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芝芝的愛情不轉彎

[01]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可愛矯捷的貓咪沒準就是披著羊皮的狼

大一下學期的時候學校里突然掀起了一陣網游風，無論男女，不分專業，從《泡泡龍》到《魔獸世界》，從益智競技到角色扮演，似乎誰不玩誰就out了。一向走在時尚末尾的沐芝芝也趕了回潮流，加入了《夢幻西游》大軍。

說起來她也是個游戲小白，2009年春節時在世界頻道不停地叫囂“求師傅求罩”。刷完屏之后她的聊天窗口立刻不停地跳動，私密消息接二連三，各種奇葩層出不窮。

沐芝芝第一眼就注意到那個昵稱，在一堆“皇朝至尊”這樣不忍直視的名字中，“舊城黑貓”簡直就是獨樹一幟的小清新，她想都沒想就選擇了同意。

舊城黑貓迅速發來私信：“站在長安城下別動，我去找你。”

哈氣成霧的天氣沐芝芝的心卻因著這句話暖了起來，嘴角是抑制不住的上揚角度。

沒多久那人就乘著白鶴徐徐落在她面前，手執長矛，錦衣玉披，沐芝芝被這身行頭閃花了眼，心底有個聲音不停尖叫，就他了，就他了。

黑貓主動做起自我介紹：“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我叫付時錦，性別男……”

作為新時代的好徒弟沐芝芝自然是相當聽話，他下達的命令都一絲不茍地完成，一回生二回熟，久了之后沐芝芝還會屁顛屁顛地幫他跑腿。每到這時付時錦就會笑得格外猥瑣，末了再感慨一句，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弟啊。只剩下氣鼓著包子臉的沐芝芝咂舌表示自己誤入師門。

俗話說得好啊，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沐芝芝后來才發現文藝小清新什么的完全和他搭不上邊兒，腹黑才是他的代名詞。更多時候他是非一般的毒舌，甚至用毒舌形容都遠遠不夠，他丫屬辣椒的，嗆死人不償命。

端午的雨夜，沐芝芝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在QQ上給他發信息：“師傅，屋外眾多青蛙擾徒清夢，該當何罪？”

付時錦立刻賊兮兮地奸笑：“乖徒可聽仔細了，保不準你的王子就在其中。”

在那個還不會說友盡的年月，火冒三丈的沐芝芝采取了最老套的泄怒方法：“拉黑！從此山水不相逢！”

“小徒弟也真是，師傅和你開玩笑的，像我這么好的師傅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來笑一個，樂極生‘杯’嘛。”

不到三分鐘……好哄的沐芝芝又繳械投降，沒出息地繼續和他聊天。

“提問：遇上腹黑毒舌君怎么辦？”

“答：先發制人，以理服人，如若不行，撒潑耍賴。”

“再問：求師傅賜教！有沒有終極大絕招？”

“再答：賣萌！”

“師傅，QAQ……付大人，Q_Q”

“你師傅我不吃這招……”

[02]付時錦在鴛鴦祠前笑得風華絕代，沐芝芝在電腦前笑得撒手人寰

沒有課的閑暇時間沐芝芝進他空間把他所有動態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連著他前女友的份，每個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當沐芝芝把福爾摩斯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后，她終于深刻地理解了那句老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沒想到腹黑毒舌的付時錦竟然也有不為人知的溫柔一面。

他前女友留言板上滿滿都是他的話，字字句句深情無雙。

沐芝芝憤憤地點擊鼠標，手里的飲料瓶也早已捏變了形。閨蜜說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陰冷的氣息，活像深宮里得不到帝王寵愛的怨婦。

靜下心琢磨了一會后沐芝芝終于回過神來，空間不是重點，留言也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好像在不知不覺之中喜歡上了付時錦……

意識到這個問題后沐芝芝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我竟然喜歡上他了，我竟然吃她們的醋了，沒名沒分的，完了完了……

這之后沐芝芝每一次和他講話都格外不自在，說不清的滋味，心跳的速度像擂鼓一般，一下一下的。

2010年七夕的前一個周，官方論壇上發布活動預告，在此期間結婚的玩家參與活動均有機會獲得夢幻大禮包，本著說不定人品爆發可以中大獎的小市民心態，再撞大運可以拿到情侶對戒的猥瑣想法，沐芝芝決定和他結婚。當然這些都是鋪墊，最關鍵的是她真的暗戀付時錦很久了。

“師傅在嗎？”

……死一般的寂靜。

“好吧師傅，那你忙吧，我不打擾了。”

“那你打擾吧，我不忙了。”沐芝芝一口果汁差點噴到屏幕上，做他徒弟還真得有個強大的內心。

沐芝芝不停地深呼吸，反反復復在對話框輸入“我們結婚吧？”刪了又寫，寫了又刪，腦子里不停猜測他會是什么反應。愛情面前每個先動心的人總是會變成糾結狂，想主動出擊卻又擔心在自己心里的彌足珍貴會變成對方眼里的不值一提。

付時錦見沒了下文就追問過去，“喂，小徒弟想什么呢？”

沐芝芝深吸一口氣，死就死吧，十八年后她還是一條好漢。

“師傅，我們結婚吧。最近七夕搞活動……”

沐芝芝以為他會很驚訝或者至少會刁難她一下說，你誰呀，為什么要和我結婚呀之類的話，出乎意料的是他云淡風輕地回了句，好呀。沐芝芝不淡定了，咬牙切齒地問：“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他壞笑，“付太公釣魚，沐芝芝上鉤。”

“釣你個大頭鬼！”

下午兩點的時候他們組隊去了鴛鴦祠。恰逢七夕，月老那里擠滿了玩家，結婚的湊熱鬧的，當前頻道被“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這樣的話刷了屏。沐芝芝和付時錦在QQ上語音，他有條不紊地指導她下一步該做什么。

結婚的那會兒沐芝芝樂壞了，看到誰都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平時覺著膈應人的宿舍大媽突然也變親切起來，空氣里甚至冒出大片大片的粉色氣泡。閨蜜不停摸著她的額頭說：“你丫腦子是不是燒壞了？”

心情大好的沐芝芝得意地撅起嘴，拋個小眼神過去：“不和你貧，姐姐我今天大喜日子。”

閨蜜倒是比她還激動，沖過來一把抱住她：“你終于嫁人了，太好了，我可操心你嫁不出去了。告訴我是誰，誰這么不長眼睛？”

沐芝芝的語音聊天一直沒掛，閨蜜一番調侃的話滴字不漏地傳進付時錦耳里，付時錦在那端低低笑出聲來：“也就我拾著你了。”

沐芝芝想，一定是盛夏的原因，不然為什么她的臉那么紅，紅到耳根。

當世界頻道上顯示“恭喜舊城黑貓與吱吱芝芝成為本服務器第47596對新人，祝他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時，沐芝芝的眼淚幾乎到了眼眶邊緣，那無人知曉的愛戀，如同纏繞在圍墻上的藤蔓，終于在她心底開出花來。

[03]夕陽把他的身影拉很長，她跟在他的身后踩影子，一步一步，像是在奔赴自己的愛情

沐芝芝下定決心去看他是2011年5月的事情了。雖然之前就看過他的照片，但一路上她還是忐忑得不像話，腦海里不停循環電視上相親的場面，列車摩擦鐵軌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寂靜的車廂里她臉上的潮紅攀爬到脖頸。

凌晨兩點的火車，六點半進站。

沐芝芝給他打電話時他似乎還在睡夢中，慵懶的聲音通過手機直直傳進她的耳朵里，她又不爭氣地紅了臉。

她壓低聲音想要掩蓋住自己的慌亂與激動，“我在你們火車站出站口，你過來接我唄。”

“我靠，真的假的？”

“騙你有糖吃嗎？”

電話那端傳來他慌忙套衣服的聲音，“別亂跑啊，到休息室等我，我二十分鐘后到。”

這短短的二十分鐘沐芝芝坐如針氈，不停地設想他們初次見面會是怎樣的場景，腦子里還自動跳出了一句“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

她蹲下身系鞋帶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被罩在一團陰影里，身后是氣喘吁吁的聲音。她回過頭去，看到黑色T恤米色休閑褲的瘦高男生，臉因為劇烈運動而泛紅。沐芝芝一顆懸著的心突然就放了下來，終于見到他了，真好。

沐芝芝笑嘻嘻地湊到他跟前：“嗨，相公。”

他一記暴栗扣在沐芝芝頭上，“你傻啊你，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過來，如果出事了怎么辦？如果我是個壞人怎么辦？”

沐芝芝突然就覺得有點委屈，耷拉著腦袋不吭聲，一副小媳婦樣兒。

他的心一下軟了起來，無奈地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怕了你了，走吧，師傅帶你去吃好吃的。”

路兩旁種滿了鳶尾和不知名的紅色花朵，香氣馥郁，淺淺蔓延。男生身上特有的香味隨著微風縈繞在她鼻尖，卻又稍縱即逝。在付時錦看不到的身后，沐芝芝低下頭暗罵自己花癡。

他輕車熟路地帶沐芝芝去了一家別具風格的小餐館，得意洋洋地介紹這是他無意間發現的寶地。

“敞開肚皮吃吧，師傅包你吃個夠。”

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笑起來多好看，璀璨雙眸宛若星辰，一個不注意便讓沐芝芝沉溺其中。沐芝芝只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勺子，假裝打量餐館的環境再時不時偷瞄他幾眼。可能她的動作略夸張了些，付時錦若有似無地掛著微笑：“醉翁之意不在酒哦。”

怎么這點小心思都逃不過他的法眼呢。

吃到一半他忽然放下碗嚴肅地看著沐芝芝：“你這次出來你家里人知道嗎？”

沐芝芝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回答：“不知道……”

“你傻啊你，都不和家人打聲招呼，他們找不到你著急怎么辦？”

自知理虧的沐芝芝繼續囁嚅：“我上大學了哎，又不是中學生……”

“那也不行啊，出了事怎么辦？”他抬起手又想敲沐芝芝的頭。

“可是我就想見你啊。”沐芝芝笑的時候大眼睛會瞇起來，彎成美好的月牙形。

付時錦微微愣了一下，右手突兀地擱在半空中，而后又不自在地放了下去，眼睛里是沐芝芝看不懂的神色。

“我帶你逛完就買票回學校啊，聽話。”

付時錦說完之后，沐芝芝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好的，師傅。”她低著頭，臉快要埋到碗里去，像犯了錯的小孩。

一天的時光過得飛快，黃昏時分的落日在微微濕潤的空氣里醞釀著五彩的繽紛。付時錦去火車站送她的時候，即將檢票進站的沐芝芝突然折返回來，跑過去緊緊地擁抱了付時錦，她靠在他的耳邊說： “付時錦，我喜歡你。”她的面容逆在夕陽的余暉里，眼瞼下鋪上了一層淡淡的橘光，像極了偶像劇的女主角。

可惜的是，男主角并沒有深情款款地讓她不要走，而是豪氣地揮了揮手后轉身離開，留給沐芝芝一個瀟灑的背影。

[04]給他找了許多借口，卻沒有一個能說服自己的心

回去之后，付時錦慢慢地疏遠了沐芝芝，《夢幻西游》也很少有他在線的身影。沐芝芝不停地安慰自己，也許他是忙，也許他電腦壞了…

給他找了許多借口，卻沒有一個能說服自己的心。

沐芝芝給他打電話旁敲側擊地問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好久都沒看到他上線，末了還故作輕松地打趣，是不是女兒不想要了？

電話那頭的付時錦壓低了聲音說最近很忙，不要再打來了，隨即“咔嚓”一聲斷了線。沐芝芝愣在那里，手里握著還熱的電話線，有點茫然。

燥熱的天氣沐芝芝的心卻像下了一場大雪，身體凍得瑟瑟發抖。沐芝芝怎么可能聽不到電話那端清脆的女音——付時錦你干嘛呢？快到你了。

愛情游戲，誰認真誰就輸了。

沐芝芝不愿用失戀這個詞來形容她的悲慘遭遇，因為她哪里稱得上失戀？只是她不愿承認從頭至尾是她一廂情愿罷了。

那天晚上，沐芝芝去校外的燒烤攤喝了很多啤酒，一瓶接著一瓶，喝得不省人事，拉著閨蜜夏檸的手哆哆嗦嗦：“我好難受啊，我真的好難受。”

“夏夏，其實啊……其實我知道他有女朋友了。我去找他的時候，他接電話時我聽到有女生問‘時錦你今天干嘛了’， 你知道么，最可笑的是他竟然回答是，陪舊同學玩了。你看，他都不愿意承認我是他徒弟……還有他的錢包，一打開就是他們的合影照，手機屏保也是，那么明顯，我怎么可能看不見？我一大活人沒瞎沒聾的，他這不是欺負人嘛……”

“在火車站和他表白的時候，他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去他大爺的，他以為自己是外星來的么……”

沐芝芝斷斷續續講了很多，從小聲嗚咽變成號啕大哭，靈動的大眼睛也腫得像核桃。她一直堅信沒有等不到的愛情，只要一顆對愛情單純執著的心，來日方長，誰和誰在一起還是個未知數。所以她自欺欺人，她蒙上雙眼不愿去看清真相，可是付時錦卻突然離開，讓她的一切堅持都失去意義。他親手給她編織美麗的夢，也親手把她從夢中叫醒。

這之后，沐芝芝卸掉了《夢幻西游》，開始習慣和夏檸逛淘寶、看電影，偶爾網頁上跳出《夢幻西游》的宣傳廣告，沐芝芝不緊不慢地看完點個紅叉。

并沒有徹頭徹尾的改變，但朋友都說，沐芝芝像換了個人。

[05]那聲音仿佛穿透了歲月洪荒，越過了千山萬水

九月份開學，沐芝芝就變成了大二的學姐，她收到很多學弟的表白和邀約，依舊會不自覺紅了臉頰，然后禮貌拒絕。

平安夜的傍晚，沐芝芝接到一個電話，陌生的歸屬地，陌生的號碼，卻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小徒弟，下來，我在你們宿舍樓下。”那聲音仿佛穿透了歲月洪荒，越過了千山萬水，再低低傳進沐芝芝耳里。

沐芝芝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穿著拖鞋咚咚咚地跑出門，也不顧自己只穿了一套細絨睡衣。

付時錦站在不遠處的梧桐樹下，黑色呢子大衣讓身形顯得更加修長，骨子里就透出閑適淡然的意味，也不知站了多久。

在她出宿舍樓的那一瞬間，仿佛心電感應，他抬起頭來，與她四目交接。

“小徒弟，如果你愿意原諒我，就像以前那樣在原地不要動，等我走過去。”付時錦的嗓音依舊那么好聽，嘴角銜著淡淡的笑意，卻比以往多了抹認真。“對不起，過了這么久才認清自己的心。”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動心的，才開始只是單純覺得這小徒弟挺好玩，逗逗她開心。后來兩人在游戲里結婚偶爾有些小打小鬧，再后來她去找他，眼底細碎的光讓他的心微微震撼住。最后分別時他對沐芝芝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其實他只是莫名慌亂，用最愚笨的方式回應她。那之后他忙于考研，她聯系他時他是欣喜的，卻因著研究生課程匆匆掛了電話，再想回過去時她的電話早已打不通。

他一步一步走向沐芝芝，眼睛里寫滿了柔情。距離不到五米的時候，沐芝芝沖上去緊緊地擁抱住他，一如當初。她把頭埋進付時錦的大衣里放肆大哭，似乎要把長久的委屈和思念全部哭出來。

遲疑幾秒，女生抬起頭淚眼婆娑地問：“你前女友呢？”

“分了，你對我表白后就分了，心太小裝不下其他人。”

“那……那你現在……”

付時錦把藏在口袋里的研究生報名表拿到她眼前晃了晃，淺淺地揚起嘴角：“明年夏天，做你學長怎么樣？”

沐芝芝飛速地收回眼淚，狠狠抓住付時錦的手：“不許反悔！”

對于愛情，她從來都是凜冽果敢，先愛上，那她就主動向前走，等得急，那就換她跑過去。

她是幸運的，兜兜轉轉一圈，付時錦轉身向她走來，她也還在原地。雖然遲了些，但是有什么關系呢，幸福晚一點點來又不會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