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型時代教育出版的本質與邏輯

履新安徽教育出版社社長之前，鄭可在出版業已耕耘了二十多個年頭。在見面會上，鄭可“要做教育出版社，不做教輔出版社”的觀點引起了熱議。這一提法看似簡單平談，實則意味深長，集結了鄭可對安徽教育出版社的歷史、現狀和未來的深度思考。

1989年，從安徽大學哲學系畢業的鄭可進入出版社工作，“七八十年代興起的讀書熱潮尚未完全散去，那時特別能感受到全社會對編輯的尊重，出版從業人員也有一種自豪感”。但很快，受體制轉型和技術升級等大趨勢的影響，出版業向市場化方向演進，編輯也由原來的“無冕之王”變成了“文化商人”。這期間，鄭可做了六年的圖書編輯，四年的發行銷售，又在總編室工作了幾年，“除了財務，出版社里的編、印、發工作基本都做過。”對這段難得的工作經歷，鄭可至今仍充滿感激和懷念。正是不同崗位和多重角色的從業背景，讓鄭可具備了從多方面看待和審視出版業的眼光和視野，并逐漸從案頭實務轉向管理統籌，從普通編輯轉為出版社掌舵人。

在今天這樣一個轉型的時代，教育出版何為？或許是出身于哲學專業，鄭可習慣對出版作本體論式的審思與追問，并以通俗形象的比喻加以類比與說明。在鄭可看來，“回歸教育出版的本質，尋找教育出版的邏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迫切和重要。

服務教育：做品質教育用書的供應商

百年大計，教育為本。“回歸教育出版的本質，就要充分認識教育與出版的關系，沒有一種出版類型像教育出版一樣，使出版與教育有如此緊密的關聯。因此，服務教育應是教育出版的首要之義。”

長期以來，教材教輔的出版成為教育出版的重中之重，安教社也不例外，“純粹的教輔圖書在我們社大概占到了65%的比重。”但這一比重跟過去相比已經有所下降，鄭可介紹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到國家政策的影響，“2012年教輔出版資質放開后，全國500多家出版社中差不多80%都獲得了出版教輔的準入資格，教輔市場全面放開，傳統教育出版社需要面對比原來激烈得多的市場競爭，必然導致教育社的教輔圖書比重下降。”與此同時，國家出臺的“減負”政策中所倡導的學生“一科一輔”，也大大削減了教輔圖書的市場空間。除了宏觀政策的原因，鄭可認為，數字化教育的普及也對教輔市場有所影響，“數字出版，像電子書包的運用，對傳統教育出版社的影響會越來越大。”一方面是過分倚重教材教輔用書的產品結構和出版慣性，一方面是多方壓力不斷縮減傳統教材教輔的生存空間，這讓安教社不得不重新思考這一“老本行”未來的出路。

對于外界視教育出版社為教輔出版社的偏見，鄭可不以為然，“很多人往往忽略了一點，認為教材教輔等教育用書就低人一等，實際上優質的教育用書對社會的貢獻絲毫不亞于一般圖書，教育用書也有自身的特殊性，在建設周期上不會比一般的重大出版工程短，在財力、物力、人力上的投入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教育用書同樣需要品牌的力量，在充分調研和謀劃后，鄭可提出了以精品教材教輔為基礎，研發全系列教育圖書品牌，向高品質教育用書供應商轉變的想法。“我們弱化了教材教輔的比重，把教材教輔當作教育用書的一個重要領域來對待，作為一個重要的出版特點來發揮，但不拘泥于教輔用書，所謂品質教育用書，我們把它們當作精品圖書一樣來研發和打造，歸結于三點：一是內容上精準，二是體量上精煉，三是形式上精致。”

基于上述理念，安教社推出了以《新編高中同步作業》《名校聯考·最后一卷》《安教校本工程》《21世紀中等職業教育系列教材》《李毓佩數學故事會》等為代表的品牌教育用書。安教社已初步實現涵蓋基礎教育教輔、學生讀物、教師用書、地方文化讀本以及教育理論圖書，從少兒教育、基礎教育到中職教育、高等教育產品線的全覆蓋，形成了一條較為完整的教育出版鏈條。

數字安教：做出版產業轉型的探路人

打造高品質教育用書，安教社更多地是圍繞傳統紙質出版所探求出的發展路徑，而面對數字化這一出版業的新趨勢，安教社也敢于邁出新步伐——安徽教育網絡出版有限公司就是安教社針對數字化所設立的全資子公司，主要承擔數字化教育平臺的開發和建設。

“我們一直在謀劃出版社的轉型，可是怎么轉，往哪里轉？這么多年來，我們的思維方式、習慣，包括管理流程都緊緊圍繞著傳統的紙質出版，我們的優勢在哪里，就應該往哪里轉。”鄭可深知，安教社要繼續發展，轉型勢在必行，“但不能為了轉型而轉型，而需要非常慎重、科學的前瞻”。鄭可認為，數字教育已是大勢所趨，即使目前尚無有效的盈利模式，“但是車輪滾滾，發展數字化教育是順勢而為的。如果等大家都找到了成功的盈利模式，那時候在這一塊可能已經沒有什么發展空間了。所以作為教育出版社，更要搶先介入這一領域，哪怕我們先做探路人。數字安教是我們工作的一個重要目標。”

于是，依托安徽教育網絡出版有限公司，安教社搭建起自己的數字教育服務平臺——“時代教育在線”。鄭可介紹，這一平臺的運行思路，主要是圍繞資源的集合，“因為現在任何一個出版社的資源都不具有絕對優勢，跟網絡上的海量資源一比都是微不足道的，所以我們必須把大家的優秀資源都聚集到這個平臺上來。”另一方面，鄭可認為，現在很多出版社在建設數字化平臺的時候，都會運用微課、微視頻、微動漫來輔助教學，這其中很多內容或形式都是重復的，“這些具有共性的東西，有沒有必要每家出版社都去建？是不是可以進行集合？”因此，“時代教育在線”是以內容、資源為核心，通過平臺的運作，實現不同出版社之間的有效互補、聚集，以實現一加一大于二的整合目標。它的成功搭建，讓安教社在2013年7月份被評為國家級高新技術企業。2014年8月，“時代教育在線”被安徽省教育主管理部門確定為“安徽省基礎教育資源應用平臺”試點參建單位。同時，安教社又被評為“全國數字出版示范企業”，并擔任國家科技部數字與新媒體出版聯盟的秘書長單位。在數字化教育和出版的嘗試與發展方面，安教社初步實現了數字出版的落地，并走在了全國教育出版社的前列。

“通過與省教育廳的合作，我們把產品和教學的實際需要結合在一起，根據在全省教學市場的實際運營來修正平臺中有偏差的地方，這是我們最大的收獲。”應安徽省教育廳要求，安教社在合肥、蕪湖等地選取了部分試點學校開展資源應用平臺的示范工作。針對不同的校園角色，通過平臺的學校社區、班級社區、教師空間、學生空間、云圖書館及試題資源中心為試點學校提供教育資源應用服務，例如，針對學校提供網絡社區管理、教學應用管理、校園文化管理、資源庫管理和電子商務管理等；針對老師提供課前備課、課中互動教學、課后輔導及微課、自動組卷、教學資源管理等個性化應用服務；為學生提供課前預習、作業管理、云圖書館、校園文化等應用服務。由于在數字化教學上的領先地位，經常有其他教育出版社來安教社參觀學習，尋求合作的可能。對此，鄭可說，“我們已經有了比較成熟的平臺，所以會更多尋求內容上的合作，畢竟出版的最大優勢就是內容。”

人文學術：做“大教育”出版的倡導者

教育出版既不同于大眾出版，也不同于專業出版；它既與出版相關，也與教育相關。無論是出版還是教育，它們又都關乎文明的傳承和發展。鄭可坦言，如何實現教育出版在文化與產業、文化理想與商業智慧之間實現完美嫁接和平衡，人文學術圖書是試金石。

鄭可在安徽美術出版社就曾有過的成功經驗，到安教社后也努力將新的出版理念融入到現在的工作中，“大概在5至10年前，我還在安徽美術出版社的時候，那時很多出版社在轉制成企業后，過多地追求經濟效益，轉移了出版人文學術圖書尤其是重點圖書的精力，對這一塊的資源建設也不是很重視。而當時安徽美術出版社算是第一個吃螃蟹的，我們的精力沒有偏廢，2007年國家設立國家出版基金的時候，安徽美術出版社有一些項目就名列其中，而當時很多出版社都對這樣的形勢還沒反應過來。”鄭可說，當時安徽美術出版社把握住了機遇，同時也讓自己更明確地認識到了重點圖書品牌建設的重要性。

“出版不是僅僅追求企業規模和利潤就夠了，在市場化以后還應該堅持出版本身的責任和擔當。包括安教社在內，越來越多的專業性及大眾型的出版社都在向人文學術等重點圖書的品牌建設上回歸，我們加大了重大出版工程策劃和開發的力度。”“人從嬰幼兒到老年都需要接受教育，這是人生教育的概念；而教輔教育只是學生階段所需要的，是基礎教育。基礎教育只有十幾年，而人生教育長達數十年，人的一生都是和教育分不開的，所以教育出版的形態應該更加多樣，努力把我們的眼界拓展得更寬，把‘教育’兩個字放大，這樣出版社才能獲得無限的發展空間。”理想的教育出版的邏輯要求“我們圍繞‘教育’的概念，往更高層次延伸，形成多層次的教育出版，做‘大教育’出版，在中國的出版版圖上，安教社力爭成為一家倡導和實現‘大教育、大人文’的出版機構。”

在鄭可看來，地處內陸省份是安教社發展的劣勢之一，但是安徽文化積淀深厚，近現代史上安徽學術名家、藝術大師和社會賢達輩出，留下了獨特、豐厚和不可復制的出版資源。安徽社也一直致力于皖籍文化名人和學人文集的出版，在學術圖書和以徽文化為代表的區域文化方面凸現特色，形成了優良的人文學術圖書出版傳統。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安教社就推出了《朱光潛全集》《宗白華全集》《朱子全書》《胡適全集》《李鴻章全集》等在出版界和學術界廣受好評的重大出版工程。后來，由于教輔市場激烈的競爭分散了精力，加之國內各出版社對重大出版資源的爭奪，使得安教社對重大出版工程的建設力度有所削弱，但仍然出版了《中國散文通史》《續經籍篡詁》《胡河清文集》等優秀學術圖書。尤其近兩年在人文社科版塊逐步建立起的幾個書系，像“獨立閱讀書系”“渡書系”等，都成為了新的閃光點。“獨立閱讀書系”作為一套開放性的人文社科叢書，旨在呈現全景式的人文閱讀平臺，從文學、歷史、思想、藝術等多領域面向讀者的閱讀興趣，為拓展大眾視野、塑造公眾意識、倡導人文閱讀提供借鑒和思考。“渡書系”則以推出當代作家、詩人、學者、藝術家的作品為宗旨，題材以書話、散文、隨筆、學術為主，兼及藝評、影評與訪談。“鐘叔河、劉紹銘、趙毅衡、張宗子、曹文軒等一大批知名學者和作家都成為我們的作者”，在鄭可看來，這類圖書仍然基于普及學術和傳承文化的考量，在確保學術和文化的含量和品格的同時，讓學術和文化以一種形式得以呈現。這類圖書頗具安教社自己的特色，從內容、作者到取材各有所側重和區分，初步形成小規模效應，在業界也多有好評。“我們不排斥合作，但以自我策劃為主”，這種以自我為主的策劃和操作方式，在教育社同行中是唯一的。

“重大出版工程好比高樓大廈，因為建設周期比較長，全都是高樓大廈也不太現實。所以在高樓之間就需要一些像四合院一樣的過渡，‘渡書系’、獨立閱讀書系就是這樣的過渡。”鄭可說，安教社在人文學術類圖書的發展，就是遵循一種大工程和小書系相互搭配的思路，“這樣在周期上能夠形成延伸和補充”。

作為一位有著二十多年出版經驗的出版人，鄭可一再強調具有學術傳承和文化積累價值的重大出版項目的重大意義。據悉，目前安教社正在緊張進行的就有《中國藝術批評通史》《汪世清文集》《熊秉明文集》《中國現代佛教文學大系》《徽州刻書史長編》等重大項目，“這一塊本來就是我社的優秀傳統，相比以往，我們會更注重選擇性，更強調項目的文化含量和學術品質，更強化產品的品牌建設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