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里的舊箱子
李先生明天要從加拿大回來了,嵐請了個鐘點工從里到外打掃房間。我這個保姆卻和她一起在陽臺上曬太陽帶小孩,嵐說一會兒我還要做飯,太辛苦。
如果她現在等的不是別人的老公,我會從心里認為她是個好女人。
嵐今年27歲,長得文文靜靜,從不穿金戴銀,總是一副干凈清爽的樣子。嵐的兒子比爾1歲半。孩子他爸李先生的公司開在中國,家人卻全在加拿大,他常年在國內管生意,每年回加拿大幾次,在中國的時間周末就過來住兩天。這兩天是嵐最開心的。
一聽說李先生要回國,又臨近周末,嵐立刻請人打掃房間。
90多平方米的三房帶小閣樓,南北通透光線充足,裝修很精致。這是嵐懷孕時李先生特意找的房子,雖然是租來的,但嵐很滿足。
鐘點工打掃完房間,爬上閣樓,把閣樓里的書和舊箱子逐一清理,準備曬一下。
“這個閣樓都是他以前的舊東西。住了2年了,從來沒有打掃過。他怕我太累,都是自己收拾閣樓。”在陽臺上和我一起逗寶寶玩的嵐說。
書和舊箱子在陽臺上擺開。書雖有些舊但都厚重結實,多數是外文的,看起來價值不菲。嵐一邊整理一邊說:“他是個有思想的人,你看這些書都知道了。這個世界上仿佛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也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
嵐眼睛里閃爍著崇拜的光芒,嘴角的笑意掩蓋不住。作為一個有家庭的女人,我知道,嵐有多開心,大洋彼岸那個真正的太太就有多傷心。
“他非常珍惜這些舊書,每次都是自己搬出來打掃,他就是這樣一個重感情的人。”嵐說著便打開舊箱子整理起來。她拿起一個紅色的本子看著,突然停止了說笑。我的角度剛好捕捉到紅本子上寫著房產證三個字。
嵐把紅本子放入原來的箱子里,小聲說:“這些都搬回去吧,按原來的樣子放好。”
我疑惑著開始收拾東西。每個月都是李先生去交的房租,從來不用嵐操心,那個房產證……
“不要告訴他我們整理過閣樓。”嵐對我說。做了比爾兩年的保姆,嵐非常信任我。
我連忙答應。
一直到晚上睡覺,嵐都郁郁寡歡,沒有多說一句話,很早就睡下了。
第二天下午,李先生回來了。李先生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瘦高男人,儒雅有風度。嵐噓寒問暖,轉身之后眼神卻失落而哀怨。
“閣樓里是不是打掃一下。”嵐小聲試探著。
“閣樓?不用了,都是些舊東西。”李先生淡淡地說。嵐點點頭。
當晚比爾跟我睡,李先生不在時比爾都是嵐自己帶著睡,她說她離不開兒子。晚上,比爾睡著了,我起身到客廳喝水,嵐和李先生正在客廳看電視,他們沒有注意到我。
“我老婆帶兩個兒子來中國了,為了生意上的事情。我來的時間會比較少。有什么事打電話給我。”李先生說。
“好,我知道。”嵐說。
看到我,兩個人都不再說話,我喝完水回屋。
說實話,嵐脾氣很好,對李先生更是體貼入微,從不說一個“不”字。我有時候都替嵐感到委屈,李先生這么富有,嵐連個房子都沒掙到,她到底圖的什么?每當這時,我對二奶本能的反感就會出來作祟,提醒我這都是她自找的。
多余的愛只能感動自己
李先生果然很少出現,就算來也只是吃個午飯。嵐總是心事重重,李先生不來她也不再像從前一樣翹首期盼著。
半個月后的一天,連陰了幾天的天氣,終于下起了雨。半夜睡得正香,突然聽到嵐大叫:“英姐,快來,寶寶發燒了。”
我急忙穿上衣服到嵐的房間,比爾哭鬧著,嵐手忙腳亂。好在我經驗比較豐富,自己的女兒已經上高中了,還給別人帶過幾個小孩。我找到藥箱,將退熱貼貼在比爾額頭,考慮到小孩發燒是大事,我告訴嵐必須馬上去醫院。
“給先生打電話吧,外面下雨,要是再淋到雨就麻煩了。”我一邊收拾一邊說。
嵐猶豫了一下撥通了電話,急促向李先生說著寶寶的病情。不知對方說了什么,嵐不再說話,很快就掛斷電話。
“我們自己去吧,他,趕不過來。”嵐咬著嘴唇說。
我拿了件雨衣披在寶寶身上,嵐打著傘,我們就出發了。冬天的雨夜無處話凄涼,路燈的光線在雨絲里模糊曲折。陰雨綿綿,比爾的哭鬧和嵐輕輕的抽泣讓人心生寒意。我們必須走到小區外大路上才能攔到的士,我和嵐的手腳都凍僵了,肩膀和背也開始發涼,平時走5分鐘的路程變得無比漫長。
我想起我女兒還在吃奶的時候,半夜里女兒餓哭了,我讓老公去沖奶,他磨磨蹭蹭半天爬不起來,我一腳就把他踹到地上,這樣的情景嵐大概想都不敢想。
好在比爾并不嚴重,只是消化不好又吹了涼風才引起發燒。折騰了一晚上,天已經蒙蒙亮了,大家都很累,比爾在路上就睡著了,我和嵐也一覺睡到10點鐘。
李先生一直沒有出現,只是我們回到家時打了一個電話而已。
午飯的時候,嵐吃著吃著哭了起來。
“英姐,你說我是不是很傻?我遇到他時還是個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為了他,我什么都不計較。寶寶都一歲半了,我沒有多拿過他一分錢,沒有參與過任何他家庭和生意上的事情。”
嵐肆意哭訴,“我想我這樣委曲求全,他總有一天會感動。但是,這段時間我徹底醒悟了,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甚至不在乎比爾……他一直在騙我,他總說現在生意不景氣,以后再給我和兒子買房。但是,這個房子明明就是他的,那個房產證上寫的就是他的名字。”
多余的愛從來就只能感動自己。作為局外人我早知道,男人如果真的在乎你,這么多年會不給你名分?不肯買套房子?讓你一個人帶著孩子大半夜淋雨去醫院?但聽到房產證的事,我還是愣了一下,看不出來斯文禮貌的李先生也會做這種事。他把房產證公然放在閣樓里,足見眼前這個女人讓他多省心。
我突然萬分同情這個哭得毫無形象的女人。在不對等的婚外關系里,誰先認真就輸了。以愛之名的嵐更是輸得徹底,徒留一歲半的幼子,既沒有名分又沒有愛還沒有錢。
沒有很多的愛,就要很多的錢
嵐開始忙碌起來,將各種售樓宣傳單擺滿客廳。李先生在的時候,嵐除了照顧寶寶,就是埋頭看售樓廣告。再麻木的人都能看出嵐想買房了。
“你說這樓怎樣?旁邊有幼兒園和小學。”嵐笑著問李先生。
“倒是不錯,但是寶寶還小。”
“也不小了,明年就要上幼兒園了。”嵐說,“其實租的這個房子也不錯。很安靜,旁邊有兩個幼兒園,還有小學,要是能一直住下去就好了。”
“當然能一直住了,租給我們這樣的人家,多省心。”李先生笑著說。
“那怎么一樣。畢竟是租的,上學的時候租房和買房排學位的先后順序都不一樣。”我在旁邊逗寶寶開心,插嘴道。從心底里我希望比爾能生活得更好些。李先生不說話,嵐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房價越來越高,要是能買下來就好了。”嵐不無感嘆。
快到夏天的時候,嵐悄無聲息地回老家了,說回老家借點錢買房,讓我不要告訴李先生。自然,這是我們提前說好的。
李先生來的時候沒有看到嵐,我遞了一張紙給他,上面全是東西放在哪里、怎樣注意身體之類的話,這是嵐事先寫好的,他看完信就在沙發上默默地坐著。
“嵐回老家說什么了?”我出來拖地時李先生忍不住問。
“她也沒說清楚,可能回去借錢買房吧。她不想你知道,怕你有壓力。”
嵐再回來時,李先生說這個房子的房東有意賣房,不如就買這個吧。一個月之后,房子的房產證上寫下嵐的名字。
嵐給我封了一個大紅包,我沒有拿,因為我的本意是為了比爾。
嵐越來越忙碌,她先是報名參加一個很貴的英語培訓班,她說原本就是學國際貿易的,英語底子丟掉太可惜,李先生當然不會阻攔。后來,嵐說比爾要早教了,交學費;生活成本太高,光吃青菜一頓飯都要吃掉好幾十,生活費加了一倍;金價跌了再不戴就老了,于是她有了一個裝滿金銀珠寶的首飾盒;學開車吧,駕駛證還沒有拿到,李先生就買了一輛車回來……
嵐隔一段時間就要去一次銀行,回來后總是笑瞇瞇的。
嵐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清湯掛面的女子,她的衣服鞋子包包都是我沒聽過的牌子,很貴但是嵐買單時從不眨眼。
秋天的時候,因為生意轉移,李先生在加拿大的時間比在中國多,嵐說她已經習慣了,有兒子在就好。李先生承諾會按現在的供給繼續給錢,并給了一筆錢以備急需。
“英姐,你覺得我變得世俗了嗎?我沒有可以依靠一輩子的老公,只能依靠錢了。但我知道,他不可能養我一輩子,等寶寶大一點,我就去工作,回到正常的生活。”嵐含著孤獨的眼淚說著。
那是年前,我最后一次見到嵐。她要把母親接過來住,而我回老家,不會再回去。
偶爾,我會想起大城市的她,青春錯付,走錯幾步,不得不步步為營;有了孩子,有了房子,生活卻一塌糊涂。在人生的豪賭上,當她寄希望于感動男人時,她就已經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