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丟就丟他的臉吧
結(jié)婚第三年,曉青從技術(shù)工轉(zhuǎn)行銷售,收入猛漲,卻變得愛哭窮了。
朋友一起吃飯,他總要大聲嚷嚷:“我和貝貝總想換大房子,但現(xiàn)在銀行資金緊張,央媽不給奶,股市大跌后,銀行隔夜拆借率飆升,銀行都在放高利貸,哪里還敢換房!窮啊……”
又或者,親戚小聚,他嚷嚷:“唉,我和貝貝啊,想把現(xiàn)用的家轎換SUV,但油價超貴,SUV費油啊,哪里還敢領(lǐng)回家!窮啊……”
總之,他一有機會就哭窮。我每次看到聽者眼里的同情和不屑,總恨不得找地縫鉆。
背著人,我說了他N次:“人家是人窮心不窮,人窮志氣高。你倒好,成天爭著搶著哭窮,丟人!”
曉青卻說:“我哪里假裝哭窮了?真窮啊!想換輛好車換套大房都要思前想后的!”
然后,他還是一有機會就哭窮。我氣得牙根癢,又無可奈何。那天,我表姐在素菜館給兒子擺滿月酒,三桌酒席,都是親友。曉青又故伎重演。都是親友,知根知底的,全當笑話聽,表姐更是沖我直搖頭。我爸媽臉色鐵青,一頓飯下來,都沒理睬曉青和我。
我如坐針氈,幾次想踹曉青一腳讓他閉嘴,又擔(dān)心他嚷嚷起來更加丟人。
好不容易挨到散席,我大發(fā)雷霆:“拜托你以后哭窮時別拉上我!要丟人你自己丟去!”
曉青卻憤怒反擊:“我怎么丟人了?我說的都是事實!”
我氣得說不出話。
曉青果真情商夠低,都爛泥扶不上墻了,當初怎么就不把眼睛擦亮些?當年我決定嫁給曉青時,表姐就很不屑地說:“你到底看上他哪點了?情商低,家境一般般,讀份《中國日報》還要找谷歌翻譯。不就是給你送了兩次花,請你吃了一頓海鮮嗎?你就不要他付婚房首期款了,把你爸媽辛苦給你攢下的40萬嫁妝全扔去了。你嫁了他,將來保準后悔。”
我卻想,如果動輒便提門當戶對,那么上哪找真愛的樂趣去?沒有愛情的婚姻,將來更后悔。然而,現(xiàn)在看來,有愛隋的婚姻才是真的后悔一一因為,期望越高,失望便越大,失望越大,后悔便更甚。
一念至此,我發(fā)現(xiàn)自己像泄了氣的皮球,再也不想和曉青一起去應(yīng)酬了,要丟臉他一個人丟去。
如果這都不算愛
然而,習(xí)慣了同進同出的夫妻,突然一方總是單獨行動,旁人總不免猜測他們的婚姻怎么了。
我愛面子,又不擅長撒謊,被問多幾次,借口便黔驢技窮,最后被閨密看出了心思。
那天,我和閨密相約喝下午茶,閨密說:“我老公開了幾家服裝店,收入比我高N倍,但是也愛哭窮。我問他,你都年收入幾十萬了還哭窮,讓我們工薪族情何以堪?不丟人?他還算老實,說哭窮可以擋掉窮親戚們借錢的念頭。所以,也許,你老公哭窮也另有目的。”
我愣了愣,還真沒想過這問題。
我和曉青是獨生子女,雙方父母都有退休金,負擔(dān)不重。那么,曉青為什么愛上了哭窮?我想不明白,當晚回家便問曉青:“你這么喜歡哭窮,目的何在?”
曉青一臉茫然,還是那句話:“沒什么目的啊。真的窮啊。”
我心一沉:這個糊涂蛋,丟人也丟得太沒水平了。
我又氣又無奈,說:“咱倆不就是銀行存款少點,車子舊點,110平米的房子沒有小別墅大嗎?我都不計較你計較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你總是哭窮,很丟人,非常丟人!”
曉青冷笑:“我丟什么人了我?你是看上比我更有錢的男人了,想甩了我吧?!”
我差點氣暈。
婚后,我上交工資,飲食口味遷就他。他說不喜歡我出差,我便不怕得罪領(lǐng)導(dǎo)拒絕出差;去年,他胃出血住院,被診可能是胃癌,他悶悶不樂,我天天揣著難過裝開心跑醫(yī)院,半月瘦成皮包骨,直到醫(yī)生承認誤診,看見他笑了我才長舒一口氣……如果這都不算愛,那么怎樣才算愛?
而他,明知道我不喜歡他哭窮,仍然我行我素,把我的付出當透明,沒有感激反而質(zhì)疑,他就是混蛋,不,混蛋中的VIP。
那一刻,我決定讓曉青更丟人。
我拿出一條金項鏈,說:“沒錯,我就是想甩了你!這是我的一個男客戶送我的禮物,我本來不想收下的,但現(xiàn)在,我決定考慮要不要收下它!”
曉青冷笑道:“哎喲喂!一條金繩子就解救你了?沒想到你比大白菜還便宜!”
我氣壞了,把項鏈戴上了脖子。曉青冷笑著沒再說什么,后來,他也一直沒再說什么,眼神掃過我的脖子時,總是冷哼一聲。
我很得意,要的就是這效果。他不是說他沒丟人嗎?就讓他丟人!可是,我得意沒幾天,一天傍晚,曉青下班回家便說他定了一部福特高配SUV。
曉青站在我面前,大聲地說:“半年前我就看中它了!一直在攢私房錢!今天下午拿私房錢交了定金!就算窮,咱也不能虧待自己,提前享受生活。咱窮有窮開心!”
私房錢?他竟然藏了私房錢?我必須說點什么,但我的身體疼得難受。
結(jié)婚第一年,我想過二人世界,沒生。第二年想生時,沒懷好,流了。然后曉青胃出血住院,等他出院后,我身體也好一些了,去年8月開始備孕,卻檢查出各項指標偏低,對懷孕有影響,便時不時去醫(yī)院打針拿藥。錢花了不少,可總不見好。后來,一到排卵期,闌尾部位連著右腿處就疼。以前疼幾個小時就好,但這次疼了大半天,走路都蜷著身體,只好請假在家躺著。
曉青還在炫耀他的新車和藏私房錢的能耐。我不想聽他的碎碎念。但我剛站起來,疼痛便像炸彈一樣爆炸,頭一暈,便栽倒在曉青懷中。
扛住,別趴下
我住了兩天院。出院后,沮喪得不想說話。
備孕都一年多了,為了讓身體各項指標盡快達到標準,吃藥、用排卵試紙、各種小心各種付出,可最后醫(yī)生仍然說還要努力。
我快30歲了,同期結(jié)婚的朋友同學(xué)早生娃了。沒人理解我多沮喪,多絕望,多煩躁,壓力多大,曉青就成了我的出氣筒。一看他不順眼,就生氣,離婚的心都有了。
曉青卻像變了一個人,不再沖我冷笑了,下了班就回家,搶著做家務(wù)。我納悶,他做銷售的,經(jīng)常終日在外奔波,怎么突然那么多時間陪我?
一天,曉青又準時下班回家,我按捺不住:“你失業(yè)了?患上絕癥了?”
曉青說他既沒失業(yè)也沒患絕癥,他又從銷售轉(zhuǎn)為技術(shù)工種了,還放棄把福特SUV領(lǐng)回家。
曉青說:“當初,我跳槽做銷售,是因為老覺得你爸媽和表姐看不起我沒錢,看不起我靠你的嫁妝買了婚房。我存私房錢想換車換房,就是想告訴他們,我現(xiàn)在掙錢多了,也有能力養(yǎng)家。”
曉青還說,住院需要錢,可他當時一賭氣,把錢全付給車行交定金了。找朋友借錢時,朋友為難的樣子,讓他想了很多,這一年,他把太多注意力放到過好日子上,總想換大房換好車。而我身體不好,又想要孩子,以后花錢的地方很多,他不能再為了面子放棄“里子”。
曉青樂呵呵地說:“自己節(jié)省些,也省得開口求人。開個小破車就開個小破車,房子小就小一些,家里齊齊整整,開開心心就好。”
我長吁一口氣,終于搞清曉青愛哭窮的原因了。原來,他被我父母和表姐看不起便心里自卑,但因為轉(zhuǎn)做銷售掙了錢便有些虛榮,于是,小自卑和小虛榮混搭讓他愛上了哭窮,不,確切地說是假哭窮——借著哭窮的名義行豁胖之實。
這時,曉青拿出一個首飾盒遞給我:“老婆,這條金項鏈是我買的。你脖子上的這條,必須退給人家。還有,我知道你出院后心情一直不好,別怕,有我陪你,扛住,別趴下,勝利在前方。”
我被戳中了淚點。唉,其實,這是一個認真樂呵過日子、遇事能扛起來、雖有缺點但也很可愛的真男人。當人生遇到重要事件時,能陪著我的,也只有他。
閨密發(fā)來短信,問我那條金項鏈修好沒,修好了過幾天有空了再來拿。
沒錯,那天,我和閨密喝下午茶時,閨密脖子上的金項鏈突然斷了。我的公司就在金店隔壁,和金店的老板是熟人,于是,閨密便把金項鏈交給我拿去修理了。
現(xiàn)在一想,我還想著怎么利用閨密的金項鏈讓曉青嫉妒,其實是因為自己心里一直有曉青,一直愛著他。
我決定把閨密的短信給曉青看一看,然后給曉青一個最銷魂的吻才行,告訴他:“親,咱倆都扛住,別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