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王子和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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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歲的兒童節我第一次去了游樂園，許叔叔帶著我和小竹玩了整整一下午。我和小竹都扎著童花頭，穿著同款式的裙子，乍看像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姐妹花。我們坐摩天輪、乘碰碰車，從小丑叔叔手里接過金黃色的氣球，而身邊帥氣的許叔叔比臺上英俊的魔術師還要好看。直到天色轉暗他才牽著我和小竹往家走，在路過書店時心情很好地說：“你們挑兩本童話書看吧，選自己喜歡的。”

當我剛挑到一本《快樂王子》的時候就聽見了小竹開心的笑聲，她把找到的童話書高高舉起，穿著白色泡泡公主裙直接飛撲到了許叔叔懷里，那副天真可愛的神情讓我直接想到了“天使”這個詞。那時候的我愣愣地望著小竹單純的笑臉，心里忽然升騰起一種奇怪的守護感，我想她笑起來真好看啊，我永遠都不想讓她哭。

從拿到那本《灰姑娘》之后，小竹就對它愛不釋手了，包上了粉紅的書皮，每天睡之前都會細細讀一遍，完全沉浸在那個苦盡甘來的浪漫故事里。她可以蘸著童話的肥皂水吹出了無限美麗夢幻的泡泡，憧憬著英俊的王子殿下，也開始寫起了公主日記。而那時候的我也第一次因為《快樂王子》的故事感動到流淚了，善良的王子雕像為了救助清苦的市民們，將裝飾在自己身上的寶石金箔剝落而散發出去，最后只變成了光禿禿的鐵塊雕像。

這個悲傷的故事讓我的小小心靈幾乎不能承受，我邊抹著眼淚邊講給小竹聽時，她只是翹著嘴巴聳了聳肩膀說：“我還是喜歡有點反轉的有趣故事，像灰姑娘那樣最后能變成美麗的王妃那種的。”也許從那時開始，這兩本童話書就將我們劃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她是等待著幸福降臨的小公主，即使是灰姑娘，未來也一定會變得明亮美麗到不可方物；而我就是所謂的快樂王子，聽起來熱鬧，可那縈繞在心底的悲傷色彩只有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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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遇到小竹是八年后，高中的開學典禮上，坐了一下午的我正起身活動著腿腳，就看見一個白衣裙的女孩子猛地撲了過來。她仰起的笑臉上綻放著黑夜也打不敗的陽光，水靈靈的大眼睛上睫毛如蝶翼翩躚，纖直的長發在胸前結成兩束，清純漂亮得一如無數搞笑電影中大齡屌絲男曾深深愛過的初戀。我抓抓頭發，有些尷尬地退后兩步，素色T恤、牛仔褲的我頂著一頭亂蓬蓬的短發，實在是不襯她嘴里“姐姐”的稱呼。

方勝然很不理解我從哪兒冒出了一個妹妹，我用了一下午才讓這個邏輯思維差到極點的男人明白，許心竹是我媽媽前夫的女兒。媽媽在我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再嫁給了許叔叔，我也和小竹成了親密無間的姐妹，可惜才三年級時，這段短暫的婚姻就又結束了。媽媽和許叔叔在家里大聲地爭執吵鬧起來，我和小竹相擁著縮在角落里，像是接受著天災的遠古人一樣惶恐而不知所措。我只聽見身邊的小竹一遍遍喃喃著：“我的王子什么時候能出現呢？”

力挽狂瀾的王子沒出現，數日的爭吵后，一紙離婚協議書還是撕破了這個岌岌可危的家。我和媽媽搬離了那所大房子之后，媽媽的脾氣就變得越來越暴躁冷漠。她再沒心情管我，仿佛讓她結束了這段幸福的罪魁禍首就是我。我在她的冷眼下迅速蛻變成長，隨性而散漫，和身邊的男生們打成一片，卻總在回家的路上收起肆意的笑臉，重新變回漠然，只在偶爾時才會懷念一下和小竹一起生活時的快樂時光和她的笑臉，卻沒想到在升上高中之后，緣分又讓我們兩個見了面。她一如昨日，我卻變得翻天覆地，連小竹也承認認出我是因為我胸前的名牌，不然只看見和方勝然的我，誰也不會認出這是個女孩的。

方勝然是我從初中就處下的好哥們，他是個單細胞、煞風景的家伙，最開始和我勾肩搭背地打了一個月籃球后才愕然發現我其實是個女孩子。我還記得那天他仿佛世界觀都崩壞了一樣，還特意避了我好幾天。之后玩鬧歸玩鬧，卻總會不動聲色地保持著一線的距離。他就是那種嘴上說得熱鬧，實際卻是無比純情的人，自從看到漂亮的許心竹叫我“姐姐”后，三番兩次地嚷我給他介紹，可每次真的見到卻害羞地不敢去打個招呼。關鍵我們的話題也真的容不得他插進來，小竹的出現重新喚醒了我塵封多年的少女心，她會給我介紹新出的唇彩，鼓勵我穿一下長裙，但更多的時候，話題都是圍繞著一個人——連凱。

也許每所學校都有這樣一個王子殿下樣的存在，連凱就是我們學校集萬千女生憧憬于一身的男主角，有著傳奇的好成績，卻沒有學霸們應有的邋遢外表和瓶底眼鏡。他聰明好勝，喜歡穿暗色T恤扮酷，生活態度也是逆反精神十足，逃課傲慢，還因為不滿老師光榮地交過0分卷，做遍了一般人只敢想想的事，卻還是憑著聰明的腦袋傲視群雄。這樣完美的存在，哪個女生不希望他就是那個霸道帥氣、只對自己溫柔的男朋友呢。

“我覺得我等的人終于出現了。”小竹紅著臉說。我們兩個班的體育課是同一節，每到這個時候她都會樂顛顛地跑來找我。我淺淺笑著說：“是啊，他那么厲害的人，跟你挺配的，你再這么說我都會喜歡上他了。”

與其跟方勝然大呼小叫地在操場狂奔，我還是很向往有兩三個女伴一起探討一下女孩的話題的。也不是自己喜歡中性打扮，我正盤算著頭發要過多久才能留長些，小竹就湊近了我耳邊，有些害羞地說：“姐，你不是認識籃球部的同學嗎，能幫我打聽一下連凱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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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在籃球賽進行中的體育場，身邊擁滿了大聲喊“加油”的女孩子們，唯獨一個短發高個的我站在其中顯得無比唐突。方勝然略顯普通的外表和個頭硬生生地被連凱比了下去，那類人也許真是造物的恩寵，吸收著別人的目光也能那樣地坦然自得，換做是我早就不好意思到定格不動了。哨聲終了時，方勝然一把攀上了連凱的肩膀，笑嘻嘻地說：“連帥，今天打得不錯啊。”

連凱漠然地撥掉他的手，把著自己的肩膀向兩邊抻了抻脖子。方勝然向我使了個眼神，我連忙跑上前去，聽著他賠笑說：“誒，我有個好哥們想認識你一下。別看她這樣，其實是個女生哦。”

連凱顧自地喝著礦泉水，眼神卻定在我身上，看得我也忍不住心跳加速了。直到他“咕咚咚”地喝夠了，才抹了下嘴巴咧嘴笑了：“女的？誰看得出來啊，拜托，想搭訕之前也先考慮一下自身形象好吧——”

一句話讓我猛然石化了。方勝然尷尬地打趣兩下，看我沒反應了忙岔開話題，拉著我跑出了體育館，有些擔心地問：“沒事吧你？這么容易被打擊？我就說連凱那么臭屁的家伙看誰都矮一頭，最好別去招惹的……”

可是小竹喜歡他啊，她拜托我去接近的，我卻只換來了連凱輕蔑的目光。又不是我想這樣，媽媽兩次離婚后就匆匆地顧起了工作讓我自立生活，我拿著錢買菜做飯交書費，生活的瑣碎早已淡漠了我的少女心，還不如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堅強抗挫的男生。我才不需要什么王子，因為我自己就是啊。

我有一大堆委屈的話。卻都不敢說出來。我才沒有埋怨小竹和媽媽的意思，連凱說得對，果然還是我自己不夠好，男生也是更喜歡裙裾飛揚的女孩的。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重新笑著拍拍方勝然的肩膀：“沒事啊，優秀的人當然有驕傲的資本，我也不能總這樣冒充男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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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媽媽要和小竹一起去逛街時她才愣了：“你什么時候又遇到她了？”我這才想起來，已經好久沒跟媽媽談一下心了，甚至連小竹的事都沒機會跟她提一次。

“你們現在關系不錯？還有，你許叔也挺好？”媽媽的話里帶著些試探性，我也就全盤回答，我跟小竹的關系像以前一樣好，她還是那個單純可愛的小妹妹，而我也還是那么喜歡她，愿意一直當她的姐姐。

媽媽的眼神有些迷茫，一會兒才低著頭將逛街的錢給了我，嘆了口氣說：“那就好。你也是大姑娘了，該好好打扮一下了。”其實媽媽應該很喜歡許叔叔的，小竹好看的臉龐完全繼承了他爸爸，而許叔叔又恰好是媽媽的高中同學。雖然印象很模糊，但在許叔叔家的那一年，的確是媽媽最好看的時候，她會留心系上各色的絲巾，將頭發挽成好看的發髻，不同于現在的草草了事，所以我才沒有告訴她，小竹已經有了一個新家，我永遠只能是一個跟她沒有一點關系的姐姐。

小竹幫我挑了一條紫豌豆花顏色的裙子，親切地對我說：“姐，其實你眉目挺清秀的，好好打扮一下也是個美女啊。”我看著鏡子里稍稍陌生的自己，心里的暖流一波波地涌起。有個小竹這樣的妹妹可真好啊，可我卻連幫她接近一下連凱的小忙都做不到。不過小竹不介意，她開心地告訴我：“那天放學時我發現他在看我了，有三秒鐘那么久，沒準他也喜歡著我吧。所以我昨天，給他寫了一封匿名的情書，等到真相揭曉的那一天，他一定會超感動的！”

我贊同地點點頭，以小竹的漂亮勁兒我也打心底相信這是真的，兩情相悅是件多么美好而幸福的事啊，雖然連凱瞧不起我，但他只要好好對待小竹我也就能原諒他了，雖然他完全不會在意我的想法。

從商場往外走時，剛好撞上了方勝然，無比小男生的他每次看見小竹都臉紅，這次當然也不例外，甚至連招呼也沒打，壓低帽檐就走過去了。小竹有些奇怪：“剛才那不是你的好朋友嗎？怎么沒打聲招呼？”

我想了想說：“他一直都那樣，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每次看見你都害羞到連一旁的我也一起無視了。”小竹俏皮地笑笑，不置可否。戀愛真是件麻煩的事，方勝然一看見小竹就臉紅，而小竹卻一門心思全在連凱身上，只有局外的我故作輕松，但有時想想，真的也挺寂寞。

方勝然不喜歡我跟他提小竹，每次我問他對小竹的看法時，他都會惱羞成怒地訓我無聊，避開話題，但我無意間提到我和小竹的故事時他卻總是安安靜靜地聽得認真，傲嬌到了極點。他告訴我，小竹現在成了籃球部的女神，因為每場比賽她都在場邊觀望守護，一身白裙宛如清麗的水仙花，在女生群里也很搶眼，大家都還在愚蠢地為了她而斗嘴爭吵呢。

我笑笑：“你不也是嗎？”方勝然就又害羞起來：“我才沒有呢！我可是清楚，她只喜歡連凱一個人啊！”

他說得對，小竹每周都要給連凱寫一封信，洋洋灑灑幾千字，字字句句都是溫柔。她大抵是把那一封封信當成了灰姑娘留給王子的水晶鞋，我還是幫她當著信使，拜托方勝然或是自己親自動手，將那些信塞到連凱的包里。我以為這些信都會是堅實的磚，一塊塊墊實她愛情的城堡，卻不想有天它們也會土崩瓦解，徹底砸碎了我們天真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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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里，不斷有人向小竹表白心意，但她都會笑著拒絕，已經鎖定了王子的她才不會因為平凡的騎士少年而傾首，她一直在等著最好的時間、最風光的時候，驕傲地穿上水晶鞋，迎接著眾人的欽羨膜拜，昂首走進皇宮。

那一天，在六月一日。劇情像是重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一天，她找到了《灰姑娘》，也找到了一生的信仰。一切都像是預定好的命運輪回，從早上開始，我就這樣感覺了。

那天媽媽難得沒去上班，一大早起床后就在準備早飯，在我惶惑喝著粥時才告訴我，她決定再婚的消息。當然不再是許叔叔，對方是一個平凡卻很踏實的男人。她的表情讓我很難形容，夾雜著不安、期待，和一絲絲的愧疚。這一天她才告訴我當年她和許叔叔離婚的真相，雖然我早就猜過，可真正聽到時，心還是狠狠涼了一把。我清楚地記得他們離婚后的第二天，媽媽狠狠收拾了我一頓，還勒令我剪去了長發，換下了裙子。當時年紀尚小的我只是隱約覺得可能媽媽不喜歡它們，我生怕把她再惹生氣，于是安分地逆向而行成長到現在，卻又看見她敞開心扉地低下頭垂淚，聽見她清晰地對我說：“對不起。”

為什么要對不起？我從來都沒恨過她，經歷了那么多波折變得歇斯底里是很能理解的事，而她離婚后對我的冷漠也只是因為她要一個人撐起一個家，所承擔的責任和工作量實在是太大了。我拉起她的手輕輕叫她：“媽，過幾天帶我去見見新爸爸吧。”媽媽看著我愣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地喃喃：“我就說，你這么溫柔細心的孩子……”

雖然想珍惜機會好好和媽媽談談心，但上學的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我出門時遲疑了一下，回身很矯情地說了一句：“不管怎樣，我還是愛你的，媽媽。”

天氣好得要命，太陽很大，把天地都映得清晰明亮，不留一絲陰影。小竹跑來拉我的手，明媚地沖我笑：“走吧，姐，去找連凱表白吧。”

這是高中聯賽的準決賽，籃球部選了最精英的幾個隊員參賽，當然包括連凱，而方勝然只能憤懣地宅在寢室了。比賽并沒太大看頭，對方學校的體育特長生明顯比我方陣營實力強很多，大力扣殺、攔截蓋帽，與其說是比賽，不如叫屠殺更合適點，可憐的18比53可是一點都不好聽。連凱臉上一向的從容驕傲也終于被焦躁憤怒所取代，可也無力逆轉乾坤，哨聲葬送了我們校前進的去路。連凱沮喪地往外走時，小竹就拽著我跑了出去，勇敢地喊住了自己的王子：“連凱，等一下。”

誰都能看出來他現在的心情有多糟糕，不耐煩地回頭時也沒流露出一絲表情：“啊？”

之前就有過經驗的我偷偷拉了拉小竹，我怕傲慢的連凱哪句話又傷到她，但她仍然義無反顧地走上前去了。在她的劇本里，今天就是幸福的最終章，她才不會放棄本就屬于她的美好結局。

“沒關系的，連凱，一次失敗沒什么，不管怎樣我都會一直支持你的！”她喊出來時我都心一緊，她非要在這時提這場失敗來刺激本來就好勝的連凱，就跟拿針去扎刺豚魚一樣啊。

果然，連凱臉上的不爽顯得更濃重了：“你算老幾啊，我打輸打贏干你屁事，別跑我這來裝圣母！”

小竹的臉一下子就白了，她眼中的王子并沒珍惜對她，反而惡語相向，和她構想的情節大相徑庭。她失聲說：“怎么會，你怎么能這么說我，那些信……”

連凱仿佛是找到了發泄壞脾氣的出口，話說得更傷人：“哦，那些天天塞在我包里的廢紙嗎？什么東西啊，誰有心情看，我煩還來不及呢！別自我意識良好，以為全世界都喜歡你啊！”

一句句話利劍一樣地瞄準小竹，連一旁的我都再聽不下去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都在對小竹指指點點，仿佛知道身為女神的她也世俗地跟大家一樣喜歡連凱而不值。我往前站了一步，剛想要為小竹出頭反駁連凱時，就聽見身后的小竹忽然笑了。笑聲很低，可抬頭時卻還是之前精神奕奕的樣子：“別想得美了，誰會給你寫情書啊！那些信都是我姐——王娛寫給你的！我才看不上你！”

血液猛地逆流回頭頂，我詫異地回頭看著小竹，但她的目光只顧著憤恨地咬著連凱，根本無暇顧及我。我沒勇氣去看連凱了，他那輕蔑的眼神我再承受不住，而且身邊四起的“怪不得啊”“真敢想”之類的私語徹底崩斷了我最后一根堅強的神經。

我感覺自己就像那個佇立在人群之外的孤單王子雕像，身上的金箔正在被大家犀利的目光一片片剝落，但我是小竹的姐姐啊，我有責任去維護她脆弱的自尊心啊，所以最后我只好低下頭澀聲說：“是啊，我才是喜歡連凱的那個，許心竹只是在幫我傳話罷了。”

如果真是雕像就好了，心就不會像現在一樣疼到快要開裂，眼淚也不會不聽話地自己跳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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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三年級的那天，放學回家時我就聽到了媽媽和許叔叔的爭吵，當時的我還好心地跑去拉架，可我剛湊近，媽媽就一個耳光甩了過來：“滾！”

那個用力過猛的耳光讓我半張臉都腫了，耳鳴聲也嗡嗡地響起來。我實在想不出自己做錯了什么，又害怕他們，只好一個人跑回房間里抱著《快樂王子》的童話書哭了起來，而當時還沒回家的小竹的桌子上，放著《灰姑娘》和她珍惜的粉色日記本。

其實那時候我就隱約猜到了的。我之前曾經看過她的日記本，可是里面記載的與其說是日記，不如說是她自己妄想的一個故事。里面的媽媽蠻橫霸道經常虐待她，我也是總欺負她，三番五次地搶她的發飾、弄臟她的裙子，可事實上，每次幫她頂罪認錯的都是我。當時的我還笑過她：“我哪有你寫的那么壞啊。”小竹眨眨眼說：“可是灰姑娘就是這樣的啊，有壞壞的后媽和嫉妒她的姐姐，最后才能幸福啊。”

也許那時候的我就該將她從夢里喚醒的，她是中灰姑娘的毒太深了，臆想的公主病讓她混淆了現實和幻想。日記本交到學校后，老師看到了她的這段“內心獨白”，于是擔憂地聯系了許叔叔。

順理成章，雖然媽媽矢口否認，可是愛女心切的許叔叔并不相信她，就像媽媽不相信我一樣。媽媽懷疑我真的在欺負小竹，也害她背上了惡毒的后媽的罪名。他們相信的只是單純的小竹，有那樣天使笑臉的小女孩一定是不會撒謊的，而粗手粗腳的我才應該是壞姐姐。所以媽媽在離婚后失望地狠狠打了我一頓，也在聽到我和小竹的現狀時，終于肯面對過去，因為曾經對我的不信任而向我道歉了。是侵染著公主習氣的小竹，貫徹著虛無主義，在心里構筑著虛擬的城堡，在腦袋里進行著頭腦風暴，讓身邊的我們都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她故事里的棋子配角。

我其實能猜到的，可是我不愿意去相信。我喜歡小竹，從一開始就是，所以心甘情愿地避開她全部的不好，比如陪她逛了整整一天尋找她喜歡的小衫，卻只在一家普通的小店里花十分鐘選好了我的紫色長裙；比如每次她來找我都在勸我找機會接近連凱或者是幫她送信；比如從一開始她就從來沒問過我一句，我最近過得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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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結局很出人意料，我印象里容易害羞、撐不起場面的方勝然在我走之后趕到了體育場，一拳直接擊在了連凱的鼻梁上。連凱早已用他的狂傲傷遍了身邊的朋友，沒有人幫他，而我沒見過的憤怒的方勝然，真像小獅子一樣威風地將比他高半個頭的連凱打趴在地上，以一個守護者的姿勢眼睛里噴著火說：“不許你欺負王娛，誰也不可以！”

之后鼻青臉腫著來找我的方勝然看起來也沒怎么風光，他摸摸的我頭發說：“好了好了，你別硬撐著了。我早就喜歡著你了，那次在商場門口第一次看見你穿裙子，覺得很好看就有些看愣了，連招呼都沒好意思打。就算全世界都誤會你，我也會一直陪著你、喜歡著你的。”

雖然他還是臉紅了，可是眼睛里的認真卻讓我愣住了：“你不是……喜歡小竹嗎？”

方勝然甩了我個白眼：“你怎么看出來的？我躲著她只是因為不喜歡面對她罷了，她真把自己當成了主角灰姑娘，身邊的人都是好心的精靈、仙女，理所應當地幫助她、愛護她，卻從沒平等地對身邊愛她的人。”

“真是因為那一本童話啊……”我低頭說著，卻被方勝然抬起了下巴。這樣近距離地看，他的眉目也挺英氣，尤其是眼里的專注，像一位王子。

“還有你啊！為什么總要把自己淹沒在不知所謂的絕望里？你也是一直把自己想象成了快樂王子吧，這種無怨無悔地偉大付出，只會縱容你要關心的人，欺騙自己的心。別總硬撐著堅強了，多考慮一下自己的事，好好愛愛自己吧。”

方勝然的話刀鋒一樣將包在我心上的繭劃出了一個口子，我一直以為是小竹沉迷在夢里不醒，不想我也早陷入了自己構筑的童話情節里，和她遙遙呼應，也恰好是我的過度偉大讓她在那個幻想世界里越陷越深。

可是童話總有完結的時候，我們也該放下公主裙和王冠，好好感受一下現實世界的陽光了。還好我有方勝然能點破我的心，能溫柔地守護著我，那么接下來也該輪到我去喚醒小竹，告訴她灰姑娘從來都沒有事先備好的水晶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