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蓮,是源于母親的刺繡圖樣吧。小時候在母親刺繡的時光里,那些枝枝蔓蔓、清而不妖,或盛開,或含苞,或頹去的蓮,在母親的手里變得鮮活。家里的沙發罩、桌布、枕套、被罩,一片姿態各異、搖曳芳香的蓮。她們都夸母親手巧心善,母親也是一株千絲百孔的蓮呢。也許,那時,蓮就成為我的情人,時常在我的夢里蓮葉翩浮。
后來母親突然病逝。少年枕著繡著蓮花圖案的枕套,時常被夢里的清淚浸濕。
自此,我就愛上蓮了。幻想在江南水鄉,漁舟唱晚,采蓮徐徐歸。幻想是《聊齋志異》里的書生,被荷花三娘子深情相看。幻想是北宋寫出《愛蓮說》的周敦頤,駐足蓮塘月色,低吟淺唱。幻想自己是一朵蓮,被母親繡在了心上。
低眉時光,與蓮為伴。我獨愛畫蓮,頌蓮,夢蓮。那些尺幅不同、色彩各異的蓮,在畫紙上描眉畫目,淺吟低唱,吟詠關于愛、關于品格的故事。我喜歡過度的夸張,把蓮花的花瓣畫得肥厚、碩大,鏡頭拉近,淹沒蓮葉,遮止了天空的月亮。盡管,美術老師一再強調我畫的蓮過于藝術、過于想象,我卻仍愛那我心目中的那朵蓮花。
為何蓮花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為何蓮花只存在于圖畫和故事的想象里?為何蓮花的純凈不屬于塵世?為何獨蓮花出現于慈悲的佛祖身邊?為何蓮花得到那么多世人的歌頌?為何蓮花只生長在潔凈的水中?
有太多贊美、吟誦蓮花的文字和古詩,我不敢僭越,我怕自己膚淺的語言,說不出蓮的萬分之一美、萬分之一品格。古人語,蓮是花中君子,也是花之仙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我說蓮,不僅是花,也是潔凈的愛。
塵世久不見蓮花,始覺牡丹美。紅塵滾滾,物欲橫流。工作太累,感情太累,攀比太累,地位太累,心靈太累……想起很早年,臨摹《紅樓夢詩詞字帖》時,就很喜歡那首描寫妙玉的詩:“欲潔何曾潔,云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每個人初生時,都是一朵潔凈的蓮花,充滿喜悅;只是,后來的遭遇,后來的習氣,后來的嗔恚,后來的魔障,生生把我們的初心拉入塵世的泥淖,想長成一株牡丹。
牡丹何其難養。而保持那一份蓮的心境,更是不易。
混在都市多年,終于有了自己的蝸居,可以盛放自己的愛。千辛萬苦的裝修,把家里的沙發背景墻、洗手間整面墻磚、家具細小處,就連廚房的灶具,都裝成了蓮的造型和風格。所幸,心愛的她也是愛蓮的人。也許,這也是蓮給我們的緣分。
愛蓮的人,都有一點精神潔癖,追求純粹、純凈、唯美,哪怕在灰暗無光的塵埃里,也期望開出一朵希望的蓮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