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南語重疊式形容詞之結構分析

摘要：閩南語的重疊詞非?；钴S，特別是形容詞的重疊，結構繁復，變化多端，可分為全部重疊（AA、AAA、AABB、ABAB）、部分重疊（ABB、AAB、ABAC、ABCB、ABCC）和疊音詞（雙聲、疊韻）三大類。本文針對上述各類重疊形容詞作了結構分析，發現重疊會造成性質程度的增減，但部分重疊形容詞則一體成形，重疊前不是語意完整的“詞”。

關鍵詞：閩南語全部重疊部分重疊一、引言

閩南語中的重疊用語非常普遍，有許多語詞甚至是普通話所沒有的。這些獨特的重疊詞，造就了閩南語豐富活潑的形態，不論在口語還是書面上，皆能有生動形象地描述。由于閩南語的重疊形態復雜多樣，再加上大多詞類皆能重疊，形成不同語態情境，特別是形容詞，其結構多樣，深富變化性，故本文選擇重疊詞中的形容詞作為研究目標，分析其組織結構、重疊前后的語意變化及聲調改變。

二、重疊式形容詞的構成形態

重疊指的是重復一個詞素兩次或三次，以構成一個新的復合詞。在重疊之前，這個詞素可能不能獨立使用，待到重疊后才能成為語意完整的“詞”；亦有可能在重疊之前已經是一個完整的詞，可以獨立使用，所差者不過是重疊前后形容程度的深淺變化。閩南語常見的重疊式形容詞，可分為以下幾種不同的構成形態。

（一）全部重疊

所謂全部重疊，是指該形容詞中的每個不同語素均可以重疊一次以上，所形成的全部重疊形容詞中，并無只出現一次的語素，此類共計有“AA、AAA、AABB、ABAB”四種。

1.AA

所謂“AA”重疊模式，指的是同一個詞素重復兩次。幾乎所有的單音節形容詞都可以使用AA重疊方式來構成一個新的復合詞，其重疊后，多數性質狀態比重疊前所表示的程度略為輕微，也就是A＞AA，如“紅紅（有點紅）、酸酸（有點酸）、辣辣（有點辣）、澀澀（有點澀）”。另外，有少數單音節形容詞重疊后，其性質狀態較重疊前所表示的程度有所加深，也就是A＜AA，如“密密、飽飽、滇滇”。AA式形容詞可于句中直接作謂語，不用加程度副詞，如“這碗湯咸咸”；但是重疊前的單音節形容詞，則不可于句中作謂語，必須加上程度副詞，如不說“這碗湯咸”，必須說“這碗湯真咸”或“這碗湯足咸”。

這類AA型的形容詞，因為已經采用語位重疊來表示程度的變化，所以通常不再另加程度副詞修飾，如單音節形容詞可以用“真、足、上”等副詞修飾，如“真紅、足辣、上酸”，但卻不可以用來修飾AA式形容詞，如不說“真紅紅、足辣辣、上酸酸”。但是有一些表“輕微”的程度副詞（“淡薄仔、少寡、有點仔、這屑仔”）卻可以用來修飾AA式形容詞，如“淡薄仔紅紅、少寡辣辣、有點仔酸酸、這屑仔澀澀”。

由此可見，多數形容詞在重疊后所表示的程度變得較為輕微，但如果為使性質呈現加深的狀態，則可搭配語音的特殊變調，如“紅紅”，其一般變調應讀為平調，且發音較輕，此時語意為“有點紅”，所表現程度較“紅”輕；若第一個字讀為升降調，調值較普通變調長，則顯現的程度較“紅”重，語意為“非常紅”，表現程度與“紅紅紅”無異。由此可知，如要表達不同的語意，不同的語音形式亦可作為表現手段之一。

2.AAA

“AAA”式的構詞形態較為特別，只能適用于形容詞，其他詞類如動詞、名詞等，則少此種構詞法。較特別的是，單音節名詞“肉”，若組成AAA式“肉肉肉”，則成為形容詞，表示身上多肉的樣子，亦常使用于口語表達中。一般說來，AAA式形容詞表示最高的程度，即AAA＞A＞AA；并且只要是單音節形容詞，可以構成AA式復合詞，多可以構成強調級的AAA式，于句中作謂語或補語，如“紅紅紅、酸酸酸、辣辣辣、闊闊闊、澀澀澀、密密密”等。另外，AAA式如同AA，已經采用語位重疊來作程度變化，因此多不再使用程度副詞來修飾；略有差異的是，AA式還可以使用表輕微的程度副詞來修飾，如“淡薄仔、少寡、有點仔、這屑仔”，但AAA式都是程度變強的復合詞，因此不像AA式還可以使用這類程度減輕的副詞修飾。

3.AABB

AABB類構詞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AB可獨立使用，一類是AB不可獨立使用。AB可獨立使用的是由AB雙音節形容詞各自重復前后語位。換句話說，AB可以是一個語意完整的“詞”，而這類詞在重疊后，語氣更為強烈，也就是AABB＞AB，如“老老實實、大大方方、順順利利、快快樂樂、含含糊糊、奇奇怪怪”等。上述這些重疊式形容詞都可以簡化成AB式，如“老實、大方、順利、快樂、含糊、奇怪”等。

除了重疊前AB可以獨立使用外，還有少部分AB不可以獨立使用，也就是AB只是兩個語素，并不能構成一個完整的詞。換句話說，這類AABB式復合詞沒有重疊前后程度的變化，如“挨挨陣陣（人群擁擠貌）、指指突突（指指點點）、鬼鬼祟祟”等。

4.ABAB

ABAB式是另一種雙音節形容詞重疊的方式。這類重疊，其重疊前的AB多半可以獨立使用，語意完整，重疊后所構成的性質程度遠較重疊前輕微弱小，也就是ABAB＜AB，如“希罕希罕、幼秀幼秀、古意古意、老實老實、神經神經、散形散形”。這類形容詞如同上述第一種AABB式，都可以簡化成AB，如“希罕、幼秀、古意、老實、神經、散形、憨直”。

幾乎每一種雙音節形容詞都可以采用ABAB式來構成新詞，表示狀態輕微，作句子的謂語。但是并非每一個雙音節形容詞都可以構成AABB式。由于ABAB重疊后，表示程度減弱，因此可以加上中綴“仔”表示更為生動的描述，成為“AB仔AB”，如“幼秀仔幼秀、老實仔老實、憨直仔憨直”。相同的形容詞，因構成形態的差異，往往會具有不同的語氣。如：

（1）伊對人客氣客氣。 ／伊做人老實老實。

（2）伊對人客氣仔客氣。 ／伊做人老實仔老實。

（3）伊對人客客氣氣。 ／伊做人老老實實。

“客氣、老實”二詞恰好適用于AABB與ABAB式。由此可看出例（3）比例（1）、（2）在語氣上與程度上都更為強烈，因為是程度的加深，故不宜加上任何詞綴；而例（1）只是一個很單純的描述，例（2）則因為加上了詞嵌“仔”，而顯得較例（1）更生動。

（二）部分重疊

所謂部分重疊，是指形容詞的部分語素重疊，部分語素不重疊。閩南語中的部分重疊，以三字格“ABB”為主，其他的則有“AAB、ABAC、ABCB、ABCC”。

1.ABB

ABB類重疊以形容詞居多，只有少數是由動詞構成的，如“食了了、整理理、看現現”等。ABB式形容詞中的“A”，可以是名詞，如“心酸酸”；亦可為形容詞，可分為性質形容詞和情狀形容詞。性質形容詞如“烏汁汁、白雪雪”，情狀形容詞如“刺耙耙、熱滾滾”。除了按照A的詞性作區分外，還可以根據AB的重疊形態分為以下兩類：

（1）AB→ABB：這類形容詞是由AB擴展為ABB，為強調B語素的語義，以達到增強該形容詞生動性的目的，故重疊B語素。如“焦痡／焦痡痡（干燥枯萎）”，“這粒柑仔已經焦痡矣”也可以說成“這粒柑仔焦痡痡”；又如“橫霸／橫霸霸（霸道蠻橫）”，“這個囝仔的行為真橫霸”也可以說成“這個囝仔的行為橫霸霸”。其他如“攝痡／攝痡痡（臉皮干癟而皺）、蔫痡／蔫痡痡（枯萎干癟）、燒燙／燒燙燙、閬曠／閬曠曠（空曠）、心酸／心酸酸”。

（2）A→ABB：這類重疊是由單音節形容詞A，加上重疊譬況詞BB而成，故非如上述之例，是由AB擴展而成的。這類型的BB譬況詞，通常是模仿一種特有的聲音、顏色、形狀或動作，對A起著描述補充的作用，且A的詞義往往為整個詞匯的意義重心，從A即可看出ABB式的意義。如“白泡泡、白波波、白鑠鑠、紅絳絳、紅記記、冷吱吱、冷冰冰”等，從這些例子中的“白”“紅”“冷”等中心語，即可看出整個ABB的大致意義；其譬況詞，均是對白色、紅色或冰冷所作出的視覺或觸覺模仿，每一組形容詞的譬況詞雖有不同，但意義差異不大。

2.AAB

AAB類重疊式是重疊譬況詞AA對中心語B的修飾，使詞根B產生生動形象感，部分詞例可視為ABB的變體，因其重疊譬況詞可以任意移至詞根的前后，成為ABB式，如“絳絳芳”可以說成“芳絳絳”，“朱朱紅”可以說成“紅朱朱”，“沖沖滾”可以說成“滾沖沖”，然其語意也有所變更，“滾沖沖”為“水、油沸騰”，而“沖沖滾”則除“沸騰”義外，另增一義為“人氣沸騰”。另外，此類還有部分的譬況詞是不可以任意改易位置的，只能構成AAB式，如“嘩嘩滾（熱鬧喧嘩的樣子）、嘎嘎滾（亂哄哄的，形容聲音紛擾雜亂的樣子）、絞絞滾（喧騰熱鬧）”。

3.ABAC

ABAC類是一種不完全重疊式，在ABC三個詞素中，只重疊了“A”這個詞素。這種構詞方式，部分是由ABC擴大而成的，而“A”通常是修飾語，分別修飾“B”和“C”這兩個詞素，如“無煩無惱、無依無倚、無喙無舌（笨嘴）、有情有義、鬼頭鬼腦、半生半熟”。這類詞語若縮減成“無煩惱、無依倚、無喙舌、有情義、鬼頭腦、半生熟”，也經常運用在口語中。另外，有一些詞語并非由ABC擴大而成，若要將ABAC縮減成ABC，則顯得拗口奇怪，如“徹頭徹尾”不能說成“徹頭尾”，“大主大意”不能說成“大主意“，“一模一樣”不能說成“一模樣”。

4.ABCB

ABCB類結構，AC大多是并列式復合詞，而都具有B的特性，B通常為謂語形容詞或動詞，如“前闊后闊、七早八早、七老八老（形容年紀很老）、喙笑目笑、七溶八溶（形容花錢像是糖溶于水般容易）”等。

5.ABCC

ABCC類ABCC式主要是由雙音節形容詞AB加上重疊譬況詞CC而成，性質與ABB（單音節形容詞A加上重疊譬況詞BB）相同，但在數量上遠不及ABB眾多豐富。如“清氣溜溜、清氣啖啖（非常清潔）、鬧熱滾滾、目睭金金（眼睜睜）、目睭瞇瞇（眼睛微微閉合）、老神在在、無閑（非常忙碌的樣子）、耳仔覆覆（形容聽得專注入神）”。

三、結語

綜上所述，閩南語中的形容詞重疊是一種很重要的語法現象。單個的、在重疊前可以獨立存在的形容詞，在重疊后形容詞的基本詞義仍舊保留，重疊意味著語氣程度的改變；如果重疊前就不可以獨立存在，通常表示這個重疊式形容詞是三位一體或四位一體，拆開了就沒有完整意義，無法成“詞”，故沒有重疊前后程度強弱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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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科宏廣東梅州 嘉應學院師能教學部514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