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對于央視新聞主播郎永淳和他的妻子吳萍來說是一個特別的情人節。兩人合寫的新書《愛,永純》首發,成為雙方送給彼此19年婚姻的情人節禮物,而能否再有下一個情人節,對于罹患癌癥的吳萍來說還是未知。
沒有想到,癌來敲門
一夜之間,郎永淳家的各個角色,顛了個個兒。一直以來,這個家都是妻子在后方支撐著,他和兒子郎俁早已習慣了以她為核心,聽她指揮。但噩耗來得太措手不及。
2010年10月,吳萍參加單位每年的例行體檢,意外查出乳腺癌可疑物。在病魔面前,素日堅強無私的女人退縮了,她一屁股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腦袋里只迸出一個念想,該怎么跟丈夫開口?
不,不能告訴他,他馬上要去廣州報道亞運會,這時告訴他一定會分散他的精力。吳萍不知所措,唯一清醒的那點理智告訴她,趕緊把體檢報告藏起來。接下來的幾天,她若無其事地給兒子過生日,以出差為借口,瞞著丈夫,和朋友悄悄跑到上海華東醫院確診,從醫院回來后,又如常送郎永淳去廣州。
丈夫一走,吳萍整個人就垮了,除了妹妹,她唯一能想到求助的人,是郎永淳的領導、央視主持人李瑞英。“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她很傷心。但她馬上說,永淳在外做直播,你千萬別告訴他,影響他直播。我要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后親自飛過去,面對面告訴他。”李瑞英回憶。二人在電話里達成了共識:瞞著郎永淳,直到十幾天后節目結束。
十幾天后,郎永淳剛下直播間,就接到妻子的電話,說自己正在廣州出差,晚上在酒店等他,有事找他談。郎永淳回到酒店時,順手拿起吳萍的iPad,屏幕上彈出的頁面“中醫治療乳腺癌”,讓他的心“倏”地一下沉了下去。
“你得了這病?”吳萍點點頭,咬緊嘴唇,卻一直沒哭,雖然眼角已經濕潤。
一切的預感都在這一刻得到驗證。從上午接到坐鎮北京的制作團隊頭兒的電話,郎永淳的心里就開始犯嘀咕,為什么突然壓縮拍攝周期?三天前,部門領導也都在電話里含糊其辭,讓他抓緊時間提前回京。只是沒想到,是妻子的身體出了問題,郎永淳只覺得頭腦“轟”一下炸開了。
輪到我撐起這個家
過去的美好仿佛還在眼前。
他們相戀于1994年,那一年,23歲的郎永淳和26歲的吳萍同時報考了北廣。在建國門附近的一處小綠地,兩人牽手散步,他一路走一路唱歌給她聽,一首接著一首,唱到她心醉;有一次不知誰給了他一塊巧克力,他揣在兜里帶給吳萍,興高采烈地掏給她時,巧克力已經化成了糊糊。
結婚后,郎永淳被分配到央視,吳萍則被分配到上海的一家電視臺當播音員,長期兩地分居的他們,幾乎沒有時間見面。1999年,兒子郎俁出生后,為了照料丈夫和兒子,吳萍毅然放棄事業,在家做起了全職主婦,直到家庭穩定后,她才進入《計算機雜志》當了一名普通編輯,幾年后,憑著卓爾不群的能力,吳萍升任為雜志的執行總編。
回憶越美好,就越襯出現實的不公、殘酷。郎永淳意識到無論愿意與否,他已經在這一刻,成為家的新頂梁柱。他若再倒下,天便塌了。
他表情淡定,沒有任何停頓,就像談論晚上吃什么飯一樣,用他本科學了五年的中醫知識,專業地向吳萍普及醫學知識:“不要怕,乳腺癌是癌癥中愈后效果最好的,五年存活率接近90%,它其實就像感冒一樣——我們馬上就住院,積極治療。”吳萍仔細觀察他的臉,看不出一絲漣漪,平靜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穿透她的身體,撫慰她悲傷的心,那種感覺非常非常溫暖。
從那一刻起,吳萍知道,丈夫就是她活著的理由。
活著的理由
既來之則安之。回到北京,郎永淳牽著妻子的手走進檢查室,天氣忽冷,吳萍縮在衣服里踩著碎步緊靠著他,“有什么問題一定不能瞞我,我做好了迎接一切的準備。”郎永淳笑笑:“不會的。”兩人緊握的手心卻已經沁出了汗水。
醫生告訴他,病情已經加重,必須抓緊時間手術。郎永淳倒吸一口冷氣,篤定地點頭,一周后,他和兒子一起將妻子送進手術室。
手術后,癌癥的病痛才剛剛開始。掉頭發是每個化療病人必經的第一步,為了讓愛美的妻子適應這一切,郎永淳硬拉著吳萍到理發店把一頭烏黑及肩的頭發剪成了短發。他每天進直播間前,都要給她打個電話:“今天頭發掉了嗎?”除此之外,他還叮囑兒子和他一樣,每天詢問媽媽掉頭發的情況。
有了這些戲謔似的“問候”,本來極其恐懼掉發的吳萍竟然對化療后開始慢慢掉落的頭發不那么介意了。可隨著進一步化療,藥物的副作用逐漸明顯。吳萍漸漸出現了嘔吐的癥狀,東西吃進去后,還沒到達胃腔,就原封不動地吐出來。漸漸地,她一聞到飯菜的味道就反胃,吃飯成了最大的難題。
郎永淳工作忙,一日三餐自己都顧不上,下了直播室就往醫院跑,哄孩子似地哄著妻子吃飯,遇到吳萍實在不想吃,他會帶著兒子一起到病房用餐。每次,吳萍嘔吐完之后,一轉身,丈夫已經端著水杯站在身邊給她漱口。雖然逆反心理嚴重,也想過中途放棄,可每次看到丈夫和兒子期待的眼神,吳萍都暗自給自己鼓勁,主動端起飯盒,大口大口再吃,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留在愛人身邊。
由于化療用的針頭都比平常的粗,吳萍的手臂腫得老高,傷口淤青潰爛,醫生開了藥都無濟于事。郎永淳研究了一下中醫,每天用新鮮的土豆片敷在妻子的傷口上,日復一日居然慢慢好了起來。吳萍開玩笑地說:“郎中不愧是郎中,治大病不行,治小病還有點兒用。”
妻子的病雖是郎永淳難解的心結,但一進入工作狀態,他就得把所有的煩惱拋向腦后,以最佳的狀態來面對全國觀眾。這段時間,吳萍在醫院堅持,郎永淳在直播室努力,半年后,醫生告訴吳萍,她體內的癌細胞已經不見了,終于可以出院了。而郎永淳的事業也穩步上升,主持了將近十年《新聞30分》的他終于走到了全國矚目的央視新聞聯播的主播臺,成為新生代“國臉”。
他們以為,命運已經收起了它猙獰的魔爪。卻不曾想,樹欲靜而風不止。
兒子帶她去美國
2012年底,吳萍體內的癌細胞發生轉移,在肝上發現了一個拇指甲大小的腫瘤,經過穿刺確診為肝部惡性腫瘤。
接到醫生電話時,輕易不流淚的郎永淳淚往上涌。乳腺癌轉移了,怎么跟吳萍說?下一步怎么辦?而這次來勢洶洶的癌細胞,很可能已在全身蔓延。他平靜下來,擦干眼角的淚痕,決定能瞞一天是一天。
郎永淳仍舊平靜地回家,平靜地工作,私底下卻在焦躁地尋找治療方案。可不久后,他與上海專家的手機信息暴露了吳萍的病狀,妻子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她一度覺得自己會和丈夫、兒子在北京快樂地生活,卻未曾想到,生命的旅途中會橫空出現面目猙獰的魔鬼,和她搶奪著生命的長度。
在哭聲中,吳萍開始了新一輪的化療。也許是因為北京惡劣的天氣,也許是身體機能已經遭到了極大的損壞,在2013年春節,吳萍因為嚴重感冒身體不適再度住進了腫瘤病房。
醫生告訴郎永淳,如果妻子的病情再度反復,將沒有生的希望。沉思半晌后,郎永淳萌發了讓妻子到美國休息療養的想法,他決定在美國找一所學校讓兒子一邊上學一邊陪伴媽媽。哪知郎永淳剛一提議,馬上就遭到兒子的堅決反對:“我剛剛考上人大附中,為什么要走!”
望著兒子倔強跑開的身影,吳萍默默抹起了眼淚,郎永淳心里也酸酸的。想到這么多年來,妻子身體不好,自己工作和活動紛繁,兒子早已習慣自己照顧自己,從小學4年級開始自己上下學、讀課外班,小小年紀,性格內向,對自己要求嚴苛。
以前,兒子吃飯總是挑食。吳萍生病后,兒子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他不但自己好好吃飯,還將飯盒端到吳萍的嘴邊,試好溫度,哄著吳萍:“媽媽,乖,吃完飯就能快快好起來!”而一直都沒有為兒子的成長付出太多的父母,又有什么資格來要求兒子呢?
不久后一天下午,兒子突然問郎永淳:“如果出國,我要做什么準備?”看來兒子經過獨立思考后,已經做出讓步了。郎永淳一把摟過兒子,他沒有想到,自己印象中蹣跚學步、淘氣調皮的臭小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慢慢就長大了,忙于工作的自己缺席了太多與兒子交流的場合。而在妻子最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無法陪同在她的身邊,反倒是兒子,用他小小的肩膀為自己挑起了重擔。
接下來,郎俁在課后惡補英語,備考托福,常常是晚上 11 點多還埋首在題海里。孩子的專注和努力被父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郎永淳漸漸發現,14歲的兒子也開始有眉頭緊鎖的模樣,嚴厲的眼中多了幾分柔情。
不知道的未來
2013年6月,郎俁順利被美國的一所高中錄取。兩個月后,郎永淳送母子倆飛往美國紐約的紐瓦克鎮。這里遠離塵世的喧囂,是一個安靜秀美、空氣極好的小鎮,極其適合休療。
在這里,兒子一改往日羞澀、內向的性格,在吳萍的誘導下,主動與外國小朋友交朋友,漸漸習慣美國的學校并取得良好的成績。吳萍每天早晨都會到海邊去練瑜伽,太陽升起后,她拿出更多的時間來曬太陽,有時抱著電腦,有時捧著一本書,有時只是望天或者看著小鳥打架。只有周日的時候去接兒子放學,成了一個隨性的陪讀媽媽。
回國之后,郎永淳每天都在網上和妻子聊天,了解她在美國的生活。這一路走來,他心里清楚,是這個女人點亮了自己的生命,也照亮了自己前進的征途。而現在,在她最脆弱無助的時候,他必須堅強,頂起這個家。
過去的日子,全家人過得無比充實,但乳腺癌30%以上的死亡率,是吳萍和郎永淳必須要面對的關卡。一旦出現轉移,五年生存期是一個大關卡,若不能闖過去,吳萍的生命很可能會在2015年終止。談到未來,郎永淳笑笑,說:“我們很平凡,也會遇到挫折,一個人的孤單到兩個人的浪漫再到三個人的柴米油鹽,我們有歡喜有痛苦,但沒有關系,只要我們向著未來,未來就是三個字:不知道。我們有勇氣走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