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學生，壞學生

[第 章][1]

只穿校服的怪女生

“每天上學都要穿這松垮垮完全不顯身材、黑白無常般的丑校服，真是煩死了。”

“誰叫咱是一中的學生呢，人家七中就不用穿，三中也管得松，只穿校服上衣也不說什么，就咱學校，不穿還不讓進校門，管理犯人似的。”

“你知道嗎？方子萌放假也穿校服，我上周撞見過，人家對校服可是真愛啊！我放假的時候，巴不得一天換個三五套衣服。”

“她家窮唄，不然怎么這么發奮讀書，這女人啊，奮斗的原因不外乎丑和窮，像咱們這種倆原因都不沾邊的人，成績不好是可以理解的嘛。”

“哈哈，說得對……”

后排的兩位女生嘰嘰喳喳聊了整節課，對她們而言，吐槽和八卦才是正事兒，學習只不過是為得到零用錢必須出席的任務而已。

[第 章][2]

要做交易的富二代

即便方子萌最孤單的學生時代都是在一中度過的，但她依然要承認，一中的確是全市教學質量最好的中學，沒有之一。

成績優異的方子萌，因為中考失利，分數僅超一中錄取線10分，進了一中最差層次的班級。而這樣的班級，往往是富家子和關系戶的聚集地，他們沒有為學習付出多少努力，卻依然可以通過父母的走后門砸鈔票，和成績好的學生平等地坐在最好學校的教室里。

“你跟他們不一樣。”母親總是這樣告訴方子萌。而這句話里涵蓋的幾層意味，卻讓家境一般的方子萌透不過氣來。當然不一樣，而且必須不一樣。她的未來只能靠自己，讀書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

方子萌個子不高，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她的同桌馬鑫，人稱小馬哥，是某大型連鎖超市董事長的兒子，據說，這位董事長先生可是給班主任包了厚厚的紅包才替兒子謀得這個黃金座位的。

馬鑫這個人吧，除了成績不好，似乎沒那么讓人討厭，上課不聽講也不會打擾別人，自己偷偷在底下畫漫畫，雖然不愿意給方子萌看，但她偷瞄過幾眼，畫得還不錯呢。經常帶些零食來分給她吃，還讓她別拘束，跟別的同學一樣可以叫自己小馬哥。方子萌覺得馬鑫是班上最好的人，他不孤立自己，也不會看不起自己，簡直要為了馬鑫，改變自己一直以來對富二代的偏見，于是方子萌在心里已經把馬鑫當成了朋友。

直到有一天，馬鑫很嚴肅地跟她說，“方子萌，咱們做筆交易怎么樣？我實在是不想寫作業了，太沒意思，我想有更多時間做我喜歡的事情，以后你幫我寫吧，每做一次作業，給你二十塊錢，寫作文五十，怎么樣？”

“你覺得說這樣的話，合適嗎？”方子萌的心都寒了，以為用真心交到的好朋友，對方卻只覺得是做交易的伙伴。

“我覺得沒什么不合適的啊，你看，你喜歡讀書，我喜歡玩，我花錢請你寫作業，你又學習了又賺了零花錢，這是很互利互惠的事情。我爸從小就教育我，為人處事講的就是等價交換，這樣咱們誰都不虧。”馬鑫似乎覺得自己的設想很可行。

方子萌突然間就流下了眼淚，什么也沒說，走出教室。

“唉！多大點事兒啊就哭！”馬鑫的聲音并沒有讓方子萌停下腳步。

[第 章][3]

打小報告去了？

上課鈴響了，方子萌居然沒回來上課。

慘了，她不是去找班主任打小報告了吧？馬鑫心里特別沒底，一節課都在胡思亂想，班主任倒是不怕，就怕班主任把事情告訴老爸，老爸前幾天還在夸自己成績進步，這事要是被他知道了，一頓胖揍少不了，甚至還可能削減零花錢，那真是慘了。

馬鑫偷偷拿出手機，想給方子萌發短信試探情況，突然又想起，方子萌這個山頂洞人，是根本沒有手機的，都高中生了，手機都沒有，真是搞笑。于是又偷偷把手機塞回口袋去，“你在干嗎？！”數學老師直接走到馬鑫面前，“居然在課堂上玩手機，學校不是明文規定上課時間不許開機嗎？把手機給我！”

“我沒玩！”馬鑫語氣強硬。

“我明明看到你把手機掏出來了，沒玩你碰它干嗎？手機給我！”

“不給！你冤枉我！”說罷，馬鑫直接走出了教室，“砰”地一聲把門帶上。

他獨自一人在籃球場坐著，遠遠望見方子萌從辦公室方向走來，馬鑫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自己平生最討厭打小報告的人，虧之前還覺得她人挺善良，真是看走眼了。

方子萌倒是沒有看到坐在球場上的馬鑫，她徑直朝教室走去，剛才因為情緒不好曠了一節課的事情，她感到有些愧疚，不過，這節課她在心理老師那聊了很多，在不出賣馬鑫的前提下，傾訴著自己沒有朋友的困境，說完，心里舒服多了。

方子萌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班主任急匆匆地來到教室，“方子萌，馬鑫呢？”

“我不知道，下課就沒看見他。”

“待會兒轉告他，讓他放學的時候，來我辦公室一趟。”說完，班主任便又火急火燎地走了。

不一會兒馬鑫就回來了，徑直在自己位子上坐下，看都懶得看方子萌一眼。而什么情況都不清楚的方子萌，只想借著傳話的機會跟馬鑫說上一句話，或許還能和好，“班主任讓你放學的時候，去她辦公室一下，她找你有事兒。”

馬鑫聽完話，覺得你這個背后打報告心機這么重的女生，怎么還可以裝無辜若無其事地向我傳話，他氣不打一處來，居然直接站起身，搬起自己的課桌就往教室最后面走，還大聲地回了一句，“我討厭你，我不想跟你同桌。”

把桌子在最后一排放好之后，馬鑫二度摔門而去，留下哭都不敢哭的方子萌在座位上發愣。

[第 章][4]

失蹤事件

第二天，馬鑫沒有來上課。

“我看，這事兒再簡單明了不過了，肯定是方子萌愛慕人家小馬哥，想上演灰姑娘逆襲富二代的童話故事，但是表白被拒，她哭著離開教室。小馬哥怕她做傻事兒，發短信安慰，被老師發現上課玩手機，于是他很不爽。然后回教室的時候，又碰上方子萌再表決心，幾件事的疊加使得小馬哥極度厭惡方子萌，故把桌子搬走摔門而出，不想見到她，今天索性連課都不來上了。”

“哇，你的連環推理很有邏輯的呢！”

后排的姑娘們又開始碎嘴了。

方子萌的座位旁邊空蕩蕩的，心里也空蕩蕩的。班主任的課下課后，班主任讓男生把最后排的馬鑫的桌子搬回了原處，說第一排空著顯得教室很凌亂，然后老師便走了。

方子萌跟了上去，“老師，馬鑫為什么沒來上課？”

“他啊，八成以后都不會來了。”老師若無其事地回答。

“啊？他怎么了？”

“調皮搗蛋無心學習，上課畫小人兒玩手機頂撞老師，逃課偷跑出校門，還有考試作弊抄襲作業的事兒我早就知道，他這樣的壞學生，來學校就是來搞毀滅的，中國的應試道路不適合他。我昨晚跟他父親通過電話了，建議他可以走自費出國這條路，無論學校怎樣吧，回國了好歹是個海歸留學生，反正他家里不差錢，供得起。”

“現在就出國嗎？去哪個國家？”方子萌無比焦急。

“哪有這么快，上預科班加手續申請什么的，少說兩三個月，他父親的打算是讓他去英國吧。”

[第 章][5]

意外發現

方子萌忍不住為馬鑫擔心起來，作為同桌的她很清楚，馬鑫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英語了，如果讓他去英國留學，每天都要說他最討厭的英語，他一定不會快樂的。

可現在還有什么辦法補救嗎？似乎學校老師都不喜歡他，都認為他不是讀書的料，沒準他的家人也是這樣認為，然后老師和家長聯合起來，專權獨裁地決定他的生活。想到這些，方子萌覺得，做有錢人家的小孩，或許也不是一件那么完美的事情。

她好想跟馬鑫談談，想知道他自己對出國的看法，真的要出國的話，以后再也見不到了嗎？抽屜里的東西也不回來拿了嗎？

方子萌低頭看了看馬鑫的抽屜，想著如果除了書本還有比較重要的東西，可以有理由跟他聯系。一個硬紙的繪畫本引起了方子萌的注意，這個好像就是馬鑫上課總鼓搗的那個漫畫本。她小心翼翼地把本子翻開，哇！這不是簡單的畫著玩的漫畫，居然是連環畫，每一頁都像在書店買的一樣，畫好了工整的畫框，人物很傳神，對白的畫框空好了位置，卻沒有寫字，即便沒有文字，也大概能看出，這畫的是一個少年離家尋找某個神秘地方的一路奇遇，大概畫了十幾頁，似乎還有故事沒發生。方子萌似乎明白了馬鑫出錢讓她幫忙做作業的出發點，有人幫他寫作業的話，他就能用更多的時間來畫畫了。

[第 章][6]

要給他打個電話

方子萌突然好想給馬鑫打電話。當她站起身，正打算去找跟馬鑫玩得不錯的男孩劉濤要馬鑫的手機號碼時，上課鈴響了，她只好又坐回了原位。

整節課她都心神不寧，想著回家跟馬鑫打電話的話，說些什么好。說自己錯了？可是似乎也沒做錯什么，勸他來學校？可他會不會本來就不想來學校呢？再或者，他接電話的時候，一聽是自己的聲音，就趕忙掛掉……

“方子萌，你來翻譯一下這一段。”英語老師的話把方子萌的思緒從千里之外拉回來。

平日上課無比認真的方子萌，頭一次完全不在狀態，她站起來，任何頭緒都沒有，因為沒什么朋友，在她不知道要翻譯的是哪一段文章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小聲提醒她，她愣愣地站著，什么話也沒說。

“坐下吧，以后上課集中注意力。”老師的目光似乎有些失望，畢竟方子萌可是班上成績最好的學生。

后面半節課，方子萌臉通紅，愧疚又尷尬的她腦子亂糟糟的。

終于下課了，似乎她從來沒有如此期盼下課鈴聲的響起，想到自己這奇怪的心態，她自嘲道，想不到自己也跟平日里看不慣的那些學生想法一樣了，呵呵。

她找劉濤要到了馬鑫的電話，這還是她頭一回跟劉濤說話呢。

[第 章][7]

勸說

方子萌快步走回家，為的就是趕在父母下班前用座機給馬鑫打個電話，那些要問的問題，已經在肚子里打了好幾遍草稿，不會出現尷尬畫面的。她按完了最后一個數字后，她呆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實在是太想知道馬鑫現在的情況，想知道他對于出國的想法。方子萌居然撥通了班主任的電話，讓班主任把馬鑫爸爸的號碼告訴她。班主任雖然疑惑，還是把號碼給了她，問她為什么要，她說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想幫幫他。

“喂！”

“叔叔您好，我是馬鑫的同桌，他手機關機了，我找他有事兒，能讓馬鑫接電話嗎？”

“哦，你是方子萌吧，我知道你的，他手機被我沒收了，我把電話遞給他，你等等。”

沒收？聽起來事情好嚴重的樣子，方子萌甚至能想象到馬鑫被軟禁在家中學英語苦不堪言的樣子，宮廷劇的老套情節在她腦海中上演。

“喂，什么事！”馬鑫的聲音無比的不耐煩。

“哦，我……你去英國啊……你的漫畫……還回來嗎……” 打好的腹稿到嘴巴卻怎么都理不清了，方子萌尷尬地胡言亂語著。

“你在說什么？沒事的話，你可以掛了。”

“不不！我想說，你那么討厭學英語，就不要勉強去英國了，留下來吧。我不會幫你寫作業，但我可以輔導你，留下來，好好學習，高考還有好久呢，一切都來得及。”

“誰要你輔導，我最討厭的不是英語，是打小報告的人！我這么慘還不是你跟老師說的，現在話都說完了吧？那我掛了，我不想跟你多費口舌。”

“我……我什么都沒說過，老師不是傻子，很多事她心里都清楚的。既然你不想跟我說話，那我就不再說什么了，你是我在這個班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我不希望你被勉強著去做不快樂的事情，再見。”

說出再見這兩個字時，方子萌很傷感，似乎，電話那頭的人，也隨著這兩個字要消失不見了。

[第 章][8]

馬鑫回來了

隔天，方子萌腫著眼睛來到學校，一晚都沒睡好，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就失去了班上最好的朋友，她責怪著自己做人的失敗。

來到教室，她呆了——馬鑫回來了！而且就坐在自己旁邊的座位上！

“你是來拿你的漫畫本的嗎？”方子萌弱弱地說，聲音很小，因為昨天馬鑫告訴她不想再聽到她說話，她怕自己再次激怒馬鑫。

“不是，我……我是回來上課的。”馬鑫語氣很平靜，沒有任何厭惡的感覺。

“家里同意你回來上課了？不去英國了？真好！”方子萌腫著的眼睛笑瞇成一條線。

“嗯，我自己要回來的話，他們攔不住我，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爸讓我高考前不再碰畫筆。”馬鑫頓了頓，“他知道我喜歡畫漫畫，在這上面花費了很多時間，無心讀書。”

“嗯，他說的對，興趣這種東西，可以暫時放一放，高考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這不是興趣，這是夢想！夢想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下的！”

頭一次看馬鑫說話如此認真，方子萌被夢想二字嚇得不知道說什么好。她突然無比羨慕馬鑫，因為他有夢想，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夢想什么。對自己而言，與其說考上好大學是夢想，不如說這是父母的夢想，那考上大學之后呢？找個好工作的夢想？賺很多錢的夢想？想想都覺得可怕，這樣的夢想，太過目的。

“或許，可以有一個方式讓你在夢想和現實間平衡。”方子萌好想幫他，在努力想辦法。

“什么方式？”

“參加美術高考！”

“這……來不及了，我課業成績本來就差，美術高考的話，需要進行專業系統的學習，我沒有那么多時間，也無法兩邊兼顧。”馬鑫在自己擅長的事情上，也沒有了自信。

“你好好學你的畫就是了，課業這邊，我可以幫你啊！你也說過的，反正我喜歡學習，上課做筆記，多做一份沒有問題，你不用學畫畫的時候，我可以幫你輔導功課。”

“真的嗎？那耽誤你那么多時間，我怎么回報你？”

“交朋友不是條件的交換，而是真心的交換，這是我拒絕幫你寫作業的那天，心理老師告訴我的。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回報，你是我在這個班上，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

馬鑫猝然被方子萌的話語感動了，自己跟她同桌的出發點，僅僅是因為她成績好，多少有些利用的心理，而后來想花錢買她幫忙寫作業的可笑舉動，更是滿腦子的錢物交換，還有各種的誤會與看不起，自己真的太過分了些，簡直想把自己胖揍一頓。

“謝謝。”有很多話想說，最終只是吐出這兩個字。馬鑫很少說謝謝，他曾經覺得他擁有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現在他知道，對于這段友誼，他必須要懂得感恩。

[第 章][9]

和 好

馬鑫與方子萌的和好，讓后排的八卦女們大跌眼鏡，灰姑娘的陰謀論不攻自破，八卦女簡直覺得自己的福爾摩斯推理生涯遭到了致命的沖擊。

馬鑫參加美術高考的提議得到了父親的批準，他開始每周奔波于學校和美術機構之間，不遲到不抱怨，晚上還為學習搞到很晚，父親從來沒有看見過他如此認真地對待一件事情。

方子萌的筆記做得非常詳細，拿著她的筆記對照課本，簡直都可以不用去教室上課在家自學了，馬鑫連連稱贊她的字漂亮。“子萌，你就送佛送到西，再幫我一個忙吧，我的漫畫集畫完了，有20頁呢，對話框都空著，因為我的字不好看，我把列好的對話給你，你幫我謄抄上去好嗎？”

“當然可以啊，為那么好看的漫畫配字是我的榮幸呢。”方子萌笑著說。

“你先把漫畫和對話拿去，高考完再謄也不急，高考快來咯，怕不怕？”

“不怕，我等這一天等了好多年了，迎它還來不及呢。”

“呵呵，不怕就好，那我祝你下次光臨。”說完馬鑫壞笑起來。

“謝謝！”方子萌突然反應過來，“下次光臨？你居然咒我復讀……看我不揍死你！”

[第 章][10]

金童玉女

在笑聲和汗水中，高考這位大客人，終于光臨了。

馬鑫如愿以償地考入了美術學院的動漫專業，方子萌更是考出了這種普通班級學生的歷史最好水平，讓父母十分滿意。班主任也在辦公室夸這倆學生爭氣，笑稱他們是班上的金童玉女。

方子萌給馬鑫打去電話，兩人互相祝賀寒暄了一番，子萌說；“你漫畫集的文字，我全部工整地寫好了，我看了幾遍，真的好喜歡呢，什么時候給你？”

“不用給我了，這本來就是打算送給你的。”

“啊？這么貴重，我可不能收。”方子萌驚呆了。

“你一定要收下。像你說的，你喜歡讀書，愿意為好朋友做筆記一樣，我喜歡畫畫，也愿意為好朋友畫一本漫畫。你居然是我最好的朋友，真是想不到。”馬鑫笑了笑。

“想不到什么？”方子萌趕緊問。

“想不到，我這種臭名昭著的壞學生能跟你這種好學生成為最好的朋友咯。”

“學生從來就沒有好壞之分啊，壞的是那些有色的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