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

[?]

喬可：下課去買零食吧，超餓的。[發送成功]

辛琪：好啊一起去，我也好餓。PS.老班的課你也敢玩手機，給你一百個贊。[發送成功]

喬可：你不也一樣，五十步笑百步，哈哈。[發送成功]

[?]

雖已是九月中旬，空氣卻依舊干燥，陽光也炙熱，仿佛呼吸一口氣都能灼傷喉嚨。喬可把頭發扎成利落的馬尾，原本被劉海遮掩的額頭如今光潔而醒目。一旁的好友辛琪伏在走道的陽臺上，嘴巴咬著冰鎮汽水的吸管，小聲哼著一首流行曲。校道上的香樟樹枝繁葉茂，葉片聚合投下的樹陰里有三三兩兩的學生盤腿坐著，手指滑過臉上的汗液，抬頭看著刺眼的炎日無奈地皺眉。

“嗝。”喬可水足飯飽后心滿意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辛琪側過臉來露出鄙夷的神情，“嘖，好惡心。”

“誰喝了汽水都會打嗝的！”

“那我為什么沒有。”好友聳聳肩道。

“所以你很奇怪啊。”喬可不甘示弱。

辛琪拿起一片餅干嚼得嘎嘣脆，不滿地翻白眼，“那你干嗎和奇怪的人交朋友。”

“因為我也是怪人。”

“噗。”

看著被成功逗樂的好友，喬可驕傲地揚了揚下巴，嘴角彎起好看的弧線。

認識辛琪是初一入學。報到當天，喬可父母因為工作關系不能來，她獨自一人懷揣學費和通知書到學校，原本作好了豁出去的準備，但眼前烏壓壓一片人還是讓喬可慌了手腳。她不知所措地站在人群里，不知道去哪里報到，也不知道自己的班級在哪兒，鼻尖一陣發酸，眼淚就快奪眶而出。

“嘿，你怎么一個人。”

喬可吸吸鼻子回過頭去，一個身高和她差不多的女孩站在眼前，濃密齊整的平劉海俏皮可愛，粉嘟嘟的臉蛋像蘋果一般，這個人就是辛琪。喬可在她的帶領下順利交了學費，然后兩人跑到公告欄踮起腳尖看分班名冊。

“好巧，我們一個班。”辛琪擠出人群興奮地拉起喬可的手。

這就是友誼的開端。

中考前一個月，為了能跟上辛琪的名次，喬可埋頭苦學，每天回家復習到凌晨三點。終于，那年七月的某天，她們倆收到了同一所重點高校的錄取通知書。

如今已是高二，喬可看完《奮斗》就在想，將來一定要和辛琪住在一起，大家白天各忙各的事，晚上一起做飯、散步、遛狗，約三五好友一塊兒打撲克牌。

“這一點都不實際啦。”辛琪總是這樣打斷她。

喬可卻一臉堅毅，覺得這個夢想一定能夠變為現實。

[?]

辛琪：極光是一種大自然天文奇觀，它沒有固定的形態，顏色也不盡相同，曼妙多姿又神秘莫測。極光的出現是由于太陽活動爆發出的高能帶電粒子受地球極地磁場影響偏向兩極，并經大氣中的分子、原子激發而形成的奇異壯觀的彩色發光現象。[發送成功]

喬可：嚇！你干嗎！[發送成功]

辛琪：明年一起去看極光吧。[發送成功]

[?]

不知不覺已然深秋，寒風蕭瑟，落葉紛飛。

喬可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手指劃過胳膊殘留下一道白色印跡。空白的習題冊扔在一旁，草稿紙上是胡亂畫下的卡通肖像。

“所以我最不喜歡這個季節。”戶外活動課，喬可坐在體育看臺上總結道。

辛琪裹著校服外套，兩只手縮進袖口里，長發把脖子護得嚴實，“完全同意，太悶了。”

塑膠跑道上有別班的男生在測1000米，跑在最前面的那個大口喘氣，整張臉紅通通的。喬可咋舌，“我的天，還好我倆僥幸逃過了體測，這簡直要人命。”

“誰說不是，前天跑完800米的那幾個女生集體請假了。”好友附和著，眼睛盯著落后的幾個男生，“誒，那不是嚴軍嗎？”

“哪里哪里？”喬可突然來了精神，抓住辛琪的手腕。

“倒數第二個。”

喬可順著好友的手指看過去，遠遠落在后面的嚴軍，速度堪比蝸牛，跑了沒幾步干脆閑散地走起步來，任憑老師怎么催促也不聽。

辛琪評論道：“好敷衍啊。”

“好瀟灑啊。”喬可兩眼放光，一臉花癡狀。

嚴軍是喬可暗戀了好長時間的男生，短發小眼，皮膚黑黑的，一米七八的個頭不算高，穿簡單的T恤和休閑褲，不是班草或校草，走在人群里也不顯眼，但喬可一眼就喜歡上了。“踢足球超帥，寫得一手好字，害羞的時候撓后腦勺的樣子別提多可愛了。”這是喬可對他的評價。

好友辛琪是直性子，喜歡就要說出口。喬可卻沒勇氣，只遠遠地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偶爾擦肩而過心里都跟小鹿亂撞似的。因為一直沒敢邁出這一步，最終只能看著男生身邊有了其他人。

喬可不記得那是星期幾，放學時和辛琪搶到了校車上的最后兩個位子，她扭頭就看見窗外的嚴軍。男生推著單車和一個陌生女孩說說笑笑，他拍了拍單車后座，女孩整理衣衫坐上去，雙手環住了他的腰。喬可愣了愣，繼而埋下頭去用舌頭舔了舔有點干的上唇。

[?]

喬可：嚴軍交女朋友了，比我漂亮。[發送成功]

辛琪：這樣也好，你終于可以死心了。[發送成功]

喬可：誒，就不能安撫一下我受傷的心嗎你。[發送成功]

辛琪：天涯何處無芳草，快洗洗睡，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發送成功]

[?]

模擬考當天，喬可定了六點的鬧鐘起床，出門時天還是黑的，嘴巴里呼出一團團白氣。她買了辛琪一直嚷嚷著要吃的麻醬面，坐了空蕩蕩的第一班校車到學校。

早自習的時間過去了，班里同學開始準備文具奔赴考場，好友的位子卻是空的。喬可焦急地跑到走廊打辛琪電話，對方卻是關機，發了數條短信也毫無回應。上午兩門科目的考試，喬可考得心不在焉，草草寫完答案就交了卷。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喬可嘆口氣掛掉電話，垂頭喪氣地把已經冷掉的麻醬面扔進了垃圾桶。

考完最后一門，喬可精疲力竭地趴在桌上小憩，晚餐也沒吃。天色一點點暗下來，開著小口的窗戶灌進來一絲冷風，兜里的手機一整天都沒動靜，就像欠費了一樣。聯絡不上辛琪，喬可的心情很糟糕，她不明白為什么一向不遲到的好友會缺考，而且還不告知她原因，這太奇怪了，但她又沒辦法得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下了校車走在回家路上，迎面撲來的寒風像鋒利的刀片，街道上少了夜宵攤和散步的人群，顯得無比蕭索和凄涼。喬可把雙手放進兜里取暖，脖子有一半縮在衣領里，這時手機終于震動起來。她慌亂地摸出手機，是一條來自辛琪的短信：不好意思，今天有點事。

喬可撥了電話過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通埋怨，“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臭丫頭，不管有沒有事都要告訴我一下啊，害我提心吊膽了一整天。”

“對不起啦。”

“出什么事了，你好像很虛弱。”喬可察覺到好友的不對勁。

“我能出什么事，我很好。”

“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不能瞞著我知道嗎？”

“知道啦。”

掛掉電話之后，喬可還是有些擔心，突然想起前不久記下的辛琪媽媽的手機號碼，便發了短信過去：阿姨您好，我是辛琪的好朋友喬可，她今天沒來考試我非常擔心，能告訴我她出了什么事嗎？

過了一會兒，收到來自辛琪媽媽的回信：喬可你好，常聽辛琪說起你，謝謝你的關心，辛琪生了很嚴重的病，所以不能去學校上課了。

前行的步子突然停了，喬可愣在原地，手機屏幕的白光打在臉上，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她慢慢地垂下手去，頭往下低，眼睛久久地盯著鞋面，臉頰上有溫熱的液體滑過。等到她再一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天空洋洋灑灑飄起了雪。

時間過得好快，原來已是冬天。

[?]

辛琪：馬上就要接受化療了，如果我的頭發都掉光，你會不會超級嫌棄我？[發送成功]

喬可：說什么傻話，大不了我理個光頭陪你，要丑一起丑。[發送成功]

[?]

放了寒假，喬可終于有充足的時間在醫院陪辛琪。她在病房外看著病床上的好友，蒼白的臉色，消瘦的身體，還有戴著帽子的小腦袋，眼眶立刻溫熱起來，眸子上氤氳起模糊的霧。推開病房門時，又馬上振作精神，咧開嘴笑：“親愛的，我又來看你啦。”

喬可從背包里掏出小說、繪本和寫真集任辛琪挑選，還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說：“小心點翻，這可都是我的嫁妝。”

好友拋來白眼，伸手拍了喬可的腦袋，“這是對病人該有的態度嗎，超惡劣！”

喬可脫掉鞋子擠到辛琪的病床上，厚臉皮地扯過一部分被子蓋好。病房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窗外是冬日的暖陽，柔和的光線貼上臉頰，像是一個輕柔的吻。

“告訴你一個秘密。”好友突然側臉道。

“什么秘密。”喬可盯著雪白的天花板問。

辛琪湊到她耳邊，用很小的聲音說：“其實，我也喜歡嚴軍。”

“我知道。”

“你知道？！”好友訝異。

喬可側著身子面對辛琪，手指滑過對方的鼻尖，“所以我才一直沒有付諸行動，想讓給你來著。”

好友笑了笑說：“我也想讓給你，結果被別人鉆了空子，真糟心。”

“咱們是不是太謙讓了？”喬可擠眉弄眼地說，“如果咱倆以后又喜歡上同一人，我可不讓了，免得又讓路人撿了便宜。”

“那就公平競爭吧。”

“能使詐嗎？”

“你敢！”辛琪說著朝喬可撲過去。

[?]

喬可：新年快樂。[發送成功]

辛琪：紅包呢。[發送成功]

喬可：等我收齊了分你一半。[發送成功]

辛琪：爽快。過幾天來醫院，我舅舅送來好多吃的，我消化慢，吃不下。[發送成功]

喬可：遵命！[發送成功]

辛琪：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堅持不下來…… [發送成功]

喬可：閉嘴！去年說好了一起看極光的，你得遵守承諾。[發送成功]

[??]

夏至日后的第三天，喬可站在中國最北端，北緯35°以上，漠河的北極村。從下午抵達到夜晚，她站在同一處，眼睛望著萬里無云的晴空一點點變為濃稠漆黑的天幕。

“極光的出現有不定性，你一直等它也不一定會來。”當地人這樣勸著，喬可不聽，她相信自己一定能等到極光出現的那一天。

五天后的夜晚，喬可閉眼打瞌睡，突然聽到屋外傳來一陣驚呼聲。她抓起相機推開門，同為旅客的一對情侶望著天空，雀躍地擁抱在一起。

喬可望著繽紛綺麗變幻莫測的極光，眼角滑落一顆顆淚珠子，嘴角卻是帶著笑的。太美了，美得讓她詞窮，實在找不出能夠準確形容的詞匯。原來在大自然的極致美景面前，一切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

極光持續了約一個小時，直到最后一抹色彩消失在蒼穹之上，喬可才和其他人一起意猶未盡地轉身返回住處。躺在陌生的床板上，喬可睡意全無，她翻看著相機里拍攝的照片，每一張都是自然界至高無上的饋贈，她暗自慶幸自己沒有錯過與辜負。只是，她只身一人，身邊沒有當初說好要和她一起看極光的那個女生。

那是春日尾巴上的一天，喬可剛考完期中考，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教室。手機在口袋里不安地震動，她打開來看到辛琪發來的短信：對不起不能遵守約定了，再見，我最親愛的女孩。

喬可盯著手機屏幕，過了好久才嗚咽地哭出聲來。

[??]

喬可：終于看到極光了，美翻啦！唯一遺憾的是身旁沒有你，不過沒關系，等我把照片整理一下，等會兒用彩信發給你。[！發送失敗，對方無法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