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名女性,多年前在上大學時交了一個男友,交往不久便發現兩人性格不合適,于是提出分手。男孩糾纏不休,還四處散布謠言意圖毀壞她的名聲。她很恐懼也很痛苦,于是休學一學期回家躲避。可是當她帶著一顆脆弱和受傷的心走進家門后,父親不問青紅皂白就大發雷霆:“失戀算什么事,又要多花一學期的學費,你看看別人家的女兒早就掙錢給家里了,我們還得倒貼……”母親也在一旁喋喋不休地附和著父親的話。
在面對前男友無恥糾纏時沒有倒下的女孩,在父母的冷漠中徹底崩潰了。回家沒幾天,她陷入了不吃不喝的重度抑郁狀態,被強行送入院治療。如今已經三十歲了,一直沒能重新回到大學,無法工作,無法談戀愛。
當一個人遇到自己難以承受的痛苦時,會在無意識中發出這樣的渴望和呼喚:“當我需要你時,你會在那里嗎?”這個被呼喚的對象往往是母親。可是,這個女孩子發現,當她感到脆弱和威脅去尋找母親的安撫和理解時,那個“母親”是不存在的。她的自我存在感瞬間灰飛煙滅,陷入一種嬰兒般無法自理的退行狀態——抑郁癥或身體的病痛。
不存在感是生命最大的創傷和黑洞,外顯的表達就是抑郁癥。所有的抑郁、恐懼、焦慮、空虛和無意義感均來自于生命的不存在感。不存在感,是以別人的身份而存在于世,如一個人想成為自己而不能,想做自己喜歡的職業而不被允許,他必須按照父母的期待成為一名醫生。也許,他在生活中很令人羨慕,生活優裕,但是他內在卻感到陣陣無法述說的空虛和乏味。
一個自信的人,心里存在著一個“溫暖而有力量的母親”,在任何困境中,這個內在的母親會安慰和理解他,無條件地接受他,最終他可以依靠自己內在的力量走出困境,自我療愈。如果一個人內心存在的是一個不存在的、影子一樣的、僵尸(冷漠、僵硬、無聲無息)一樣的母親,那么,當一個人陷入困境時,他是無法依靠自己從中走出來的。
一個人的存在感,依賴兒時從母親對待嬰兒的態度中獲得。當嬰兒感到歡樂,做出各種歡樂的反應時,母親及時“看到”并敏銳的回應,讓嬰兒感到自己是“被看到、被欣賞、被喜歡、被愛”。其存在感開始得到健康而充分的發展。當嬰兒因為各種不適而哭鬧、發脾氣、任性以及做出一些攻擊母親的行為,得到的是母親的安慰、理解、幫助和果斷的“抱持”。這時嬰兒會感到,這些痛苦是能夠被母親幫助和處理的。那么,嬰兒的存在感——這種存在感是一種可以允許痛苦出現和表達的感受,仍然可以繼續在嬰兒心理上繼續發展著。
相反的情形是,當嬰兒快樂時,母親很麻木粗心,甚至是冷漠、嘲笑和諷刺,更甚則是喝斥和禁止,嬰兒的自我存在感就被否定了。更糟糕的是,當嬰兒感到不舒服不愉快時,用哭鬧或其他任性的方式去表達時,還會被父母打罵和嚴令禁止,那么,孩子的存在感就更深的被阻滯了,驅除了。于是,孩子只能以被父母允許的“自己”出現,而不能以真實自由的“自體”出現,存在感就這樣一天天被“虛假的自我”所替代。
而這正是我們作為一個現代人,生活在這個充滿功利文化的時代中,無法表達真實自我的縮影和象征。在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所有對成功的追逐,本質上都是對“社會母親”的認同、欣賞和接受的極度饑渴和追逐。這個“社會母親”,正是我們對自己內在“理想化母親”的向往投射——“母親,你看到我的存在嗎?我表現得怎么樣?如果我表現的夠好,你會喜歡我嗎?當我需要你的時候,你會在那里嗎?”但是這個“社會母親”是一個以成功為衡量標準的“冷漠母親”,它只允許一個人以成功或優秀的樣子出現。因而,現代人都活得異常分裂——追求快樂,消滅痛苦;追求成功,消滅失敗;分裂的生命無法不焦慮,不恐懼,不抑郁。
這也是現代人為何越來越多的焦慮的深層原因,因為無法活出真正的自我,而這個真正的自我正是一個人獨特的“存在感”。虛假的自我以適應社會和文化的要求,而以喪失了真正的自我存在感為代價的,這個代價的結果就是感到生活的空虛,焦慮和無意義。
誰越有能力看到這個因果,誰越有能力超越這個“冷漠的母親”,誰就更有能力活出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