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話題背景
也許是太過鏗鏘有力,“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這句口號在提出許多年以后,都始終牢固地印刻在許多人的心中,被反復地提及和不斷地刷新。然而,時代在進步、社會在更迭,如今,這句話似乎已發生了語境上的“突變”。《北京晚報》還曾以《修正“時間就是金錢”觀念》為題撰文反思:是否正因為這一觀念深入中國人的骨髓,中國人才會重速度、重數量、重金錢而不重質量,患上“急躁、浮躁、暴躁”的通病?相較于過去,我們的生活確已離不開一個“快”字,催熟的蔬菜、精簡的名著、提速的高鐵、復制的大樓,日益爆棚的快餐文化仿佛在齊齊發出同一個訊號:是時候放緩腳步、慢下來了。慢工出細活,慢不是“拖延”的代號、不是“懶惰”的象征,慢是精益求精的態度,是順應本心的追求。在文學界,路遙寫《平凡的世界》花了六年,此書后來獲得“陜北史詩”的稱譽;在影視界,王家衛拍《一代宗師》花了七年,電影后來獨攬12項大獎、破金像獎紀錄;在建筑界,貝聿銘操刀的華盛頓國家美術館東館歷時十年,最終備受盛贊,奠定了他在建筑界的大師地位。他們比大多數同行“慢”得多,但他們的作品比大多數同行優秀得多,這種優秀恰恰“粉碎”了開頭的斷言: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可是,“慢”又真的是王道嗎?
值得思考的是,我們的設計師們在面對激烈的同行競爭和殘酷的商業法則時,也許并不能和他們一樣,僅僅簡單地以“快慢”論成敗。如果沉下心、慢下來,他們怎么項得住四面八方、洶涌而至的巨大壓力?如果加快步伐,又會不會遭遇“質與量不能兩全”的困惑?太多的因素容易影響他們是“快”還是“慢”的判斷。本期話題,我們邀請南昌的幾位設計師,以“設計中的快與慢”為主題,探討調節“快慢”節奏的獨家秘訣!
廖輝
設計師是對社會有引導性的職業,如果設計師自己急功近利,怎么影響他人?
NO.1“急躁、浮躁、暴躁”的心態在設計業內普通存在嗎?
廖輝:時下的社會大環境倡導的就是一種往前沖、不放棄的成功學,設計作為服務行業的一種,自然必不可免要受到影響,這很正常。有一句話叫“心靜則安”,我的看法是,如果看清自身的職業,能夠盡力從心出發,做好設計,在提供定制性的產品的同時、滿足客戶的需求,不管外界如何施加壓力,我們就可以少受干擾。
謝為輝:應該來說,“三躁”的情緒在任何行業都有存在,特別是服務行業,只不過,不同的發展階段有不同的心態變化。例如,如果剛進入設計圈,為了生存,那很可能出現急躁、浮躁的情況。在創業的過程中,遇到各種瓶頸的沖擊,大家也會產生類似的感覺。這都屬于人之常情,問題是看你怎么應對。就我自身來說,有項目時,我就好好跟進,沒項目時,我就多陪親人、朋友,一樣過。
王景前: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其實前兩年,很多人都很迷茫,很急促,現在都漸漸慢了下來。可能大家都抱著這樣的心態一一既然一件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不如慢下來,慢慢看清自己、總結自己。
王晚成:其實我覺得我蠻“躁”的,因為對我而言,可能急一點,壓力多一點,做事情的動力也大一點。在我看來,所謂“躁”,其實有褒義和貶義兩種解讀,既可理解為“快速高效”,也可以理解為“急功近利”。我前段時間去一個地方跟項目,我這邊還在想室內空間的時候,對方的家具樣子已經全部出爐。我心想一一他怎么那么急躁,但不得不說,做出來的效果還是挺好看的。那天去過以后,我就有點著急,感覺已不能再等,必須追趕他,但并不是盲目蠻干,還是得有條理地進行。
徐曉楨:動作慢一點不要緊,出錯的概率會低一點,但如果一味地強調“慢工出細活”,自己的思維恐怕會變慢。我們是做產品,第一階段還是看穩定性。在我的團隊里面,我不要求員工一定要有創意,因為還沒到發揮創意的階段,他把該做的事情做好就可以。就像工人師傅,如果連刨子都不會用,想刨出花來自然不可能。所以我激勵他們快速運轉、快速接受新的事物,快速進發出新的思維,但是暫時只能想、不能動。等到他們磨礪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慢慢發揮創意。我覺得是慢還是快,還是看針對的不同情況,如果單純從設計而言,還是有方法可循的。
NO.2江西的設計行業是否適用這句話一一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
王景前:我們這邊的效率普遍不高。每一個人都認為時間重要,但效率往往無法稱心如意。究其原因,在于缺乏成熟的管理團隊。就像我們做漢堡,時間是規定的、程序是規定的,但就是未形成一個規范化、統籌化的流程,所以才效率低下。
徐曉楨:其實我覺得效率的關鍵點還在于目標,像剛剛景前說的,現在一直在推崇管理,但是你只管一個人跟你管一百人的管理方式是不一樣的。比如說我公司現在的管理方式就是“粗放式管理”。
謝為輝:每一個團隊不一樣,無法進行統一的管理模式。時間就是金錢,對設計行業來講很正常,設計行業與商業息息相關,實話實說,我希望一天做出很多項目來。王晚成:剛才說到管理的重點,我個人認為效率體現的關鍵點是溝通。從項目初期開始,我們要跟甲方溝通、跟團隊溝通,如果溝通出現問題,會整體上降低你的效率。我的經驗是如果花一半時間溝通,項目進行的過程會很快很順利。
徐曉楨:設計執行和設計創意是分開的。設計執行可能要可控,設計創意上的可控點、目標點也有,但現在大部分設計公司都在做設計執行而未到設計創意階段。在做設計執行時,速度、效率相對較高,因為這是其中的一個環節。如果我們整個流程從設計創意到設計執行到后續的設計跟蹤都面面俱到,可能會浪費一些時間,效率就會降低。其實我們的設計工作跟普通工作可以分開進行,如果普通工作的效率夠高,就不會耽誤設計工作的進行。比如,我發現還有很多設計師在筆記本里面邊畫圖邊考慮設計方案,這種作法的效率可能最低,可用信息可能最少。你想,做設計創意的同時做設計執行,怎么做得好?
現在北上廣涉及設計執行、模塊化、設計跟蹤,其實他們還忽略一點,人性化。其實每一個環節都是包含設計量的。比如施工圖應該叫初設計,深化叫后期設計。設計師完成的只是前面的20%,后續的過程包括施工、運營。為什么別人效率那么高,一個項目“瞬間”就完成?我覺得,可能只是完成了一部分。我們也完成了蠻多項目,但是完成得比較辛苦一點。
王景前:我們公司現在碰到的狀況估計跟你們差不多,就是我們的項目分到下面以后,執行之間的溝通會遇到問題。我們目前是做純設計,但施工還是要參與。在施工過程中,客戶若換了想法,我們還要在最快的時間內,讓修改方案跟施工方對接。為什么很多時候在跟蹤方面,我們最初的設計會大打折扣,問題往往就在這里。
NO.3各位推崇“慢工出細活”的工作態度嗎?在設計中,您做最長花費了多長時間做一個項目,最后達到了什么樣的效果?
徐曉楨:其實每做一次設計,在動筆之前跟收筆之后的感覺都是不一樣的。不知道大家同不同意這個觀點?因為你多經歷一個項目,就多一份沉淀。首先在承接項目的時候,團隊對時間的預估能力可能不夠,這就是關于時間的問題。如果是在剛開始做項目的時候,價格和時間是我們很關注的兩點。但如果把關注點傾向價格而非時間,這個風險會很高。所以我覺得對自己團隊的能力、自身的能力、排除項目復雜程度的預估及影響項目時間的預估,這樣才不會導致項目的時間太過于倉促,讓自己手忙腳亂。王景前:廖輝近期完工的一個項目花了多長時間?
廖輝:我記不太清楚,三四個月吧!
王景前:目前我聽到從設計到完成,他的時間是最快的。
王晚成:這是性價比的問題,客戶需要什么,我們不一定把它當成藝術品來對待。只要達到客戶的要求,然后盡力保證時間就可以。因為“將心比心”,做商業項目,租金、投資各方面的壓力都很大。可能我們花的時間更長,的確可以收到更好的效果。但是,就算好一倍,客戶如果不需要,那我們就是在浪費多余的時間。客戶在多等待的一個月內,他所花的時間、精力、變動,可能給他帶來更大的風險。
謝為輝:又快又好是從兩個層面,可能從你自身來講,客戶的要求和層次與我們的認知不一樣。
廖輝:我覺得這個時代跟原來的確實不太一樣。因為比較早的時候,跟客戶談的是五年、十年的戰略規劃,現在,跟客戶提的是“小時代”,即怎么高效、快捷、又快又好地幫助客戶解決問題。我覺得作為設計師,我們最了解客戶的需求,明白這一點,評估很多問題就很簡單,不會陷入是為了賺錢還是為了設計的問題,而能找到處理一些事情的角度和方法。
NO.4您對“快”與“慢”是怎么理解的?
廖輝:記得去年年底的時候,我跟我們公司的同事開會,我就問了大家一個問題,“有沒有想過,這個社會教你們的和家長教你們的、學校教你們的東西不一樣,有可能所有的東西都是錯誤的?”我覺得每一個人可能都不愿意這樣想,去探討一個事情的對與錯。快與慢也是一個道理,好還是壞是相對而言的。對現在的年輕人,你去培養他的人生價值觀,要他慢下來,做一件事情不許他高效的話,對他們來說是很難理解的。如果形成自己的價值觀、自己的判斷力,可能就知道什么時候要快、什么時候要慢。這時候,再把自己的標準帶入到工作當中、生活當中,就是很好的狀態。
徐曉楨:聽你講的,我感觸也很深。但是我認為,講到快跟慢應該還有另一個,步驟。如果有一個合理、科學的步驟,首先不管快和慢,都同樣可以達到自己最初設定的結果。很多情況下,可能顧客的設置不夠清晰,我們對事情的了解程度不夠,給到市場或者客戶的安全感不夠,然后在執行的過程中,又出現了步驟混亂的問題,那么再快也變成慢了。如果步驟清晰、思維清晰,能夠稍稍發力,那么就可以很快地推進事情的成功。關鍵是,我們做事的步驟不一定是“1、2、3、4、5、6”,也許是立體的順序、方型的順序或者球型的順序。如果我們做事情一味快馬加鞭,不一定能夠快。
王景前:快其實可以是思維上的“快”,在思維上快速做出一些調整,應急可預測的風險,定好策劃以后,以不變應萬變對待每一個環節。我覺得“快”更多地是快在節奏、快在想法,然后慢慢在執行時把事情做細化。
王晚成:我覺得跟每個人的習慣有關系。有些人習慣快、有些人喜歡慢。對于這個問題,我覺得快和慢是分階段性的。剛來的人都是比較慢的,因為他不懂、不會,很難跟上公司的狀態。慢慢地,他懂得越來越多,效率逐步提高,做事也就快了。廖輝公司的人說話都是慢慢的,但是他們的效率不低。這是一種狀態。其實跟西方歷史是一樣的,從希臘羅馬一直走到文藝復興,從很昌盛的國家到后來衰敗,衰敗后又興起,興起后又衰敗,但是從來沒有低過之前,而是呈螺旋上升的。公司的人也是這樣,加快速度以后再慢下來,也不會低到以前那個狀態。反正我們公司現在慢不起來。徐總,你們公司還是蠻快的?徐曉楨:其實我是有自己的標準,無論別人是快還是慢,我都掌握好自己的節奏。如果別人追我一下,我就快一點,那就沒意思了,還是以自己舒適的管理狀況管理公司、交朋友,自己舒適,才能把舒適感帶給周邊的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團隊。
廖輝:實際上行業倡導的還是重新設計自己,重新回歸。本身我們設計師是對社會有引導性的職業,經常引導客戶、引導群體。如果設計師自己急功近利,怎么影響他人?連這么忙、這么累,賺這么多錢的意義都不知道,那就失去價值了。所以談到快與慢,還是要兩相結合。有些公司一味追求快的發展,但是也許出發的時候,連商業模式都未設計好,跑那么快,結果可能是更慘的。有時候慢下來,發現正確的商業道路,才可以走到終點。徐總的狀態是不錯的,保持自己的節奏,因為他知道他的路在哪。踏踏實實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人生也很圓滿,結果不會差的。
NO.5設計師是如何享受慢生活的?
王景前:我有個朋友對茶非常有研究,他從茶出發,悟到一些人生哲學。如果我們把茶道當成一件儀式的時候,其實只有紀念意義或傳播價值。每個人喝茶的方式都不一樣,口感不一樣,沒有唯一的標準。我泡完過后,你說好喝是你的心情反映,你說不好時也是你的心情反映,跟茶本身沒有太大的關系。其實茶也好、咖啡也好,任何飲品只是你當時的心情表達。
廖輝:講到喝茶,我也感興趣。“茶初可多得,深可以入心”。你說懂茶,用常規的理解,可以看作懂茶葉的材質、口感,這種“懂”實際上是進入了一個誤區。喝茶只是一個形式,最終是理解,而非這個茶葉的好壞。所以王總每次能喝出好的味道,非常不錯了。我平時在生活中比較簡單,因為我喜歡喝茶,不喜歡喝酒,從來不參加飯局,平常除了工作以外就是回家,所以之前老交不到朋友,后來發現這不是我的問題,是社會的問題。這兩年我的朋友越來越多,我明顯感覺到,是社會風氣變了。我的客戶也是茶友,前兩天和他們以及喜歡喝茶的朋友到隱居山上去,喝隱居山上的泉水泡的茶,等到第二天再下山來。我從這里面得到的簡單的快樂,遠遠超過物質上帶來的收獲。設計師這個職業很辛苦,真的很辛苦,我們自己也要尋找到生活的樂趣。
王景前:古琴,我想學,但沒有時間學。
廖輝:有沒有時間,是看你把什么東西放在第一位。你說沒有時間陪家人,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像徐總也在設計家具。徐曉楨:因為設計商業項目牽扯太多,我覺得設計家具不需要太多的考慮,覺得自己怎么好就怎么做,后來慢慢地了解以后,又讓家具回到了商業定位,回到了工藝。只不過體量更小、生產工藝的周期比我們做的項目更短。平時也會涉及一些小玩意,比如設計我太太的對戒、衣服,畫畫服裝設計,但是畫得不是很專業。反正我會在相關的設計行業里面繼續摸索。所以說個人的業余生活,現在基本上都貢獻給設計了。
廖輝:徐總在設計生活小眾產品方面,在全國還是蠻有名的,很不錯。
徐曉楨:剛開始是為了愉悅自己,后來我覺得本身設計就是理性加感性的融合體,不像純藝術,很感性;也不像工科,很理性。所以我很佩服做設計的朋友,因為“稍有不慎”是要走火入魔的。做設計就是修行的過程,一方面要有商業的判斷,理性地去執行,一方面要有創意的藝術氛圍,搜集各種信息量,調動全身的腦細胞。所以我對每一個新入行的朋友說,你要做設計就要做好心理準備,進入狀態,把握自己的節奏,不要太著急,慢慢總會好的。
廖輝:這就是東方體系跟西方體系的對照,講的是時間量化,不能講誰對誰錯,只是你自己怎么看待這個事情。
王晚成:我以前一直還是比較“快”的,包括說話各方面。就是從上一次去和廖總一起去哈爾濱滑雪以后,我就“慢”了下來。我就是覺得,橫豎時間也差不多,何必那么趕?
廖輝:人與人在一起,最好是正能量的相互影響,這是很重要的。我們上次一起去滑雪,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情是開始我們都是由教練帶到山上滑。結果等我們快到的時候,突然來一個影子從我們眼前滑過,我們定睛一看,原來是王晚成,大家還奇怪來著,怎么他跟我們一起來,卻不用教練?上去以后,我說,不用教練指導了,我們自己也能滑。結果發現,真的可以。所以人與人之間正能量的相互影響是能帶來快樂的。以后希望我們大家在一起多喝一點茶,在喝茶的過程當中相互影響,包括技術上的提升。
王晚成:上一次去哈爾濱回來以后,我一直找一種狀態,喝茶也靜不下來,喝酒更靜不下來,因為我需要高效率,但是跟別人打過一次高爾夫球以后,我覺得我找到了,終于可以慢下來,靜下來,之后就開始買裝備。有人認為,我一個星期打四次,會浪費很多時間,但實際上完全不是這樣。比如今天在公司想一個方案,可能很快就到了六七點,但是一想到我約好人、定好場、等一下要打球,就會把這個事情提前一點,時間的管理會更高效一點。上半年碰到甲方,因為他有幾座山,想做旅游開發,那時候,我們就聊到高爾夫球,然后就開始做地產的項目。所以很多事情就這樣串在了一起,我們不是為了打球而打球,但是打球以后,你會發現不一樣的感受。至少目前在南昌,我還沒有在球場上碰到設計師,可能都是到了一定年紀,他們在時間上更充足一些。
徐曉楨
無論別人是快還是慢,我都會掌握好自己的節奏。如果別人追一下,我就快一點,那就沒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