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顆楊梅,那清甜中騰起的蓬勃酸味,那細密緊簇的奇特質感,都會讓我瞬間提起精神來。
記憶中濃濃的夏天,濃郁的楊梅味道,濃烈得有點不知分寸的頑皮,就這么隨著時光淡去了。
初夏時光,日頭微辣,是吃枇杷的季節。剝去那層細絨毛質感的枇杷外皮,大口吞咽枇杷的甜汁,直吃得兩手有種甩不脫的山野澀味,懂經的旁人抓過手來聞,開玩笑道:“就是枇杷樹的香氣呢。”再轉入深夏,天氣漸漸悶熱得讓人只想懶怠在室內,便是吃楊梅的時候了。
蘇州人說“東山枇杷西山楊梅”,夏天的兩種好水果在他們的地盤上都齊了,吃完枇杷吃楊梅。據說吳人和閩人還曾經爭執過,到底是吳地的楊梅好,還是閩南的荔枝好。一方說,楊梅是“星郎駕火云”,一方辯,荔枝是“玉女含冰雪”,其實只說明兩種佳果都各有滋味,且意境完全不同。微酸爽口的楊梅跟甜糯豐碩的荔枝,基本就是西施和楊貴妃的差別,而前者吃多了酸得倒牙,后者吃多了熱得上火,所謂的佳人佳果,貪多了都會有副作用。
周瘦鵑曾寫自己在楊梅時節到蘇州的西山游玩,一路上所見的不是枝頭累累的紅紫漸變的成熟過程中的楊梅,就是已采摘下來放在筐里的深紫色的完熟楊梅。那時候的楊梅多到農家完全不過問,放在路邊的筐子里,可以隨便拿來吃。周瘦鵑的朋友為此作詩贊嘆:“一路楊梅摘,無須問主人。”
周瘦鵑的西山楊梅游是1947年左右,在我小時候,縱然已經沒有了“無須問主人”的境界,楊梅也是不稀罕的水果,一到時令,家里三天兩頭都會堆起紅得發紫、紫得發黑的果實。老人們忍不住地叮囑:“楊梅容易爛,容易生蟲,摘下來了就趕快吃。”所以學生時代那些即將迎來暑假的日子,我都是就著一碗楊梅,準備著期末大考。
任憑午后的太陽把人曬得昏昏沉沉,搖頭的電風扇也起不到任何清醒頭腦的作用,只要是吃一顆楊梅,那清甜中騰起的蓬勃酸味,那細密緊簇的奇特質感,都會讓我瞬間提起精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