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露蛋跟松露飯一樣,都屬于“沾光型”的菜肴。因為松露需要保存在干燥的環境中,所以廚師往往用一個密封的小罐子,裝滿了意大利大米或者原只的雞蛋,把松露放在里面,然后再密封好。這樣過得幾天,大米或者雞蛋吸飽了松露的香氣,用來烹飪,就如穿了香奈兒的angelababy, 雖說還是個出身平凡的小土妞,畢竟是沾了大光,也就顯得非凡起來——比個香奈兒本人比不過,也足以傲視同級別小土妞了。
是,松露蛋就是這么一個東西。吸飽了松露香氣的雞蛋可以用來炒、用來煎、用來蒸,無一不是一個中等級別的意大利餐桌上的好菜。
但是有些松露蛋只能出現在米其林三星大廚的chef table上。必須chef table,是因為這樣精彩的制作過程如果在廚房里默默做好,跟衣錦夜行也沒大區別。
普吉島如今充滿高端去處,其中一家餐廳aziamendi由西班牙籍的米其林三星大廚主理,這天的chef table就設在廚房里面。前菜小點之后,松露蛋打了頭陣。
廚師打出三個新鮮雞蛋,把蛋白棄了不用,只要蛋黃,顫顫巍巍地各自擁擠在一個小小的不銹鋼圓勺上。蛋黃的表面被吹得很干,薄薄的一層膜裹著里面的卵汁,感覺更加赤裸。
隨后,廚師用針管扎進各個蛋黃里,迅速地抽出其中一半的的蛋黃,豐腴的肉體就這樣干癟下去,勺子里變成一小攤。
被抽出的蛋黃放在小鍋里迅速和熬好的松露濃醬混合,煮滾后,又用針筒吸起來,然后從原來的傷口扎進去,灌進蛋黃內。干癟的蛋黃又一次鼓鼓囊囊地站起來了,外面那層薄膜被繃得緊緊的,薄膜里黑黃兩種濃汁迅速地形成了一個類似八卦的圖案,并不融合在一起,而是涇渭分明地存在。

大廚拿出整塊的松露,用對待寶石的態度,用一個小刨子在它上面輕輕劃了三下,落下三小片跟記憶一樣輕薄的松露薄片來,把它分別小心放置在蛋黃的面上。然后,他優雅地把三個不銹鋼勺子分到三個不同的客人面前,示意將勺內的蛋黃一口吞下。
會不會燙死啊,我可是親眼看著那松露濃漿如何沸騰的。會不會爆漿爆得一身都是啊,會不會......管它呢,依照大廚的指點,一仰頭,一抬手,整個蛋黃順溜地滑到口腔里,在閉上口腔那一刻,它就在口腔里爆炸開了,濃汁彌漫了口腔的每一個角落。
沸騰的松露濃漿被原來蛋黃里的冰冷的蛋黃液冷卻,并且把它微微燙熟,熟成一種比原來更黏稠,卻依然流動的狀態。最早出來的竟然是蛋黃的味道,但這種認知只閃電一樣掠過了一下,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蠻橫的松露氣息。
這種純正無比的松露氣息讓一切松露蛋都偃旗息鼓了。就如紐約上東區的老錢可以充分看不起華爾街新貴那樣,就如貼木皮的家具出現在一棵500年的老松樹身邊那樣,就如澳門的威尼斯人酒店突然被空降到意大利的威尼斯那樣。
沾了松露光的松露蛋在直接用松露濃漿灌進去的松露蛋面前突然變成贗品,哪怕是超A貨,始終站不住腳。
余下那個晚上我在床上輾轉反側,嘴里一直是那個蛋黃爆開的那個瞬間。那個脆弱的柔軟突然爆開,然后松露大軍沿著上顎直沖大腦,在其中一片腦子上插上大旗:從此你是我的領地,任何食物記憶,不可占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