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具圖贊》之“茶磨”解

一、尊稱——石轉運

乃石制的茶磨。磨在中國古代應用非常廣泛，是加工各種美妙食物尤其是谷物類不可缺少的器具，使用人工或者畜力推動運轉，將谷物加工成粉末或者漿狀。一般的磨除了手把之外，都是石制的，取其堅固穩定，且石性寒涼，摩擦后產生的熱相對較少，對食物的性質影響也就較小。將石磨應用于飲茶中，是點茶法盛行后茶人們的智慧遷移吧。因為唐代最精致的煮茶法中，也是將茶餅碾磨為茶末，如陸羽《茶經六之煮》所言：“碧粉飄塵非末也”，既不需要細如粉末，也就不必使用磨了。然而點茶法不一樣，欲使茶粉在擊攪中與水交融且產生豐美的湯花，茶粉的細碎度自然是越細越好。但是石磨的真正被重視，也非北宋的事，因為當時重要的茶書如蔡襄的《茶錄》和趙佶的《大觀茶論》，詳細介紹了諸多點茶法所需的茶具，卻均未記載“茶磨”，只有在歐陽修、黃庭堅等少數文人的詩文中有見描述。黃庭堅《茶磨銘》云：“楚云散盡，燕山雪飛。江湖歸夢，從此祛機。”以散淡高遠的筆法，為茶磨在古代茶文化中留下了清晰深刻的印記。到了南宋，茶磨已是在文人茶事中常見的物品，如劉松年的《攆茶圖》，為人們呈現了茶磨面貌以及使用場景，當然也不乏文人雅士專為茶磨撰寫小品、散文。《茶具圖贊》正式把茶磨列入“十二先生”之中且委以重任，這是南宋在繼承北宋點茶法的同時又趨向精致化的表現。茶粉愈細，茶湯的質感愈佳。

“轉運”一職，在北宋乃要職，掌握著從地方往中央輸送重要物資的大權。在整個社會崇茶的背景下，各地的名茶也成為轉運使輸送的重點之一。當年的丁謂、蔡襄均以福建路轉運使的身份，讓北苑貢茶與其人本身在茶史上留下濃重筆墨。石轉運，正是將碾過之茶加以磨細，真正細如粉塵，達到點茶所需，完成了備茶中最關鍵的一個環節。其輸送的茶粉，正是那重要的“物資”，所以“轉運”之職，既合了茶磨的動態過程，更對應它的作為。

二、名鑿齒

這一名字主要從石磨的功能出發。鑿齒是傳說中一個古老的民族，牙齒非常強壯發達。齒的作用是將食物細咀慢嚼以利于人體吸收。以之名石磨，是指石磨令茶末變成茶粉的作用。除了功能之外，用古老的民族命名，也暗含了“磨”這一農業文明重要物品的久遠歷史，耐人尋味。

三、字遄行

遄行的原意，指快速行走。以石磨磨茶，是備茶過程接近完成的環節。宋人喝茶，講究現磨現點，也就是說，備茶雖繁瑣也應該利索。茶磨的運轉順暢利落，正可稱為“遄行”，才有利于茶事的推進。

四、香屋隱君

古人的每一個號基本都表達著自己的性情和追求。石磨的號，令人神往。好的茶在未遇到水之時，即已隱約飄散出香氣，搗、碾、磨細的過程，讓茶的香氣在空中逐漸彌漫，直到這間備茶的小屋里洋溢著動人的茶香。它不在乎是否讓人見識它的精彩，那一隅能讓它旋轉的空間就是它的世界。故而，謂之香屋隱君，好不自在灑脫。

五、贊詞

贊曰：抱堅質，懷直心，啖嚅英華，周行不怠，斡摘山之利，操曹權之重，循環自常，不舍正而適它，雖沒齒無怨言。

贊詞說，石磨，乃堅硬的質地構成，圍著中軸旋轉，始終懷著一顆耿直的心。它的任務是“細咀慢嚼”這些來自山谷的精華，沿著固定的路線運行，從不懈怠。“石轉運”的權力有多大呢？掌握著山林的資源，操縱著將物資運轉到朝廷的漕運之權，盡管權力巨大，卻保持著一顆尋常心運轉循環，從來不肯舍棄正道而有非分之想，即使付出了終身精力也毫無怨言。

“楚云散盡，燕山雪飛。江湖歸夢，從此祛機。”茶磨完成磨茶的過程，茶已成云成雪，磨也完成使命。即使再精彩的江湖、再壯麗的經歷，一切終究會落幕。沉寂的那時刻，讓人恍然如夢一場。既如夢，那么所有的心智機巧也終會成空。不如忘卻，或者，放下，只做那個悄然運轉，聞得到茶香、感覺得到茶性的“香屋隱君”，也就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