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唱過的歌

廣麗推薦：我只是一顆你一碰就碎的太陽，給不了你依靠的肩膀。我們青澀的時光里，我記得你哼過的每首歌……

[01]

2012年的夏天，滿大街的唱片店里，都漂浮著陳奕迅深情的嗓音：你會不會忽然地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我會帶著笑臉/回首寒暄/和你坐著聊聊天……

37°的酷暑，我把辛辛苦苦攢了幾個月的零花錢，一口氣扔在柜臺上，抱走了我想要的陳奕迅的所有唱片，驕傲地一去不回頭，我能想象店主當時不可思議的表情。

誰這么不長眼啊？我大叫一聲，被撞個滿懷，唱片嘩啦啦地落了一地，就像我心碎的聲音。我剛想挽起袖子，為我的唱片報仇，我打死你……還沒說完，就撞上了他的目光，我瞬間就像泄了氣的皮球，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他也睜大著眼睛，趕忙扶著我，一邊道歉一邊幫我撿起唱片。我心底雖一萬個不樂意，臉上還是樂呵呵地說，沒事、沒事。誰讓我曾經覺得他那么完美呢？

他扶了扶鏡框，看得我莫名其妙，然后說一聲，兩年不見了，我請你，走吧！走？我恍然大悟，是去一家叫“暖春”的咖啡館。第一次去的時候，就是他帶我去的，那一次是因為我獲得歌唱比賽的第一名。后來，我們就常常去那里，閑坐亦或者看會書，熟悉那里的一切就像對彼此的了解一樣。

你拿著，這兩年，你都死哪去了？我把唱片狠狠地扔給他，大搖大擺地走在了前面。

[02]

認識孟寒的時候，我讀初一。

那是一個溫柔的黃昏，夕陽一點點地收起屬于它的光芒。我把頭輕輕地靠在窗戶上，正對窗外的小鳥在枝椏間活蹦亂跳羨慕不已。一個穿著格子襯衫的男孩闖進我們的教室，喘著粗氣說，月荷！全班的目光一下子就集中到他的身上，他意識到氣氛不對，輕輕地拍拍胸脯，很正式地說，李月荷，你晉級了。說完，一溜煙地就跑走了。

那是一個八卦和青澀的年齡。月荷？和我要好的同學一下子圍了過來，老實交代，你和他什么關系？

我有些驚訝，想想剛剛冒失闖進我們教室的男孩子，不就是皮膚白點，長得好看點！至于像審判犯人一樣圍著我嗎？我懶懶地甩個頭，別逗了，我和他能有什么關系，我都不認識他。

少來，你可是天天看著他的文章，還念叨著要是能和才子見上一面就好了。死黨一點不客氣。我？我有些疑惑。

他就是孟寒啊！死黨看著我無辜的眼神，相信我是坦白的。

孟寒？我腦子里的漿糊像是瞬間融開了。

每周，學校里都會發一期校報到班里傳閱，大多數的時候，都只是我一個人在看。每一次，都會看到一個叫孟寒的名字，他的文字華麗，又有著青春期的憂傷。漸漸地，我就被他俘虜了。每一次，非他不看。

他就是孟寒？我有點不信，再一次向死黨確認。

死黨鄙視地點點頭，還說，這一次的歌唱比賽，就是他負責的，他是文學社的社長，有名的大才子，你怎么會不認識呢？

剛剛還只以為是誰惡作劇，忽然就后悔沒有好好地回答孟寒一次。我從課桌里，翻出那些陳舊的?？?，又一遍遍地看著孟寒的文字，像看到孟寒的人一般開心。那時候，少女的心思簡單得就如看見一朵花開，就驀然地喜歡了。

那以后，因為要排練，經?？梢砸姷矫虾?，我的心就會在見到他的一刻狂亂不止。時常，他都會在一旁告訴我們做怎樣的姿勢才合適，怎樣唱又會顯得深情，像極了一個專業老師。

比賽的日子，孟寒忽地說，誰獲得冠軍，我就請誰喝咖啡！他的話，如同初冬的一抹暖陽，點起每個女孩子臉上的紅暈。那一刻，我仿佛看見我和孟寒坐在咖啡店里，面對面，說著溫暖的話。那時，陽光正好。

“閉上眼看，十六歲的夕陽，美得像我們一樣。邊走邊唱，天真浪漫勇敢，以為能走到遠方，我們曾相愛，想到就心酸……”憑借林宥嘉的《心酸》，我如愿以償地獲得冠軍。

不過，孟寒好像忘記他說過的話一般，并沒有帶我去咖啡館。我恨極了他，應該說是傷心極了，我發誓我再也不要見到他。只是，在很久很久后的一天，他親自送校刊到我們班，看到我，他好像想起什么，說了一句；我好像欠你一杯咖啡，晚上吧！

所有的怨怒都在他那句淡淡的話里煙消云散。那是我們第一次去“春暖”的咖啡廳，我一杯卡布奇諾，他一杯摩卡，很久很久后，我們還是這樣。

[03]

那年夏天，我和孟寒坐在小公園的荷塘邊。

孟寒一臉憂郁地說，我要回到鄉下去了。

我說，哦。

孟寒看看我，眼神迷茫而無助，他把眼光投向遠方，喃喃地說：回去了，也許就不來了；也許，我們還會遇見。

我說，哦。

那天，我不知道我說了多少次“哦”，我唯一記住的只是孟寒要離開我了，也許就不回來了。我們才剛剛開始，青春就送給我們一個荒唐的結局。

于是，從初二開始，我的世界又回歸到原本的沉寂，平平淡淡。每天，按時上課下課，寫作業，一個人發呆。我不知道遇見一個人的概率是多少，但我卻知道離開一個人是如此的輕而易舉。我總覺得所有人都欺騙了我，我更加努力地學習，希望將來我可以出國，可以離開這里，逃離一個謊言的天空。

一直到后來，孟寒都沒有告訴過我他的故鄉在哪，他回去又做了些什么?？赡菚r，就那樣一個小小的倔強的理由，讓我堅強無比。就連原本對我不冷不淡的老師也說，這孩子，將來會有出息。

那樣的時光，我一個人走過，一走就是兩年。它埋葬著我的所有悲喜。

[04]

這兩年，你去了哪里？怎么回來了也不告訴我啊？兩年后的重逢，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的焦急是為了什么，可我卻不能克制自己。

我哪也沒去，想回來陪你了，我不習慣沒有你的生活，孟寒嬉笑著說。

我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孟寒總是讓我捉摸不透，我不知道他現在回來了，又什么時候會離開，就像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孟寒第一次離我而去是真的回鄉下了還是什么？但是，只要看到孟寒，我就知道我這輩子就輸給他了。

時光，仿佛就這樣一直重復著，重復著相逢，重復著離別，重復著開始和結束。

每天，我們一起做習題，一起上下課，給彼此說晚安。在梧桐樹下坐著的時候，孟寒也會哼唱著“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想象著，沒我的日子，你是怎樣的孤獨？拿著你給的照片，熟悉的那條街，只是沒了你的畫面，我們回不到那天……”

后來的一天，孟寒突然宣布說，從此以后，我們不再唱《好久不見》，我們要唱《我懷念的》。我疑惑著看他，他話沒說完，就哼起那柔情的旋律，我跟著他，唱著屬于我們的精彩。

再后來的一天，孟寒說，我們也不要唱《我懷念的》了，我們只需要好好地過現在，就足夠了。那一刻，我們眼神溫柔地凝望彼此，笑了。

[05]

高中的日子，我們過得越來越像一個人，孟寒也變得越來越安靜。漸漸地，只肯與我一個人說話，完全沒了那些年的朝氣與魅力，越來越像一個需要人照料的孩子。

“考上大學就好了。”我正在寫作業，一旁的孟寒忽地對我說。我一愣，然后看著他，怎么會考不上大學呢，我們還要一起上大學呢。

孟寒像被什么觸傷一般，緊緊抱住頭，臉色慘白。我有些不明白，但我不知道說什么，我想著他那一句“考上大學就好了”，我怎么都想不明白，為什么考上大學就好了？

“孟寒，看，我們終于又可以去同一個學校了。”揭榜的那天，看到這樣的結果，我像披上婚紗要嫁給心愛的人兒一樣高興，孟寒也掩飾不住他的興奮，終于考上了。

那一天，我們在學校呆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黑，像是要感謝它給予了我們這樣的恩賜。生活，如此不定卻又美好。

[06]

開學的那天，孟寒還是穿著年少時的那件格子襯衫，牽著一個女孩的手，走到我的面前。女孩長發披肩，一身白色連衣裙，皮膚白皙有些刺眼，和孟寒站在一起是那么般配。

孟寒滿臉陽光地對我說，月荷，我不能陪你去讀大學了。

我不看他，努力地忍住不讓淚落下來，從孟寒牽著女孩的手走到我的眼前，我就預料到一個殘酷的結局會在我的面前展開，我一下子變得如同當初要出國般堅強。

我憤怒地看著孟寒身邊的女孩，女孩沒有表情，只是緊緊地握住孟寒的手，緊靠他。

你要好好的，孟寒又說了一遍。說完，孟寒牽著女孩的手緩緩地走了，走成我生命里一道絕望的風景。

我站在原地，一個人傻傻地哭著……

[07]

一個人走了那么久，我還是不能忘記孟寒。

后來，聽過去的一個同學說，孟寒消失的那兩年，是真的回鄉下去了。孟寒是一個孤兒，被一個拾荒的老頭收養。老頭有一個女兒，但因為有先天性智力障礙，再加之本就有些重男輕女的思想，所以就把孟寒當作寶，一直勞心勞苦地供孟寒讀書。

那年，城里拆遷重建，老頭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自然也丟了工作，只好回去鄉下，孟寒就這樣也去了他陌生的故鄉。不幸的是，一年后，老頭因為長年的疾患，去世了，只留下一個需要人照顧的傻妹妹給孟寒。有人勸孟寒說，離開吧，放棄那個本不屬于你的負累。孟寒不肯，他從心底里已經把女孩當作他的妹妹。

就這樣，孟寒用他弱小的肩膀，承受著兩個人的生活。再過一年，得到好心人地資助，重新回到學校，我們重新遇見?？擅虾缫严露Q心，只是陪我考上大學，用三年的時光還我一段靚麗的青春。孟寒還一直牽掛著他的妹妹。

聽后，我哭了，透徹心扉。

我終于明白，為什么孟寒聽到五月天的《你不是真正的快樂》會那么緊張，也明白韶華里孟寒為什么變得越來越安靜了，更明白為什么孟寒那么怕考不上大學了，他快撐不住了?？晌?，卻對此一無所知。

孟寒真的消失在我的世界，再也回不來了。

每一天，我都對著鏡子練習微笑，只是再也揚不起從前的弧度。梁靜茹在歌里唱“我的微笑都假了，靈魂像漂浮著，你在就好了……”是啊，你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