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眾目睽睽之下,蘇桔硬著頭皮挪到了水池旁。
剛打完半場球的少年,捧了一把水在洗臉,午后的陽光只漏了一個小角在他身上。
蘇桔深呼吸一口氣,“周懷松。”
少年抬頭,漆黑沉靜的眼瞥過她,臉上還掛著密密的水珠。她聽到自己心臟漏跳了一拍的聲音,豁出去了似的大聲說:“我是蘇桔,我想請你去看畫展!”
真要命,長這么大第一次約男生,對象還是周懷松這種看起來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子。
兩年后的周懷松仍然長得很好看,眉目俊朗,貝齒潔白,笑起來晃人眼。
而十八歲的蘇桔依然平淡無奇,常年穿著校服,皮膚白皙卻長了不少痘,她甚至很少笑。
果然,周懷松只看了一眼蘇桔,然后一聲不吭地轉身,繼續慢條斯理地洗臉。
身后已經有看熱鬧的男生在吹口哨了,為了給自己壯膽,蘇桔故作強勢地撂話:“我告訴你,你必須要去!”
“必須要去哦,哈哈。”起哄的人都笑得東倒西歪。
周懷松的喉嚨滾動了下,好像說了句什么,蘇桔不由得把脖子伸過去聽,卻被他突然擰大的水龍頭濺得滿身水。
太過分了!
她顧不得整理濕漉漉的衣服,抬起頭瞪視他,誰知道周懷松卻露齒一笑,指了指旁邊石階上的一堆書,“我要去打球了,你幫我把試卷做完,我就考慮下。”
他說完,也不管蘇桔答不答應,跟那群擠眉弄眼的男生走遠了。
做?還是不做?
腦中天人交戰許久,蘇桔咬咬牙,又瞪了一眼籃球上的周懷松,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竟然認命地抱起書開始做題。
周懷松回來時,蘇桔剛剛寫完最后一道題目,他扯過字跡工整的試卷,看都不看就塞進了書包里。
“喂,你答應過我的事呢?”
他嗤笑一聲,轉過身就走,“我只說了考慮考慮,可沒答應你。”
“混蛋!”
意識到自己被耍了,蘇桔終于忍無可忍,爆發出一聲驚天咆哮。
[2]
隔天到教室時,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蘇桔。有人湊過來問:“蘇桔,你是不是在追周懷松啊?膽子真大哎。”
正在整理課桌的蘇桔一頓,面無表情地抬頭:“跟你有關系嗎?”
那人被噎得面色一紅,尷尬地走開了,走得老遠了,蘇桔還能聽到他的嘀咕聲:“這么冷傲,難怪沒朋友。”
蘇桔只當什么都沒聽到,反正除了好朋友美靜,她誰都不在乎。
下課后,她在天臺上找到了周懷松,這一次,她直接把畫展的票甩給他,“周六上午八點。”
周懷松漂亮的眉頭都擠到一起去了,說話甚至還有幾分刻薄:“你怎么臉皮這么厚,都已經拒絕你了。”
其實周懷松雖然不算隨和,但對別人也不會這么刁難,不知道為什么,好像有點故意針對蘇桔的感覺。
“你讓我幫你寫的作業,我已經完成了,接下來該是你履行承諾了!”
蘇桔說得理直氣壯,但周懷松甚至頭都沒再抬一下,只是繼續勾勒著素描,也許是因為傍晚天氣悶熱,他脫了鞋,畫夾就擱在伸直的腿上。
她看不清他在畫什么,事實上也沒空去關心。她必須要想辦法讓周懷松答應去看畫展,這是她好不容易搶購到的票,絕對不能浪費。
她想了想,試圖繞到周懷松面前去,沒想到腳下用力過猛,把周懷松放在地上的一只鞋,直接給踢飛了出去。
白色球鞋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然后越過天臺的欄桿掉了下去。
周圍安靜得可怕,兩個人都是呆若木雞,十秒鐘之后,周懷松才爆發出一聲咆哮:“蘇桔!看你干的好事!”
面對周懷松憤怒至極的眼神,闖了禍的蘇桔有些悻悻然,即使臉上毫無愧色,心里卻懊惱得想撞墻了。
唉,如果美靜在場的話,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嘲笑她:“蘇桔,你這個笨蛋,天臺上哪里有墻?”
[3]
那天周懷松是打著赤腳回家的,連另外那只鞋都不要了。蘇桔借著路燈的光,在樓下的花坪一直找到很晚,才終于找到了那只鞋。
她腰酸背痛地回到家,不停地向來找自己玩的美靜抱怨,“他還兇我!要不是他出爾反爾,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如果不是因為在另外一所高中上學的美靜一直對周懷松念念不忘,而新學期,蘇桔卻跟他分到了同一個班,她根本不愿意主動去接近他。
美靜跳下來,不明就里地看著她,“誰很兇?發生了什么?”
當然是周懷松!
蘇桔差一點點就脫口而出,但是想到要給美靜一個驚喜,她避開美靜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撒了個小謊,“就是新班級的一個男生,鬧了點矛盾,好討厭。”
大大咧咧的美靜沒看出蘇桔的別扭,她陪著蘇桔一起譴責那個男生,說著說著,話題又扯到了周懷松身上,“反正,這世界上啊,只有周懷松是最好的。”
蘇桔聽得心驚肉跳,每次美靜一提到周懷松,她心里總會有種很奇怪的不安。
“放心,我一定會幫你達成心愿的!”她拍著胸口大聲保證,好像要壓下那些情緒。
“蘇桔!這么晚了還在嚷什么!”溫媽媽聽到聲響,過來敲門。
蘇桔連忙跟美靜比了個噓聲的動作,兩人相視一笑,飛快地爬到了床上。溫媽媽進來時,只看到鼓鼓的被子,于是關了燈就走了。
“真希望美靜也能跟我在同一個學校。”黑暗中,蘇桔睜著眼睛,輕輕地嘆了口氣,那樣的話,自己也不會這么孤單了,身邊的人沒有回應,好像已經睡著。
第二天蘇桔醒來時,美靜已經走了。蘇桔覺得有點失落,最近美靜好像有點行蹤不定,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
算了,當務之急,還是搞定周懷松,美靜的事,就是蘇桔的最重要的事。
[4]
堅持不懈是種可貴的品質,所以呢,老天獎勵了蘇桔。在她第四次拎著周懷松的鞋去找他時,周懷松皺眉想了下,竟然答應了。
蘇桔在心里尖叫了兩聲,才想起來自己忘了帶門票,她懊惱地轉身要跑:“你等我一下!我去把門票拿來給你!”
但周懷松一口拒絕了,他說,“明天直接在畫展門口見,你把門票帶來就是了。”
蘇桔遲疑了一下,美靜不知道明天要去跟周懷松看畫展,周懷松也不知道明天跟他看畫展的人是美靜,這樣的話,也許自己去給他們送票,是個幫他們相互介紹的好機會。
第二天是周六,蘇桔起得很早,她先是跟美靜打了電話,讓她一定要去畫展中心,然后揣著兩張票出門,可走到半路,突然開始下雨了。
等她趕到畫展中心時,已經淋成了落湯雞,雨也越下越大,離開場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她決定去公用電話亭給周懷松打電話。
“周懷松,外面下大雨了,你別來了。”明明是為了對方著想,蘇桔的口氣依然這么生硬。
那邊的人似乎愣了一下,“我……你后面……”
周懷松的聲音含糊地混在雨聲里,蘇桔其實并沒有聽清楚,下意識地轉過了頭,忽然就看到了對面書店門口的周懷松,就像是……心有靈犀,她有些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掛了電話走進書店時,周懷松張口就罵了起來,根本沒管對方是個女生,“你笨啊,下這么大雨還出來干嗎!”
還好他沒淋到雨,蘇桔的罪惡感消失,聽到他暴跳如雷的訓斥,立刻不服氣地反駁,“你不也來了!”
“我……”周懷松像是被噎住一樣沉默了,其實他根本沒想要過要去看畫展,會答應蘇桔不過是惡意要整她。
“啊!”蘇桔忽然想起了什么,轉身就跑出了書店,她把美靜給忘了!
“下這么大雨,你瘋了嗎?”周懷松先是被她嚇了一跳,愣了愣,竟然氣急敗壞地追了上來。
可是時間已經過了八點,冷清的畫展中心門口,美靜沒有來。
暴雨過后,一地的落葉上站著渾身濕漉漉的蘇桔,她身后長街空曠。周懷松微微怔忡,許久才詫異地問出心里的疑慮:“你到底在等誰?”
“美靜。”她眼神茫然,嘴唇哆嗦地回答:“我約了你和美靜一起看畫展。”
出乎意料的是,周懷松卻沒有絲毫的同情,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很復雜,“蘇桔,你現在也知道被人爽約的難過嗎?兩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暴雨天,我等了你兩個小時。”
那種滿懷希望,到最后一點點地失望,讓他在重遇蘇桔后的今天,仍然無法釋懷,所以才故意報復她。
[5]
周懷松說的事情,蘇桔完全沒有任何印象。可是自尊使然,因為他幸災樂禍的口氣,讓她沒辦法追著他的背影問個究竟。
美靜像是一瞬間從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她找遍了所有地方,可就連美靜家里都大門緊鎖。
生活像是突然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蘇桔每天都過得恍恍惚惚,頻繁想起跟美靜相處的回憶,可記憶遙遠而鮮明,現實近在眼前卻無比虛妄。
“蘇桔!你到底有沒有愧疚之心?兩年前你放了我鴿子,難道不該補償嗎?”
聽到周懷松不滿的聲音,蘇桔回神,惡狠狠地瞪他,這人到底有完沒完了,明明以前是不肯搭理自己,現在為了一件她早就忘了的事情,跟她糾纏不休。
“真是不要臉,總是纏著周懷松,聽說她以前,天天給周懷松送顏料送零食,結果人家到現在都不屑一顧。”
旁邊有人走過,在指指點點的議論中,蘇桔要快炸毛了,她根本沒做過那些事情,這些無中生有的謠言到底是怎么傳出來的?
要是讓美靜聽到了……
蘇桔忽然一震,隱約明白了美靜為什么躲著自己了。
美靜再次出現,是在一個傍晚,蘇桔獨自在打掃操場上的衛生,一抬頭,就看見美靜站在樹影下。
光影黯淡,蘇桔看不清美靜的面容,卻欣喜若狂地奔過去,“美靜,你來學校找我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她一定要把這個誤會解釋清楚。沒想到美靜卻很干脆地拒絕了。
“我不去。”
“為什么不去?你一定會很驚喜的。”蘇桔急著說服她。
“你有了新的好朋友,為什么一定要逼著我見她?是要炫耀嗎?”美靜看上去無精打采,眼睛里像有一個陰天。
原來美靜不知道自己跟周懷松的事情,只是誤以為她有了新的朋友。
蘇桔想解釋,美靜卻根本不愿意聽,她黯淡的眼神陡然變得波瀾乍起,幾乎可以看見憤怒的情緒正在她的眼底翻騰。
“你還不懂嗎?上次畫展我就沒去,就是因為不想成為你們的陪襯!這么多年,我們兩個一直關系最好,可是現在,你有了別的朋友,蘇桔!你背叛了我!”
背叛兩個字,如同驚雷在蘇桔腳下炸開,炸得她啞口無言。
[6]
“美靜,我一定要帶你去見他!”
蘇桔抓著美靜,不管路人詫異的目光,像只無頭蒼蠅到處找著周懷松,最終,她在畫室里找到他。
“周懷松。”她叫他的名字,不知為何,心情竟有些酸楚。
周懷松詫異地回頭看她,蘇桔極力用輕松的口吻說:“這是美靜,她喜歡你。”
“開什么玩笑,哪里有什么美靜?”他翻了個白眼,嘀咕著說,“又想捉弄我是嗎?”
“什么開玩笑?美靜就在這里,她一直很喜歡你,我就是幫她約你去看畫展的。”蘇桔惡聲惡氣地辯解,臉頰迅速漲紅了。
周懷松驚疑不定地看著她,“蘇桔,你神經病啊,別惡作劇好嗎?”他指指對面墻上寬大的鏡子,“你看,鏡子里明明只有我們兩個人。”
幾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下一瞬間,蘇桔轉過頭去看鏡子,果然,空蕩蕩的畫室里,只有他們兩個和一堆沉默的雜物。
美靜呢?美靜去哪了?
“美靜!”她大聲喊著,焦慮地四處搜尋美靜的背影,可是,除了窗口清風徐來,再沒有任何回應。
蘇桔的恐慌不是裝的,周懷松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猶豫了半天,才困難地說出口,“蘇桔,如果你說的是美靜是我們以前的同學,她好像在兩年前……已經死了。”
上一次在畫展中心門口,蘇桔說是在等美靜,他已經略有疑惑,只是對美靜這個名字沒什么印象,今天蘇桔又這么一鬧,他隱約就想起了這樁舊事。
“不……不可能!你在胡說什么!”她震驚至極,惱怒得想撲過去跟他大打一架。
他皺眉回憶,說的斷斷續續,“兩年前,好像就是我約你見面那一天,我們學校有個女生,失足從還未竣工的天橋上墜落,當場死亡。她的名字,好像就叫……林美靜?”
林美靜三個字就像解咒的密語,蘇桔的情緒瞬間崩潰,一直被強行埋藏的記憶終于重見天日。
在某個黃昏,周懷松竟然主動來約她,說要謝謝她給他送過的顏料。蘇桔惶恐至極,生怕被宣稱一直喜歡著他的美靜知道,于是謊稱有事,沒有跟美靜一起回家。
她當然不會去見周懷松,在教室里神游天外到天黑,剛走出學校,就聽到了路人都在議論的重大事故。
蘇桔當時毫無察覺,一直走到了天橋,親眼看到美靜的尸體被移走,才頓時覺得天塌地陷。
如果……如果當時她跟美靜一起回家,也許她就不會出事了。
美靜死后,她就完全封閉了自己的記憶,把那天前后的事情給徹底忘記了,包括周懷松,他成了面目模糊的同班同學,僅僅是美靜喜歡過的男生而已。
她杜撰了一個世界,在這里,美靜依然笑顏如花,而蘇桔不再需要任何別的朋友。
一直到周懷松再次出現,才像觸犯了禁忌,一切幻象都無法再維持下去。
[7]
美靜真的再沒出現過。
每一天從晨光熹微到黃昏日落,蘇桔孤單地在這黑與白之間徘徊,回想和美靜共同度過的久遠時光,眼淚一次次洶涌而落。
她想,終其一生,她都將背負著對美靜的思念和愧疚度過,永無翻身之日。
班上同學還在傳著她和周懷松的八卦,每次只要他從他們教室前經過,大家的目光都怪異地盯著她看。
其實自從那一天,她失魂落魄地離開畫室,就再也沒主動找過他,而他更像根本不認識她一樣,即使在路上偶遇,也不曾給她多一個眼神。
可是,蘇桔深深呼吸,像是要給自己勇氣,她還欠美靜一個心愿沒有實現。當初她曾經答應轉交美靜的日記給周懷松,卻在突然遭遇美靜的死亡后,把日記本連帶記憶遺忘在了那個黃昏。
她抱著日記本攔住周懷松的去路時,有整整幾十秒的時間,兩人相顧無言。
“這是美靜的日記本。”縱使心中天塌地陷,蘇桔的神色倨傲如初,“還有,如果方便的話,請你去給美靜掃墓。”
四周無風,悶熱感如利刃剮過肌膚,就在這快要讓人窒息的氛圍中,周懷松爆發了,蘇桔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盛怒的他。
“美靜美靜!是不是從一開始,你就只是為了她來接近我!你就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兩年前你招惹了我又爽約。兩年后我為我們的重遇欣喜若狂,又因為你曾經的傷害,不得不假裝不在乎,你卻一心只想要我跟一個早就死去的人在一起,這樣耍著我玩,很有意思嗎?”
他們的距離隔得如此近,近得蘇桔幾乎能看清他眼中破碎的光芒,他嘶聲對她咆哮,最后一個字落音時,他伸手用力地推了她一下。
蘇桔一個踉蹌,還沒反應過來,周懷松已經抽出她懷里的日記本,揚手就摔在了地上。
“蘇桔,雖然死者為大,但是,我不會再任你擺布我的感情,你要跟美靜懺悔就自己去吧,這件事跟我沒有任何關系。”
周懷松不顧她隱痛的表情,臉色灰敗地轉身離去,這個總是光芒萬丈的男生,從來沒有疲憊至此。
蘇桔蹲下去撿起日記本,揉了揉眼睛,明明是熾熱日光撲面照來,她卻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背影。
時間如果能夠倒退回兩年前的黃昏,該有多好,那個曾經在畫室窗前,長久地凝望他的蘇桔,仰望他仿佛仰望著全世界的光,她多么羨慕那時的自己。
可是現在,面對他的指責和憤怒,她什么都辯解不出。
[8]
蘇桔大病了一場,睡夢中仍然含糊地念著美靜的名字,朦朧中聽見媽媽坐在床邊深深地嘆氣。
她醒來時,卻看到床頭擺放著水果和鮮花,像是有人來探過病。那新鮮光亮的顏色,刺得蘇桔眼睛一痛,想起美靜若是能是還活著,一定也會這樣生機勃勃。
一連七天,直到蘇桔病愈,周懷松天天來探望,她實在憋不住了,惡聲惡氣地問他:“你不是說我的事跟你沒關系了嗎?”
“我是代表全班的同學來看你的。”周懷松將削好的蘋果放進托盤,低下頭半天才說話。
他那天對蘇桔發脾氣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氣不過,心想干脆一輩子不理這么愛鉆牛角尖一點都不可愛的女生算了,可是一聽說她病了,又控制不住來看她。
蘇桔平時孤僻,人緣并不好,班上的同學又怎么會特意委托周懷松來探望自己,她心知肚明,卻沒有吭聲。
病愈之后,周懷松開始三天兩頭地約蘇桔出去玩,說是要去郊外畫畫,她本來想拒絕,卻被媽媽連推帶搡地趕出門。
最遠的一次,他們去了十公里外的一個水庫,回來的路上,周懷松的自行車壞了,蘇桔氣得咬牙切齒,走回到家門口時,腳上已經磨了好幾個水泡。
“蘇桔,明天見啊。”周懷松對她的怒火仿佛毫無所察,笑瞇瞇地跟她道別。
見見見!明天才不理你!
蘇桔恨恨地把樓道門摔得哐當響,等上到五樓,卻看到周懷松還站在樓下,單薄的身影在月色下映出長長的影子。
她靜靜地站在那里,不知怎么,突然就想不起美靜的面容來。
夏天快要過去的時候,蘇桔獨自一人去了公墓,帶了一大束白色的風信子,花語是永遠的懷念。
從公墓回來后,她在學校的天臺上坐著發了好一會呆,這里當初是她和周懷松重逢的地方,沒想到也成為了她從虛妄幻覺中醒來的開端。
美靜,美靜,想起這個名字,她仍然心如刀割。
快要暗下來的天色中,蘇桔將頭埋進胳膊里,眼角的那一滴淚便也消失無蹤了,等再抬頭時,卻看見天臺入口蹲著一個少年,也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
他神色緊張地望向自己,仿佛在望著什么易碎的物品,莫名地讓蘇桔鼻尖一酸。
美靜,她對著周懷松露出笑容,在心里默默道,我和你的記憶其實都停留在了彼此的十六歲,我也曾以為抓住一個虛幻的夢境,就能永遠將你留在身邊。
可是,對不起,因為有人一直在等我,我決定要走出來了。
你不會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