為本義、引申義、假借義、比喻義等類型,語源義也應該是詞義的基本類型之一。語源義是音義的直接結合體,文字只起記音作用,是一種隱性語義。如“甬”聲承載有“中空、空”之義素,所以“通、捅、桶、筩(筒)、蛹”這組詞都有“中空”義。這類現象,在漢語詞匯學之尚無專門的名稱,傳統小學家常籠統地稱之為“聲中之義”,段玉裁在說文段注中說的“某聲多有某義”之類即此。
“胡”聲除了有“大”義外,還有“圓”義。段玉裁說文注中:“胡與喉音轉最近”。《目知錄》卷32:“古人讀喉為胡。”《息夫躬傳》師古曰:“咽,喉嚨。即今人言胡嚨也。”
任繼昉(2004)在探討漢語語源學的時候,對清代程瑤田《果裸(蠃)轉語記》“果裸”詞族進行了研究。“果裸”詞族包括圜全、曲屈、敷布周匝、旋轉等詞群。他認為“果裸”得名于原始人類對于果實之類圓形物體滾落時的聲音“gulu”的模仿,“k-l-”就是“果裸”詞族的語源。“在歷經幾萬年的(口頭)使用中,人們以事物之間相像的特征或標志為契機,進行聯想、類比,由此及彼地將已有的語音形式套用到另一事物上,從而造出新詞。”人們根據“k-l-”語音形式與圓形物的關系,以此為線索,將語音形式“k-l-”——使用到有圓形特征的其他事物上:圓的瓜,就叫“葫蘆”;圓的頭骨,就叫“骷髏”;圓的眼珠,就叫“眗瞜”;圓的氣管,就叫“喉嚨”;后造出圓的鍋,就叫“鍋#166944;”;又造出圓的車輪,就叫“轂輪”。“此類肖形之音,但據形,而更不分辨其所屬。《荀子》云:‘物有同狀而異所者,予之一名’,就是這個道理。”
關于“蝴蝶”理據探討的系列文章中,劉國潭、賴積船的[9]《“蝴蝶”新考》就把“蝴蝶”之“胡”解釋為“圓”,與“蝴蝶腹部其形圓滾滾,且經常性地處于下垂狀況”相合。只不過,“胡”的“圓”義并不適用于“胡蝶”,因為蝴蝶和蛾相比,腹部圓滾滾,且常處于下垂狀況的是蛾,蝴蝶的腹部相對細長得多,且常常卷翹。
我們認為“胡蜂”之“胡”是“圓”的語源義的體現。“胡蜂”早期寫作“壺蜂”,《楚辭》有“玄蜂若壺”。
總之,“胡”表示“大”是其語源義,即“聲中之義”。“聲中之義”也是義,所以,“胡”音義兼備,滿足作為語素的條件,“蝴(胡)蝶”是合成詞。
二、螃蟹、蚯蚓
現代漢語教材中把“螃蟹”跟“蝴蝶”一樣也列為單純詞,這顯然也是不對的。在早期文獻中,“螃蟹”只作“蟹”“大蟹”。宋陸佃《埤雅·釋魚》:“(蟹)旁行,故今里語謂之旁蟹。”雖然人們對“蟹”的理據認識還不完全一致,有人認為因食用時人們需“拆解而食”,有人認為因其“以時退殼,以適應身體的生長”,但“旁”和“蟹”是兩個語素是毫無疑問的。與“蝴蝶”之“蝴”是“胡”字添旁而成,由“蝶”類化的結果一樣,“螃蟹”之“螃”也是“蟹”字類化的結果。所以“螃蟹”是合成詞,而非單純詞。
蚯蚓,有很多別名,如“蛐蟮、地龍、朐肕”等。蚯蚓(螾),也作“丘蚓”,亦單稱“蚓”。《孟子·滕文公下》:“夫蚓,上食槁壤,下食黃泉。”漢趙岐注:“蚓,丘蚓之蟲也。”“蚓”即“引”,體延長而行。引,《詩·小雅·楚茨》:“勿替引之。”漢毛亨傳:“引,長也。”
“蚯蚓”之“蚯”與“蚓”同義,也有“長曲”義。“丘”與“右”音近義通,語源相同。右,《詩·秦風·蒹葭》:“道阻且右。”漢鄭玄箋:“右者,言其迂回也。”《本草綱目·蟲部》:“蚯蚓,蚓之行也,引而后伸,其塿如丘,故名蚯蚓。”此說不確。
參考文獻:
[1]邢公畹.現代漢語教程[M].天津:南開大學出社,1992.
[2]黃伯榮,廖序東.現代漢語[M].北京:高等教育出社,1990.
[3]崔希亮.語言學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
[4]劉萍.“蝴蝶”考[J].中國語文,1999,(6).
[5]嚴修鴻.也談“蝴蝶”的命名理據[J].中國語文,2002,(2).
[6]劉國潭,賴積船.“蝴蝶”新考[J].當代教育理論與實踐,
2011,(6).
[7]沈懷興.研究現代漢語也需要有歷史觀點——從“蝴蝶”“鳳
凰”二詞的結構說起[J].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3,(1).
[8]殷寄明.漢語語源義初探[M].上海:學林出版社,1998.
[9]劉國潭,賴積船.的“蝴蝶”新考[J].當代教育理論與實踐,
2011,(6).
(陳孝玲廣西南寧 廣西民族大學國際教育學院53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