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去哪兒啊?”
“回家!”
“回什么家啊?這不就是我們家嗎?”
“不是了!”爸爸拖著行李箱朝外走,留西米一個人在身后拼命地喊爸爸。
“爸爸,爸爸……”西米的聲音在顫抖,用手狠狠地撕掉門上貼著的巨大紅色“封”字。
爸爸的公司破產(chǎn)了,這棟豪華別墅再也不屬于他和西米了。
西米在后面聲嘶力竭地喊著,爸爸裝作沒聽見似的朝前走,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該往哪里走呢?北京這座繁華的城市里,再也沒有他和西米的家了。
“我不是好爸爸,對不起,西米,我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爸爸在心里難過地想著。
列車晚上8點(diǎn)準(zhǔn)時從北京站發(fā)出,西米是第一次坐硬座,“我不要坐這個破車!我要下車,馬上下般車!”已經(jīng)12歲的西米生氣的時候還像一個小孩子般任性。
“啪”地一巴掌,爸爸沒有控制住的怒氣一下子頂?shù)搅四X門:“夠了!你眼看著就上初中了!還不懂事是嗎?”
爸爸變了。這是西米的第一個反應(yīng),他在車上哭了很久很久。
手落下去的時候,爸爸就后悔了。他和妻子離婚時,向妻子保證他會花盡所有的心思照顧好西米。
可他最終還是沒有做到。因為很少有時間陪西米,就請了一個保姆照顧,養(yǎng)成了他嬌生慣養(yǎng)、飛揚(yáng)跋扈的性格,他自己都覺得欠兒子的。
巴掌打上去了,爸爸覺得不合適,準(zhǔn)備去安慰一下兒子,他已經(jīng)睡著了。
睡夢中的西米,臉頰還掛著淚痕,一道一道。
“呼呼”的風(fēng)聲、“咔嚓咔嚓”的列車車輪聲伴隨著漫漫的寒冷長夜,偶爾有雪花打在窗上,然后融化,像淚。
父子倆靠在一起,依偎著相互取暖。
爸爸第一次這樣摟著西米睡覺,雖然脖子僵硬了,手臂壓得麻麻的,但是心里是暖的。
睡夢中的西米,嘴里還不忘指責(zé)爸爸的無情無義:“壞爸爸……”
糊涂的一覺被列車員的聲音打斷了。
“還睡啊!到站了!快收拾一下下車吧。”
“到終點(diǎn)了?”睡眼惺忪的爸爸這才明白他們已經(jīng)坐過站了。
“爸爸,爸爸!我們?nèi)ツ膬喊。坎皇钦f要去爺爺家的嗎?”爸爸拉著西米不說話。
是的,他們是準(zhǔn)備去那個很久很久都沒回去的澄雨鎮(zhèn),那個小到不能再小的鎮(zhèn)子,全鎮(zhèn)500多戶人,都住在山里,靠天吃飯,種地是小鎮(zhèn)人民唯一的經(jīng)濟(jì)來源。
爸爸事業(yè)如日中天的時候,勸過爺爺,讓他搬到北京和自己一起住。可是爺爺頑固地?fù)u頭,說什么也不肯。爸爸知道,爺爺是舍不得奶奶。
奶奶病重的時候,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我走了,你得好好的。”
奶奶的墳在老房子后面的山頭上。
爺爺說:“這老太婆啊,一輩子都膽小,都戀家,出不了遠(yuǎn)門,把她放在山頭上,這樣就能一直離家近,想家的時候,她還能看看。”
爺爺每天都會去墳頭和奶奶說說話,他怎么忍心離開奶奶一個人來北京呢?
爸爸破產(chǎn)了,一無所有的時候,爺爺沒有絲毫地責(zé)怪,“北京有什么好啊?還不帶著西米回來。以后就留在澄雨鎮(zhèn),哪也別去了。”
爺爺?shù)脑掤?qū)散了爸爸心頭那團(tuán)密集的烏云。
來到售票窗口,準(zhǔn)備重新買票,掏上衣口袋準(zhǔn)備拿錢包……沒有!再翻翻褲子口袋……也沒有。
“壞了,遭小偷了。”所有的積蓄都在錢包里,爸爸意識到這下算是徹底完了!
“爸爸,爸爸……我餓了。”坐了一晚上的車能不餓嗎?
“你書包里裝著薯條,先吃著。”
“我不想吃薯條。我想吃漢堡。”
“沒有漢堡。”
西米嚇得不敢說話,眼里含著淚。
冬天的風(fēng)刮起來是刺人的痛,路過一家熱氣騰騰的包子店,西米哆哆嗦嗦地扯著爸爸的衣角:“爸爸,我想吃包子。”
“再忍一會兒,爸爸想想辦法……誰讓我們這么倒霉,偏偏這個時候錢包被人偷了。”作為爸爸,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特沒用,對不起西米。
終究不能一直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下去,走過第三家飯店的時候,爸爸猶豫了十幾分鐘,終于捻滅了手里的煙,領(lǐng)著西米走了進(jìn)去。
爸爸找了一個位子讓西米坐下,他徑直走到了前臺。
西米坐在椅子上,雙腿如春天里飄在空中的柳條,晃來晃去。
爸爸回來,抱起西米:“你先去廚房那邊的小凳子上坐一會兒,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爸爸說完,就去了更衣室換了衣服。
西米笑:“爸爸,這么奇怪,這家飯店吃飯還要換上衣服嗎?”
爸爸說:“是的!不光是這樣,換上衣服還要干活才能有吃的呢!不然就不會吃到好吃的了。”
西米看著飯店里走來走去的服務(wù)員,他們身上穿著的衣服和爸爸是一樣的,他明白了,爸爸來這家飯店不是為了和他吃一頓大餐。爸爸已經(jīng)沒有錢請他吃大餐了。
爸爸站在門口看著招聘鐘點(diǎn)工廣告的時候,心里充滿了掙扎,曾經(jīng)一個堂堂的大公司的總經(jīng)理,難道真的要去做服務(wù)員?
看著身邊的西米一次次喊著肚子餓,他就毫不猶豫地下了決心。
一直到深夜12點(diǎn),干了5個小時的鐘點(diǎn)工,爸爸得到了100塊錢。
爸爸給西米去麥當(dāng)勞買了漢堡包,自己卻吃著從飯店里打包的剩菜剩飯。
溪流邊的小橋下,還能遮遮風(fēng),爸爸決定今晚就和西米在這個橋下將就一晚上。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個衣衫不整的十來歲的孩子來到了橋下,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西米手上的漢堡包,咽口水。
西米注意到他了:“你要吃嗎?我分你一半。”
那男孩卻有點(diǎn)不好意思:“你夠嗎?”
“我已經(jīng)吃飽了。”
眼前的西米讓爸爸感覺很欣慰,自私得從來都不知道分享的西米似乎一夜間長大了。
小乞丐狼吞虎咽地把一半漢堡包消滅一空,作為回報,小乞丐把爸爸、西米帶到了他的“家”。
小乞丐有自己的名字——唐豆。唐豆父母過早去世,無依無靠,只能在廢棄的廠房里找了一個“家”。
爸爸和西米在唐豆家里度過了安靜而溫暖的晚上。
接下來的日子,爸爸依舊打工賺錢,終于湊夠了回去的路費(fèi)。
爸爸并沒有告訴西米和唐豆他買了三張車票。在車站,爸爸說:“我們要走了。唐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西米說:“唐豆哥,謝謝你。我會想你的。”
唐豆哭得鼻涕都掉下來了:“我不舍得你們走。”
爸爸說:“既然不愿意離開我們,那就跟我們一起走吧,以后就把我當(dāng)成爸爸吧!”爸爸將車票拿了出來。
回到澄雨鎮(zhèn)的時候,天上還下著雨。村頭的老槐樹下,爺爺拄著拐杖一拐一拐地迎過來。
爸爸和兩個兒子跟著爺爺走進(jìn)村子,村里的人對著爸爸議論紛紛。
“平時也沒見他回來看他爸,現(xiàn)在破產(chǎn)了就回來了。”
“瞧瞧,淪落到這種地步。”
回到家,爸爸就沒出過屋子,他不想聽到那些流言蜚語。爺爺看著爸爸這個樣子,一臉怒氣:“你還不如兩個孩子。你是個父親,這兩個孩子,你都得好好養(yǎng)著。你振作一點(diǎn)兒。”
爺爺拉著爸爸往外走。
“爸,去哪兒啊?”
“去外面看看!”爺爺雖然老了,可手上還是有力量的,“你看看!你看看!”他指著天空,指著遠(yuǎn)方,“雨下過了,還有天晴的時候,人摔倒了就要勇敢地爬起來。”
爺爺拉著爸爸去了菜園子,冬天的菜園子里,全部都是蔬菜大棚。
爺爺撂下一句話:“從頭開始。”
爸爸記住了爺爺?shù)脑挘娴膹念^開始了,他承包了十幾畝地,種起了蔬菜。西米和唐豆知道爸爸的辛苦,有時候會在一邊幫爸爸做些事。
生活總算有了起色。
而這個時候,爺爺卻倒下了。爺爺老了,他的身體越來越差,幾乎不能再走路。
那一天,爺爺顫顫巍巍地往外走,爸爸趕忙上前阻攔:“爸,你又去哪兒啊?不好好在家休息!”
爺爺說:“我想去看看你媽。”
爸爸扶著爺爺去奶奶的墳頭,爺爺?shù)氖州p輕拂過墳頭的黃土,然后就倒下了。
任憑爸爸怎么喊爺爺,爺爺都沒醒。
這些年,爸爸的事業(yè)越來越好,經(jīng)常帶著兩個兒子出去走走。不過,他的心頭一直有一個遺憾,他沒能多陪陪自己的父親。
就像當(dāng)初他破產(chǎn)的時候,給爺爺打電話問他:“爸爸,北京已經(jīng)沒有我的地方了,我該去哪兒啊?”
“回家。”這是爺爺給他的回答。
所以,現(xiàn)在縱使爸爸帶著兩個兒子走得再遠(yuǎn),看到了無數(shù)的美景和誘惑,他都不會忘記那個家。
剛從云南大理旅游回來的火車上,西米問他:“爸爸,我們?nèi)ツ膬喊。俊?/p>
“孩子,我們回家。”
摘自作者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