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是在翻看影集時發現端倪的。近兩年,他們的合照不再肢體纏繞搞怪十足,而是多了道一雙筷子般大的縫隙。
她想起上次全家出游,他擁著小妹高喊“茄子”笑意濃濃地合影留念,跟她合照時卻把手放褲兜里隨意一站。有次回老家,油菜花開得正濃,她停車下去拍照,原以為會被抱著在花叢里旋轉,他卻只是往鏡頭里一杵,生硬的表情被定格。
她想不出哪里出了岔子,要知道,他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呀。
大學那會兒,他們是學校里出了名的一對活寶。他讓她騎在他肩上游校園,在階梯教室里上課時偷吻,在生日宴會上瘋玩……這些,有照片佐證,那時的他,每分每秒都激情高昂、熱血沸騰。她也樂意配合他,她手舉籃球“惡狠狠”砸向他,閉一只眼拿拇指與食指構成的手槍瞄準他的腦袋……那些他呲牙咧嘴的場景構成了她美好的回憶。
最美的,是他背她。彼時,他陪她逛街,她只顧著走呀走,等到滿載時才發現學校早沒了影,又沒錢打車,她站在路邊發愁到要哭鼻子,他刮刮她的鼻子,說:“傻瓜,來,你都拎著。”說到這,他故意一頓,并在她張大嘴 “啊”的時候,把冰糕塞進她嘴巴,說:“我背你。”
多年后,她依舊記得,他低頭彎腰背著她,她雙手摟著他的脖子,手里的包裝袋隨著前行晃呀晃,擋住了他的視線,她便做他的導航,說,往左,往右……這個場景被同學看到,拍了下來,直到現在,還擺在書房桌子上。
她起身往書房走,相框還在,照片卻換成了出游時的那張。他身直目炯,手放在褲兜里,而她,挽上他的胳膊,腦袋歪在他肩上,滿臉的甜蜜。她覺得自己好賤,男人都拒之千里了,自己怎么跟蒼蠅似地往上貼。
她發了瘋似地翻找,最終在一本書里發現了那張她認為最美的照片,摩挲著里面那兩個快樂的小孩,她的眼淚像洪水一樣泛濫,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兩顆心不再緊貼?
她決定周末去爬山,還特意拉了他小妹做攝影師。她暗想,如果拍出來的照片依舊生硬疏離,便離婚。傍晚回家后她第一時間打開電腦去看照片,大都是她與小妹或者他與小妹的,他倆的合影倒沒幾張,唯一親密的是攀一塊巨石時,他伸出手拉了她一把,是小妹抓拍的。其余的,是無一例外的疏遠。那道一雙筷子般大小的縫隙,刺傷了她的眼。她決定攤牌。
她把影集里的照片重新排列,放一張以前的,再并列放一張近年的。晚上他回來,她丟給他:“喏,玩找茬,每一頁找出十處不同。”
他知道是她貪玩,不屑地笑:“玩找茬,你什么時候贏過我?”先找衣服,找發型,找背景,還找時間年齡不同,最后他像發現新大陸似的,驚奇道:“媳婦兒你發現沒?咱倆這幾年不像從前那樣黏糊了!”
莫非他也是無意識行為?她站在廚房,側耳聽著,不語。他自顧自嘆:“看來我們老嘍,老夫老妻都羞于人前曬恩愛了……”他來廚房,擁住她,說:“現在也好,踏實安心。”
時光流轉,讓愛的模式發生了變化。一份愛情,兩個模樣,只是因了心態的趨于成熟。她已經可以堅信她的幸福沒有打折,愛的濃度并未稀釋。忽然他想起什么,說:“老婆子,我把書房照片換了,那照片不能再擱在那了,影響我在孩子心中的威武形象不是?”
她噗嗤一下笑出了聲。瞧,愛情玩了次變臉,誰能說這不是最好的浪漫呢?
無人處,她拭去腮邊淚,收起離婚意,告訴自己:幸福的模式千萬種,種種之間常轉換,或演變。她告誡自己一定要有一顆善于發現幸福的浪漫心,再不輕言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