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來源:詹姆斯頓基金會 2014年5月
執筆:Mathieu Duchatel
編譯:高達
中國的朝鮮問題專家并未就朝鮮下一次核試驗的時間達成共識。去年2月朝鮮第三次核試驗之后隨著“放棄派”的崛起而開啟的政策爭論如今漸漸平息了。不過,這場爭論為中國對朝政策的調整鋪平了道路。北京不再對與朝鮮進行更多的貿易與投資交流提供政治支持,海關和金融部門也更加嚴格地執行聯合國安理會的制裁措施。伴隨著這一再平衡行動,中國明顯修好了與韓國的關系,并幾乎凍結了和平壤的政治交流。
但是所有跡象都表明,所進行的是策略性的調整,而非根本性的突破。中國并非要放棄朝鮮,而是要通過間接的經濟壓力來增加平壤核擴散行為的風險。中國的主流觀點依然是,經濟接觸是重啟裁減核武器進程并實現朝鮮半島無核化的唯一可行長期方式。與此同時,清洗張成澤——他是深化與中國經濟聯系的提倡者與設計者,掌控著朝鮮方面的許多雙邊項目——盡管只引發了中方的官方回應,但卻向中國商界發出了錯誤的信號。
中方外交關系上的疏遠和商界的謹慎相結合,令金正恩所謂“并進路線”——同時追求經濟發展與核威懾力——的可行性打上了問號,尤其令人懷疑的是促進經濟特區和旅游地區經濟發展的戰略。要想重新獲得中國在朝鮮第二次和第三次核試驗之間曾經給予過的對經濟發展政策的支持,朝鮮需要在核武器方面作出保證,盡管保證的具體細節還有待商榷,但核試驗顯然是北京的底線。
導彈與貿易
中國和韓國公布的數據表明,在第三次核試驗之后中韓的貿易額持續增長。許多中方貿易人士聲稱,他們在張成澤被處決后立刻取消了交易。不過這些可能只是孤立的案例。在上個月對丹東和延邊居民進行的一次訪問中,所有受訪者都同意,2013年的一系列事件對雙邊貿易的影響是微弱的。因為至少在中國這方面,商業交往所依賴的網絡、模式和利益都并不依附于高層政治。
對合法雙邊貿易的制裁效果同樣不明顯。北京對聯合國制裁的貫徹集中于安理會決議中特別列出的目標:軍工產品、特定公司及個人、金融實體,以及大量奢侈品。與大多數其他國家不同,中國對奢侈品的定義更加狹隘;例如,邊境地區重要的出口品之一化妝品就不被中國視為奢侈品。美國要求中國限制與朝鮮的雙邊貿易,對朝鮮的核武器計劃實施更加全面的制裁,但中國一直抗拒著這樣的外交壓力。中國的石油出口量就是明證。按照中朝之間諒解備忘錄的規定,中國出口到朝鮮的石油總量一直穩定地維持在每年50萬噸。
不過,旅游業和投資受到第三次核試驗后政局變化的影響更大。2013年,延邊當地的旅行社大幅減少了前往朝鮮羅先經濟特區和其他地方的旅游項目,原因在于“朝鮮半島的緊張局勢”,有些旅行社甚至因此走到了破產的邊緣。此外,從羅先經濟特區到金剛山景區的輪渡也中斷了。并沒有證據顯示,長春或是北京作出了導致這些邊境地區的外貿需求急劇下降的政治決定,不過這些地區本身就對核污染的危險極度敏感。乘坐火車前往平壤的出發地通常都是遼寧省,今年當地的情況恢復了正常,首趟從集安開往平壤的列車于4月駛出,吉林省政府也開始與朝鮮國家旅游局規劃未來的線路。
中國中斷與朝鮮的經濟接觸,這一政策的直接受害者是吉林和遼寧邊境地區經濟特區的建設。自2012年下半年開始建造海關大樓之后,丹東市對岸的黃金坪經濟特區還沒有取得任何明顯的進展。新鴨綠江大橋和沈陽至丹東高速鐵路分別原定于2014年10月和2015年完工,但交通基礎設施的建設只在中國邊境一側取得了進展。羅先經濟特區在2013年沒有獲得新的來自中國的投資。通過朝鮮港口將吉林的煤炭運往上海的航運也未定期運行。
張成澤效應
自2009年年末以來,張成澤一直是執行金正日發展與中國經濟關系這一政策的核心人物。在2012年8月訪問北京期間,他與中方就未來的經濟合作展開了討論,并簽署了建立黃金坪和羅先經濟特區管理委員會的協定。中方普遍將張成澤視為深化與中國貿易與投資關系的強力倡導者,也是唯一具有足夠影響力來實施經濟特區等雄心勃勃的雙邊計劃的朝鮮政治人物。
朝鮮官方指責張成澤持有推動市場化改革和國際開放的修正主義立場,并指控他將羅先經濟特區的土地出賣給了外國,以償還煤炭貿易的債務,這所影射的都是他與中國的關系。然而,中方的共識是,導致他被處決的斗爭源自對經濟資源的爭奪,而非出于意識形態因素。與此同時,他的清洗也令加深中朝貿易和投資關系這一政策的可持續性面臨疑問。
此次清洗具體的短期效應之一就是朝鮮眾多的中國商業伙伴消失了。負責中朝經濟往來的中層干部的更替進一步強化了中國商界的不安情緒,認為本就不算太好的投資環境進一步惡化了。張成澤被處決還為羅先和黃金坪經濟特區的未來增添了更多的不確定性。就在公開逮捕張成澤之前,朝鮮政府發出了延續經濟政策的信號,宣布建立包括黃金坪在內的14個經濟發展區。不過,中方同樣將這一舉動視為平壤在中朝經貿合作問題上態度搖擺的證據。
策略性調整
如果沒有北京對于改善經商環境的政治支持,朝鮮很難吸引中國人對經濟特區進行投資。在第三次核試驗之前,中國政府曾試圖通過外交努力來使得商業關系制度化,從而減少不可控的成本與政治風險。這一點正是2012年8月張成澤訪問中國時議程上的頭號問題。而這次訪問也是最近一次討論經濟合作問題的高層訪問,自此之后,中國對朝鮮的外交政策所關注的就只有核問題與重啟六方會談。
與此同時,中國在兩個重要的方面對政策進行了調整:執行制裁與和韓國的關系。在聯合國安理會通過2094號決議后,中國邁出了履行國際義務的重要步伐,其中最為重要的是商務部發布了一份禁止出口的物品清單,并在美國財政部制裁朝鮮外貿銀行后立刻中斷了與這一機構的關系,此外還加強了海關檢查。
由于對安倍晉三政府持有相同的反對立場,北京和首爾之間的關系也有了顯著升溫。在所有外國國家元首之中,樸槿惠在2013年6月訪問北京期間獲得了最高規格的外交禮遇。最終的聯合聲明也稱贊了她處理朝鮮半島安全局勢的做法。在4月的一次通話中,樸槿惠特別向習近平提出,希望中國“建議”朝鮮不要進行第四次核試驗。一位新成立的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智囊日前在首爾的一次會議上強調,面對三大共同的國家利益——日本的威脅、朝鮮的核計劃、東亞的和平——中韓之間的伙伴關系具有戰略重要性。他還建議兩國“結盟”。盡管并非官方觀點,但這種態度無疑突出了2013年中國政策重心從平壤到首爾的轉移。
在2009年和2012年間,中國執行的經濟接觸政策動機部分在于促使朝鮮解除核武裝。要想令中國回歸這一政策,朝鮮需要在高層外交中作出政治承諾。在目前的環境下,這樣的承諾至少必須包括不進行第四次核試驗。如今,中國將朝鮮半島安全事務的重心從平壤轉移到首爾的過程十分迅速。這一過程固然是策略性的、可逆轉的,但依然具有實際意義。在參與六方會談的國家中,目前韓國似乎處于能夠對中國的對朝政策發揮最大影響力的地位。
本欄目責任編輯: 李巖(liyan_juergen@aliyu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