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沁水沒想過還會再見到蘇桔,尤其是在自己生平第一次遲到這么尷尬的場合。
眾目睽睽之下,周沁水臉頰微燙地低頭走向不遠處的一個空座位,立即有人大聲喊道:“這個座位是蘇桔的!”
蘇桔?周沁水有些吃驚,還沒反應過來,正在整理講臺的女同學抹抹額角的汗,抬起頭禮貌地微笑,“沒事,這個座位讓給你吧,我再去搬張課桌來。”
淺綠色的連衣裙,柔軟的黑發(fā),平淡無奇的面孔,果然是她認識現在卻又覺得很陌生的蘇桔。周沁水的俏臉驀地就黑了,真是冤家路窄,尤其是蘇桔居然還像從來不認識自己一樣,露出那樣毫無芥蒂的笑容。
“哎,蘇桔,你來跟我同桌吧。”旁邊有個女生拉了拉蘇桔的胳膊,大聲提議。蘇桔有些靦腆地點頭,陽光透過透明澄凈的玻璃,如水一般流淌在她的臉頰上,閃耀出一片熠熠的溫暖。
被丟在人群之后的周沁水頓時有些咬牙切齒。眼前這個笑盈盈的蘇桔,真的是從前自己認識的怯弱沉默的蘇桔嗎?
那一整天,同學們都在紛紛稱贊著蘇桔:在開學第一天獨自把全班座位整理好的蘇桔,熱心友好的蘇桔,被班主任特意表揚的蘇桔。
“馬屁精!”周沁水恨恨地暗自嘟嚷。
放學后,周沁水作為唯一遲到的同學,被老師點名留下來搞衛(wèi)生。出乎她意料的是,蘇桔竟然自告奮勇留下來幫她。
地板才掃到一半,周沁水就沉不住氣了,故意踢著課桌弄出很大的聲音。然而蘇桔什么都沒說,只是走過去把課桌扶正,動作緩慢而輕柔。
“蘇桔,你別裝了,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你不是很孤高,最喜歡嫉妒比你好的人嗎!”周沁水越說越生氣,她亮晶晶的眼眸里快要噴出火來,“你巴結他們也沒用,我偏要把你的本性告訴所有人,看你怎么辦!”
“周沁水!”蘇桔頓了頓,笑容有些含義不明,“不是我有以前,你也有的。”她說完這句話,拎起拖把出去洗,仿佛毫不在意周沁水快要氣炸了的表情。
外面天色尚早,一層一層的紅霞交疊著,蘇桔輕輕呼出一口氣,手心里,甚至拖把上都是濕濕黏黏的汗。只有她自己知道,剛剛面對周沁水時的那個笑容她鼓起了多少勇氣,而為了這一刻,她又忐忑地準備了多久。
那天傍晚回家的路上,周沁水一直在跟死黨秦洛抱怨,從遲到被罰到在蘇桔那里吃癟,末了,她信誓旦旦地握拳,“我不會讓她得逞的!”走著瞧吧,蘇桔只能是她的手下敗將!從前是,以后也一直是!
憨憨的秦洛有些擔心地看著她,想說什么,可是周沁水已經氣鼓鼓地跑遠了。
可周沁水還沒找到機會揭穿蘇桔的真面目,就陷入了更煩惱的境地。從小就身為小伙伴們的領袖的她,在新的班級里,竟然變得格格不入。
她帶了最新期的雜志跟前后桌一起分享時,大家都在爭相傳閱蘇桔那拿了最高分的作文;她邀請順路的同學一起回家時,人家卻要留下來陪蘇桔畫黑板報;她穿了漂亮的公主裙期待得到夸贊時,所有人卻在羨慕著蘇桔自己做的手工錢包。
周沁水從來沒有這么沮喪過,當那粉色的精致布包傳到她手里時,因為太憤怒,她尚未自覺,就聽見嘶啦一聲響,布包被撕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教室里瞬間就安靜下來了,正跟大家有說有笑的蘇桔也是一愣,看著那個被毀壞的小包,她嘴唇哆嗦了下,潤的眼睛里漸漸涌上蒙蒙水意。
周沁水想說自己并不是故意的,可是看著蘇桔那副傷心的表情,反而報復性地揚起下巴,“不就是一個破爛錢包嗎?有什么好稀罕的。”
她的新同桌怒視著周沁水,說道:“你太過分了!這個錢包要代表我們班去參加年級手工作品比賽,是蘇桔熬了周末兩個通宵做出來的!”
大家好聲好氣地安慰著蘇桔,用同仇敵愾的指責眼神瞪著周沁水。
“周沁水,我不明白你為什么總是看我不順眼,請你放過我吧。”人群之后,蘇桔微微垂下了頭,小聲地吸了吸鼻子。
眾怒難犯,可周沁水到底沒拉下臉對蘇桔道歉。那天下午的自習課,蘇桔跟幾個手巧的同學,爭分奪秒地趕做另一份手工作品。聽著蘇桔爽朗的笑聲,周沁水憋悶得快要內傷。她不知道,曾經那個討人厭的硬邦邦的蘇桔,有一天也可以這么言笑晏晏,妙趣橫生。蘇桔跟大家相處的越融洽,越得到同學的擁護,就越激起周沁水心里的不甘。
她要撕開蘇桔那張?zhí)搨蔚拿婵住?/p>
幾天后的體育課,周沁水帶著兩個女生在操場的一角堵住了正在打羽毛球的蘇桔。
那天蘇桔穿著黃色的荷葉領毛衣,一雙白色的運動鞋,跳起來接球的時候,像一只優(yōu)美蹁躚的蝴蝶,男生們紛紛吹起了口哨。
“蘇桔。”周沁水得意洋洋地攔住了她的球拍,指了指自己身后,“你還記得他們嗎?三年的同學,他們可都知道你過去是個什么樣的人哦。”
那是周沁水特意找來的老同學,她們聽說了蘇桔是如何欺負周沁水后,都答應來幫她揭穿蘇桔的真面目。
蘇桔有些發(fā)愣,她搖搖頭,“你在說什么?”
“你們知道蘇桔的真面目嗎?她初中三年,沒有一個朋友,所有人都不喜歡她,她曾經還因為打架被罰在全校同學面前作檢討,她就是一個怪胎。
“蘇桔她現在刻意討好你們,只是因為她想掩蓋自己這段過去!想利用你們融入集體而已!真是虛偽!”
周沁水帶著報復的笑容,惡狠狠地吐出這些話。她身后的兩個女生也跟著附和。大家一片嘩然,所有人都帶著震驚又疑惑的目光望向蘇桔。
蘇桔的眼淚倏然滑下,落在毛茸茸的衣領上,潮濕又悲傷。她死死地咬著下唇,有那么一瞬間,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過去,被孤零零地丟在角落里,沒有人跟她做朋友。
就在周沁水以為她會像過去那樣,沉默地轉身離開時,可是蘇桔忽而抬起了頭,淚珠不停墜落卻無暇顧及。她說:“周沁水,你為什么不把所有的真相都說出來呢?”
真相,真相是什么樣的呢?
十二歲之前的蘇桔,是個有些害羞但絕不孤僻的女孩子。她善良,坦率,也有幾分嬌氣。她的命運,在遇見周沁水之后開始改變。
事情的起因,是蘇桔在外漂泊的父母終于在本地市區(qū)買了房,把她也送進了附近的小學。蘇桔在鄉(xiāng)下被爺爺奶奶捧在手心里疼,又因聰明優(yōu)秀,深得其他小朋友們的喜歡。
但轉學之后,跟周沁水這個小霸王狹路相逢。
因為周沁水的爸爸是學校的教導主任,因此受到很多同學巴結,早在班級就有一群小伙伴追隨。
一山不容二虎,初來乍到的蘇桔不甘心淪為配角,被搶去所有光環(huán),就在某一次開大會時,對著另一個同學抱怨:你看周沁水講小話也沒人說她,她有什么了不起,還不都是仗著她爸爸的威風,狐假虎威!
狐假虎威這個成語還是老師教過不久的,她就這么現學現用了。可那時,個頭小小的蘇桔就站在隊伍的最前面,這句話,不止周圍的同學聽到了,在檢查紀律的學校領導,包括周沁水的爸爸也聽到了。
周主任當場就把周沁水狠狠訓了一頓,同時也記住了口無遮攔的蘇桔。
周沁水是多驕傲的小姑娘啊,一下子顏面掃地,散會之后就抽抽噎噎地拍桌子放話,她就是要給蘇桔看看自己有多了不起。
蘇桔當時還不屑地撇嘴,直到第二天上學,再沒有人跟她說話,沒有人跟她玩游戲。所有人都去上活動課了,不知情的她被鎖在教室外面。繞了幾棟樓終于找到班集體,卻親眼看見周沁水一個一個跟他們在拉鉤:誰都不許搭理蘇桔!
父母常日忙于賺錢,老師也不能次次強迫別人跟蘇桔玩。蘇桔越來越沉默,她漸漸習慣了笑容得不到回應,習慣了一個人上學放學,習慣了面對周沁水的挑釁排擠。
最嚴重的時候,有人為了討好周沁水,跑去蘇桔面前吐口水,用十分傷人的話罵她、嘲笑她。蘇桔忍無可忍,擰著一股子勁就跟人扭打起來,直把那個小男生揍得眼淚汪汪。
這件事的后果是,蘇桔被周主任罰在全校面前作檢討,所有人都用看好戲的眼神看著她。十二歲的蘇桔,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尊嚴,人群散盡后,她蹲在主席臺上痛哭失聲,像只受傷的小獸。
大概也是從那時開始,蘇桔再不主動去接近別人,在慘淡的成長過程中,她把自己變成一塊冷漠堅硬的頑石來對抗那些傷害,忘卻自己也曾是欣欣向陽的太陽花。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考,在考場外面,周沁水還得瑟地對蘇桔說:好好考,終于有機會脫離我了,你歡呼吧。
誰都沒想到的是,高一入學時,她們竟然又分在了同一個班。
“我是在討好同學,可是我沒有壞心,我不想再孤孤單單,我想跟他們做很好的朋友。而你呢,你為了顯示自己有多了不起,惡意置我于孤立無援的境地,讓我的青春充斥著灰白悲哀。你有什么資格指責我呢?”蘇桔通紅著眼,拼盡力氣喊出這句話,然后掉頭離開了操場,背影在空蕩蕩的風中落寞又孤絕。
四周一片唏噓聲。有人追著蘇桔的腳步而去,開始一個,然后是兩個,接著是嘩啦啦的一大群人,沒有人再記得先前周沁水說的話。
云卷了又散,澄碧澄碧的天空下,周沁水呆呆地站著,她臉上的表情,跟那年蘇桔被鎖在教室外面時一模一樣。
那天之后,蘇桔反而得到了更多的善意和溫暖。
蘇桔去買東西的時候有人陪,蘇桔的作業(yè)本有人幫她帶,這些年被惡意奪走的東西,好像在一夕之間悉數還報于她。無人搭理的周沁水覺得快要窒息,也終于對這些年蘇桔的經歷感同身受。
那種感覺,就像一座孤島漂泊于茫茫大海,云煙過境,冷風侵襲,卻無處依靠,她覺得有些難受。她想,蘇桔如今轉變如此大,是因為想要在新的環(huán)境里重新生活吧,可偏偏被自己這個罪魁禍首毀了。
“秦洛,我那時真的是習慣了以自我為中心,所以才去打壓不順從我的蘇桔。而現在就是嫉妒蘇桔比我受歡迎,沒想到會給她造成這么大的傷害。”周沁水垂頭喪氣地對著自己現在唯一的朋友傾吐心聲。
秦洛建議她跟蘇桔握手言和,可周沁水皺了秀氣的眉,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是她不愿意,而是趾高氣揚了這么久,實在放不下身段。
兩個人趴在窗沿上說話時,蘇桔正從樓下走過,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飄落,蘇桔從頭發(fā)上拈下一片花瓣,伸手舉到空中仔細看著。
風起的瞬間,也吹落了斜斜擺放在相鄰窗臺上的拖把,啪嗒往下落的瞬間,周沁水想也沒想地對著樓下脫口大喊:“蘇桔快讓開!”
拖把砸在距蘇桔一米遠的地方,梳著整齊劉海的蘇桔,無辜地抬頭望過來,手里還握著那片花瓣。
周沁水抓抓頭發(fā),一臉尷尬地縮回了頭。
“周沁水你其實是個好女孩。”秦洛拍拍她的肩膀,笑瞇瞇地走了,他沒看到周沁水在背后,對著他齜牙咧嘴地揮拳。
不知是從什么時候起,周沁水漸漸覺得蘇桔沒那么討厭了,比如她知道,蘇桔一個人打掃全班衛(wèi)生有多么辛苦,比如說要陪蘇桔做黑板報的女生,其實是蘇桔在幫她完成任務,再比如,不再封閉自己的蘇桔,溫暖美好得讓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周沁水沒讓自己糾結太久,坦率如她,徑直就跑到蘇桔面前說:“蘇桔,我們握手言和吧,我再也不針對你了。”
“好。”蘇桔只驚訝了一瞬,然后淺淺笑了,她甚至主動牽起了周沁水的手。
以前怎么沒發(fā)現蘇桔是這么寬容善良的女孩子呢,受寵若驚的周沁水有些遺憾地想,已然忘了自己當年要那么固執(zhí)地針對蘇桔的原因。
仇恨持續(xù)了很多年,友情卻開始得很簡單,在短短的半個月里,她們培養(yǎng)了很好的默契,出入儼然一對閨蜜,讓同學們都大呼意外,連帶蘇桔跟秦洛也成為很好的朋友。
秋天快要結束的時候,蘇桔和周沁水去剪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發(fā)型:很簡單的中長發(fā)柔柔地垂在耳邊,發(fā)稍微微打卷。她們在大大的鏡子中看彼此的樣子,然后嘻嘻哈哈地笑鬧作一團。
冬至那天是蘇桔的生日。她邀請了班上的同學在家里開了個小小的聚會。
周沁水第一次去到蘇桔家里,蘇桔的父母都不在,裝修精致的大房子里,經常只住著孤孤單單的蘇桔一個人。
兩個小姑娘牽著手,轉圈圈一樣的,快樂地將家里的每個房間都逛了個遍。
聚會中途,秦洛去找周沁水,卻看見正站在蘇桔臥室的她把禮物盒中那串剔透的藍色手鏈戴在了自己手上,然后神色自若地回到了客廳里。
他輕輕“啊”了一聲,想叫住她把手鏈放回去,可看著來來往往這么多人,還是沒喊出聲來,一個抬眸,看到對面的陽臺上站著不動聲色的蘇桔。
“我初三的時候就開始發(fā)現周沁水有偷東西的毛病。”蘇桔看到了剛剛發(fā)生的一切。
秦洛啞然,不由自主地幫周沁水辯解,“她只是習慣了從別人那里拿走自己很喜歡的東西,并不知道這種行為是偷。”
“可終究是不好的,秦洛,我們幫她改正這個壞習慣吧。”蘇桔仰起臉,帶著一絲懇求,“畢竟我們都是她的好朋友,不是嗎?”
秦洛無從拒絕。
快要期末考試時,蘇桔帶了一支新的錄音筆到學校來,她把英語單詞等要記憶的資料都錄了進去,沒事的時候就聽聽,復習效率相當好。
周沁水對電子產品一向沒有抵抗力,她求了爸媽很久,可他們覺得這并不是什么好的學習工具,因而拒絕了她。
事情發(fā)生在一個上午,做完廣播體操,周沁水第一個回到教室,經過蘇桔座位前時,那支錄音筆就放在課桌上,她隨手就拿起來放進了自己的口袋里。
“周沁水,你怎么可以偷我的東西!”就在此刻,身后突然傳來蘇桔難以置信的呼喊聲。周沁水的動作倏然頓住,立即就漲紅了臉:“我沒有……”
然后教室里就呼擁而入一大群人,其中掩映著秦洛驚慌失措的面容。
有關高一某班的周沁水是個小偷的事,一天之內傳遍校園。
那個計劃是蘇桔想出來的,她提議適當給周沁水一點教訓,這樣她才會有所收斂,所以就拿了周沁水早就嚷著想要的錄音筆做誘餌。
當時蘇桔答應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秦洛并不知道但她其實叫了所有人在外面圍觀,刻意要周沁水難堪。
失魂落魄的周沁水從辦公室出來時,秦洛等在外面,笨手笨腳地跟她解釋,可她根本聽不進去,繞開了秦洛,在走廊上找到了蘇桔。
“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蘇桔淡淡地看著她,“周沁水,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你不想跟我做朋友就排擠我,打壓我,你想跟我做朋友時,勾勾手指我就要乖乖地回到你身邊。你對我做了那么多過分的事情,可連一句道歉都沒有,我才不會跟你這么自私惡毒的人做朋友。”
周沁水想說,她當初什么都沒說是因為以為她們已經是朋友了,即使沒將抱歉說出口,蘇桔一定會懂她內心的歉疚。她還想說,她是真的把蘇桔當好朋友。
可蘇桔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她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是,這件事就是我設計的,初三時我就發(fā)現你好幾次偷了朋友的東西,可初中的學校是你的地盤。你知道我忍著這個秘密忍得多辛苦嗎?你以為我們又在同一個班里真的是巧合嗎?是我自己主動要分到這里的。為了要你也嘗嘗眾叛親離的滋味,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周沁水瞠目結舌,到最后,她只是干巴巴地吐出一句:“你不是為了得到朋友什么都可以忍嗎?你現在這個樣子會讓信任你的人失望的!沒準兒會再次被孤立。”
蘇桔冷笑:“你錯了,我根本不再怕任何人討厭我,我從沒有想過得到任何朋友,只要我不付出真心,我就不會再被拋棄。”
“這樣子……”周沁水聽到自己澀澀的聲音,像小時候喝了最難喝的中藥后,從喉頭直抵心坎,苦澀難當。
蘇桔憐憫地看了周沁水一眼,然后優(yōu)雅地轉身走遠了。這是她最漂亮的反擊,蟄伏三年的不甘、憤恨,在這一刻,終于得到盡情釋放。
周沁水懵懵地站在那里很久沒動,黃昏的陽光將她切割成兩半,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中。
直到秦洛舉著錄音筆突然出現,一臉的期盼地看著她:“我把你們剛剛的對話錄了音,只要我們把錄音公布,蘇桔她也會得到懲罰的。”
單純的秦洛一心想要彌補自己的過失,想要帶給周沁水安慰。可已經哭得無聲無息的周沁水卻搖了搖頭,“算了吧,我不想再爭斗下去,就到此為止,我跟她,誰也不欠誰了。”
做錯過的事情,總要承擔后果。以前的周沁水不懂,甚至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對錯,可她現在懂了,就不能一錯再錯。
周沁水沒有參加期末考試,事實上自從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沒來過學校。蘇桔從各種渠道聽到消息,周沁水要轉去省城上學,寄宿在親戚家里。
已經是寒冬的天氣,樹木散發(fā)出辛涼的氣息,蘇桔覺得有些悵然若失。她想念剛上高中時的第一個黃昏,一切仿佛都才剛剛開始。可她現在恍惚覺得,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時光了。
她沒想到秦洛還會找自己,這個一直像騎士一樣守護在周沁水身邊的男生,他的眉宇間多了幾許憂傷。
“蘇桔,你一定忘了吧,當年那個向你吐口水的男生,就是我。我是被一群壞男生逼著去罵你的,你揍了我一頓,周沁水變本加厲地針對你,也是幫我報仇,她還去威脅那些壞男生不要再欺負我。”
蘇桔愣了愣,混亂擁堵的記憶中,已經沒有當年那個小男生的面孔。
秦洛將那支錄音筆還給蘇桔,表情鄭重地說了很多。
他說,周沁水骨子里并不壞,之所以任性妄為也是跟她的家庭環(huán)境有關。小時候她爸爸總是沒收同學們很多的東西,她習慣把那些東西占為己有,在她看來,那些并不是標價的商品,不能算偷,她爸爸對她寵得不得了,卻不知道這其實是捧殺。
秦洛最后說,每個人的秘密都是有原因的,沒有人無緣無故長成令人討厭的樣子。蘇桔,請你忘掉那些傷害,重新生活吧。這也是我和周沁水共同希望的。
秦洛離開后,蘇桔認真咀嚼著這句話,想起那個坦蕩蕩地站在自己面前說要做朋友的周沁水,想起那個曾發(fā)誓再也不需要朋友的自己,忽然就原諒了她,也原諒了自己。
那在黑暗和孤獨中蟄伏的三年時光,賦予了她如今從容溫暖、無所畏懼的美好品質,它們穿越歲月的長河,歷久彌堅,促使她變得更強大。
腦海中浮現出那張俏皮坦率的面容,還有她們?yōu)閿挡欢嗟暮推较嗵幍拿篮脮r光,她在心里輕輕地說,對不起,周沁水。
這樣也好,讓她們獨自成長,各自經歷青春的風風雨雨,也許他年他鄉(xiāng)再重逢,還能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