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長花的地方

拿破侖說，不生長花的地方，人也無法生活。可是偏偏就有很多開不出漂亮花的地方，我們必須活在其中，比如房產中介、出租車，以及干洗店。

如果說收獲一件每一個細節都十分完美的時裝就像收獲了一件珍寶，那么覓得一家真正懂得處理這件時裝的干洗店就等同于覓得一件珍寶中的珍寶了。不過，我猜大多數人跟我一樣，不管與一件衣服之間存在著多么執著的情感，都有可能因為遇到一家惡魔般的干洗店而付之東流。

曾經，我的一件薄呢夾克在干洗后，胸前頗具特色的立體雕花被熨平了；我的一件羊毛開衫在干洗后，上面赫然出現了三個被利器戳穿的洞；我的一件毛料大衣在干洗后，一顆原本帶有品牌Logo的扣子被悄無聲息地更換成了一顆看起來近似的普通扣子；我的一件彩色格紋外套在干洗后，袖口部分的格紋出現的染色情況簡直慘不忍睹。有時候我真有一種沖動，想要把同我一樣視衣服如寶貝的人聯合起來，聘請律師狀告每一家“虐待”它們的干洗店。

這很諷刺，也很悲慘。作為名副其實的奢侈品消費大國，男男女女都開始踏入由購物中心、旗艦店、買手店、免稅店、官方網站以及海外代購交織而成的精品生活中，全國上下卻真的找不出幾家與之匹配的干洗店。那些散落在商場、街巷和小區的干洗店，連鎖的或者個體的、知名的或者叫不上名的、裝修精致的或者簡陋狹小的、專接奢侈品的或者貴賤全包的、長期光顧的或者偶爾用之的，都像有幽靈時不時降臨一般，會毀掉我們的某件心愛之物，成為我們用購物犒賞自己之后可能被強加的一種隱痛——對工作的倦怠、對面料的無知、對操作的麻木、對衣服的漠然，像一片蔓延叢生的菌絲，說不準何時就能寄生在某件衣服上，吞噬掉它的美好。

這樣的悲劇在城里的干洗店里處處潛伏，心的裂痕俯首皆是。最近，我在一家本以為已經建立起信任的干洗店里，又一次不幸地將心摔在了刺猬身上。一件純白色的羊絨套頭衫干洗后不僅失去了原本輕柔松軟的感覺，變成了一件泛黃的硬毛線衣，兩只袖子還像被外力拉過一般，無奈地生長了十厘米。我還來不及在秋天到來時，用這件套頭衫搭配破洞牛仔褲，它就消亡在干洗店為它掏挖的墳冢里。當然，干洗店對自己的過失有著一套說法：干洗之前衣服更發黃、袖子只變長了一點點、要等老板回來才能處理……很明顯是因為藥水使用不當和晾干方式有誤導致的衣服嚴重變形，在干洗店姑娘嘴里卻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失誤。已經有多次與干洗店交鋒經驗的我，深知繼續糾纏也要不回原來的那件羊絨衫，而將有可能獲得的任何微不足道的賠償對我都毫無意義。于是我憤憤地離開，同時扔下了一段惡毒的話。

“在你們看來，你們處理的不過是一件件毫無區別的衣服，而每一件對它的主人而言其實都可能有著特別的意義，所以你們的失職與麻木未必僅僅是毀掉了一件衣服。我祝你未來的嫁衣、你媽媽給你手織的毛衣、你為你孩子在成長的每一個階段準備的衣服都被像你們這樣的干洗店毀掉。”

后來，我收到了干洗店發來的致歉短信。但是，未來我即使有一萬個要去的地方，像這種不生長花的地方，我是絕對不會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