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導游,路人甲、乙、丙、丁、戍等,婦女甲、乙,孩子甲,天津知縣劉杰,隨從高升,賣糖墩的,磨菜刀的,賣切糕的,修鞋子的,補牙齒的,賣泥人的,放風箏的,賣衣服的,耍雜技的,賣烤食的,法國天主教望海樓神父謝福音,法國駐天津領事豐大業,秘書西蒙,人販子武蘭珍,“水火會”大頭目,“水火會”二頭目,前任直隸總督曾國藩,繼任直隸總督李鴻章,三口通商大臣崇厚,法國駐華大使羅淑亞,醇郡王,教徒若干。
第一場
(導游上場)
導游(追光):天津,三叉河口北岸,當年這里建有清朝皇帝巡幸駐蹕的望海樓,皇帝出巡,到這里玩,這里那可是車船交匯、商販云集,水陸交通的要道,一片繁華之景,以及皇帝經常進出的津門勝跡望海寺和崇禧觀,第二次鴉片戰爭后,英、法等國與清政府簽訂了《北京條約》,使法國獲了在中國“各省租買地”和“建造自便”的權力,1862年,法國在望海樓一帶方圓15畝地方使用了“永租權”(笑),1869年12月,法國傳教士謝福音主持拆掉了崇禧觀,在原來地基上蓋起一座規模可觀的天主教堂。哎!這可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建筑!長方形,前邊3個鐘樓,仿佛3個筆筒,那法國傳教士謝福音給這座教堂取名為“圣母勝利之后堂”,并將此名用法文刻在教堂鐘樓正面的大理石上,可當地人——也就是天津人啦,還是按照這過去的老地名,稱這座教堂為——“望海樓教堂”。
(導游下,燈光亮,舞臺上矗立著一座諾大的望海樓教堂斜面實體,舞臺左側即是海河東岸的獅子林橋的一端,右側是林集的商鋪若干,自橋頭至民街,來往人群絡驛不絕,人聲鼎沸,一片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繁華熱鬧之景,間或有叫賣糖墩的,磨菜刀的,賣切糕的,修鞋子的,補牙齒的,賣泥人的,放風箏的,賣衣服的,耍雜技的,賣烤食的,還有那眾多來來往往無事閑逛街的。)
(熱鬧之景)
路人甲(喜氣地):呦,這不王爺嘛,近日身體可好,生意興隆?
路人乙(亦喜氣地):還好,還好,托您的福,那點洋貨還真是火得不得了啊,要說洋人的東西還是不一樣——咱中國人啊,學不來!
路人甲:那可不!你沒看那些個闊老爺家們的公子太太,有幾個還往戲院跑?現在都流行洋琴洋樂,什么“屁愛濃”、“外耳靈”,都操他娘的太火了!
(旁一抱著孩子的婦女進來插話)
婦女甲:呦,這不王爺、劉二爺?真巧!
路人甲、乙(作揖):嫂子!
婦女甲:嗐!別什么嫂子不嫂子的,(低聲,往四周望了望,故作神秘)我問你們一件事——你們可不許唬我啊!(甲、乙附和)要說,——你們聽說了嗎?
(甲、乙對望了一眼)
甲(疑惑地):您說的是什么事啊?
女人(急):好嘛!王爺,您怎么還被法國佬蒙在鼓里啊!(聲調揚起,略有激動地)他們法國人——先別說他們法國人,“水火會”的那些個弟兄們把人販子張拴、郭拐拿住了!
乙(驚訝亦激動地,甲在一旁掩飾自己驚慌失措的表情):終于抓住了?
婦女甲:抓住了,猜他們怎么說?
甲乙:怎么說?(甲亦盯著婦女甲)
婦女甲:招了!
甲乙:啊!(隨著一聲大喊,乙雙掌高舉頭頂擊掌而慶,甲一下子癱軟在了地上)
乙、婦女甲(扶甲):王爺,王爺!
甲(緩緩起):沒事兒、沒事兒,我……我是高興的呀。
乙:王爺,咱的孩子們都找他們要去!
甲(一下子堅定地):走!咱們一同找去!
乙:對,咱一起找去!(甲、乙、婦女甲齊下)
(左,天津知縣劉杰攜其隨從高升上)
劉杰(身著官服):高升,你看,望海樓的風聞已經傳得很厲害了,你認為我應該怎么做?
高升:稟老爺,要依小的看,這風聞確是風聞不錯,可風聞大了,相信的百姓多了,不給出交待也就不合適了。
劉杰:張栓、郭拐二賊招了嗎?
高升:招了,那二賊說自己確實是干過那些見不得人的賣小孩的勾當,只不過他們倒也沒提這望海樓教堂的半點關系。我們也沒敢嚴刑逼供,至于那天有憤怒的百姓沖到衙門內責問孩子們是否已被挖眼剖心、賣洋人以制藥時,張、郭二人拒不回答。
(劉杰沉默)
高升:老爺,百姓們的怨恨已經越積越深了,人販子已經抓住,供認其販賣惡行,——除非還有旁的人販。(頓)又傳聞洋人于望海樓教堂底下密建一地窖,我們中國人從沒有進過這地窖里頭——(懷疑地)裝的又是什么呢,老爺?
劉杰(皺眉):無憑無據。
高升:老爺!
劉杰:吾乃朝廷命官,現多有天津幼童失蹤之案,本人定將秉公執法,清明斷案!
高升:老爺英明!(二人下)
修鞋的:聽說啊,人販子每誘拐一名兒童,那法國傳教士便給人販子整整五倆大洋呢!
賣糖墩的:嚯!抵得上我半年的進賬!
修鞋的:胡說!
賣煎餅果子的:明明一年!
賣糖墩的:唉,這法國傳教士,做孽啊!
賣鞋底的:法國人?傳教士?哼!何止是法國人,何止是傳教士?
賣糖墩的:您的意思是?
賣鞋底的(突然怒):這洋人(所有人都望向他)——沒一個好東西!
(一下子全場炸開了鍋,每一個人互相把自己對洋人的無限埋怨盡情發泄了出來)
賣切糕的:要說這洋人啊,簡直無法無天,他們以為自己的皮膚白、鼻梁高、眼睛大就可以無法無天、目中無人了!
磨菜刀的:視我大清國的法律于不顧!
補牙齒的:老天爺呦!你怎么還不來懲罰這些個妖魔呦!
賣衣服的(悲傷地):不知道這渾渾渾噩噩、毫無希望的日子望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哦!
賣泥人的:咱大清國要是不打這敗仗,也到不了今天,要怪啊,也得怪咱自己一分!
掃地的:那能怪誰呀?是咱自己打的敗仗!這大清國用的是咱祖上先人傳下的兵法大刀,可那洋人,用的盡是些鬼火妖術,正人君子之道如何能敵得過邪魔歪道!
賣烤食的:倘是人人都這么想也就好了,咱們大清國也就有救啦!
修鞋的:有救?哼!
眾:怎么?
賣糖墩的:您說說。
修鞋的:大清國好,可并不是大清國的每一個人都好。
賣泥人的:您是說咱家里也有敗家犬?
修鞋的:哼!
賣泥人的:要說我也信,諸位你們可曾聽說那病女賀魏氏一事?
路人丙:何曾不知!(放下正在挑選的一件衣服)前任江西進賢縣令魏席珍之女賀魏氏,以治病為由進入這(手指)該死的望海樓教堂,也不知那病是真病還是假病,反正進入以后是一去不回了!
賣泥人的:不知道那洋人有什么東西能把人騙到這樣鬼迷心竅的地步!
修鞋的:因謂有藥迷喪其心!
一孩子:媽媽,狗洋人們這是要干什么呀?
路人丁(捂住孩子的嘴):噓!小點聲!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路人戍:為什么不讓插嘴?我說這位姐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培養正確的愛國心,正確的殺敵仇,就應該從娃娃抓起!現在啊,就不能缺了這環!
路人丁(猶豫地):我想這孩子現在還小——
有幾個人(緊接著):小怎么了?
路人丁:沒必要——
有另幾個人(緊接著):沒必要什么?
孩子:媽媽!其實我什么都懂!
路人丁(擔憂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嘆氣):唉。
賣泥人的:要說這洋人也是毀了咱國人的傳統了,沒有幾個人不是被這樣人的陣勢給嚇壞了——
賣風箏的:可不!這洋人竟在公共場合摟抱接吻、打情罵俏,真有辱為人之正直!
(幾人輕蔑地笑)
掃地的:他們哪里是人呢?分明就是未經教化的禽獸!
孩子(生氣地):我可不這么看!要說洋人也帶來很多好東西呢!
路人丁:喂!小點聲!
孩子:我們新校里學了好多他們的東西呢!他們吃得好、鍛煉的多、競爭意識強,這些我們都要向他們學習!
修鞋的(一下站起):胡說!
路人丁:走,孩子,還沒有到你能說話的時候!走,孩子!(匆匆領孩子下)
賣風箏的:大爺,您也別太生氣了。
修鞋的:能不生氣嗎?你看看,你看看——這一小孩子竟然也——
賣烤食的:洋人確實是帶來了不少新鮮玩意。
修鞋的:我不怕洋人帶來了新鮮玩意,我是他洋人要把我們大清國的孩子們教唆壞啊!
賣烤食的:不至于如此吧?
磨菜刀的:哼!我看差不離!(頓)有可能!
路人丙:洋人的這些個東西,誰也說不好是不是(頓)害了咱大清國。(頓)洋人們自己行動做臥不講規矩,沒有禮貌,公共場合大聲說笑,所玩的游戲賽馬、網球之類魯莽無比,缺少君子風度,所跳之舞淫靡不堪,所開之酒吧餐館燈紅酒綠,亂人心性,令人難言其好。
(眾人沉默)
賣糖墩的:就是這樣的人,制造出了堅船利炮打倒了我們。
(眾人沉默)
磨菜刀的:我家小叔子也成了這洋教的教民,據他所說,這加入洋教,成其教民,要首先經歷了一個什么——什么“禮”來著——
賣煎餅果子的:洗禮!
磨菜刀的:對對對,洗禮,是,“洗禮”來著,這參加一個“洗禮”儀式呀——
路人丙(接嘴):洋教的神父—要—(四周環望一下眾人,戲劇性地)“以水沃其額而封其目,謂可升天堂也”,哈哈!
(眾人嘲笑)
賣糖墩的:這當然是亙古奇聞了!
磨菜刀的:你說人死了你應該對人說一聲“節哀”或“節哀順變”亦可,你不但不說,你還拿水撒沾到人家的頭上,你這是傷心的表現嗎?你這分明是找樂嘛!
賣烤食的(搖搖頭):唉,洋人的東西,真是搞不懂。
路人丙(從鼻子里頭哼氣,陰陽怪氣地):洋人?洋人的東西哪里是你能搞得懂啊?
磨菜刀的:閣下是——
路人丙:你們都嫌什么洋人的做法異常詭異、鬼祟,可是你們懂什么呢?
賣切糕的:唉!你怎么說話呢!
補牙齒的、賣泥人的、賣衣服的:說話注意點!
路人丙:哼!(下)
磨菜刀的:該是給洋人府里做事的?
路人戍:應當不是!
補牙齒的:怕什么?就是洋人來了也不要怕!
賣煎餅果子的:對,洋人頭頭來了也不要怕!
(有幾個路人在剛才的談話中漸漸離去)
(談話的幾人沒了話,間或唉聲嘆氣一下,或偶爾叫賣一下,再或收拾下自己攤前的物什與商品。)
賣糖墩的:這生意兒呀,真的沒法子做了。
賣切糕的:恨洋人就恨透了,誰還有心情好好做個生意?
賣烤食的:這我們光是恨洋人的人還算好了,你說,那些個丟了小孩子的人,那心里該有多傷心呀?那不是說還在天主教的育嬰堂墳地里挖出了許多被剖眼挖心的幼童嗎?
修鞋的(悲痛地):作孽!作孽啊!
賣風箏的:大伙兒說說啊,這洋人來了,倒真真切切地把霉運都帶到咱大清國來了!大伙說,這洋人一來,先是我們的生意沒法做了,這洋人的東西倒是比什么都緊俏——再然后是在這里給我們傳這什么神神秘秘的洋教——還謂之什么“天主教”!給人干一些洗禮洗腦的事兒,就把人騙得一個個都進了教堂不回來了!
路人戍:要說這賀魏氏還是朝廷命官之后呢。
賣切糕的:署衙老爺的女兒都能被騙進這教堂一進不出,這洋堂兒,是有多么的......多么的......(想找個詞找不到)
路人戊:詭異!
磨刀的:是瘟疫!現流行于我津門的瘟疫已相當嚴重了!越來越厲害!
賣風箏的:再有,洋人強奪強拆我大清國建筑(手指背后望海樓,聲色俱厲,抑揚頓挫地)大伙!望海樓、望海寺和崇禧觀是我津門勝跡,是當年康熙爺、乾隆爺下榻至此,南下巡視駐足的地方!憑什么讓他們洋鬼在這里建洋堂,傳洋教,肆意撒野?
(眾人一片附和之聲)
賣風箏的:再有!他洋人亂立法、破規矩、強劃地、拆樓寺、建洋樓、傳洋教、通洋物、行洋錢、亂人智也就罷了,何故殺我幼童,挖眼剖心?
賣煎餅果子的:有人說這是洋人要制洋藥呢。
賣風箏的:喪盡天良啊!
修鞋的(再一次,悲痛地):作孽,作孽啊!
賣風箏的:與其在這里受洋人的氣,不如回家!(收拾東西,欲下)
賣切糕的:你去哪?
賣風箏的:我先去看看那些慘死的我大清國的孩子們。(下)
路人戊:我大清國不乏仁人志士呀——
磨菜刀的:可面對洋人洋教,洋物洋錢,以及洋人們的興趣愛好,卻實在是做不出什么來的。
賣糖墩的:這樣下去,我們的孩子們,將來(頓),不會受到他們的影響吧?
路人戍:誰說的?(眾人齊望向路人戍)哥們兒,先別這么著急下定義啊,要我說,這洋人給咱孩子帶來的影響也不一定全是壞的呀(眾怒)。
磨刀的(怒,揮舞著手中的菜刀和磨石):你他娘的說出這話來還是我大清子民嗎?
賣糖墩的:為洋人說話!蔑我國人!
賣衣服的(向路人戍憤怒地):哪里是蔑視國人,明明是滅我國人!
路人戍:一群瘋子!(跑,下)
賣糖墩的(向剛才路人戍跑走的方向):呸!敗家犬!
賣切糕的:話說回來,誰知道未來會是怎樣的呢?
(眾人沉默)
磨菜刀的(站起,來回走動,對眾人):我們誰都不知道未來會是怎么樣子的!正如我們現在,都在如此憤怒地譴責那些法國人,法國佬。可是將來當我們的孩子們長大以后,你就敢說他們的憤怒依舊嗎?
賣糖墩的:您……
磨菜刀的:是的,要說這早晚有一天我大清國要盡被那洋人給吞了我也不足為奇,照這樣子,我們大清國的子民對外國人這么卑躬屈膝的,我大清國人,就完了!
(眾人一片爭議起,三三兩兩互相爭論著、怒著、斥責著對洋人、對時局的憤慨、不屑、痛心或失望。)
(間或有聲音傳到觀眾們的耳朵當中:
人聲一:這國,還叫個什么國啊!
人聲二:我根本就不理國事!
人聲三:國已至此,國人無奈!
人聲四: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幾人爭吵聲越來越大,人們互相發泄著自己的情緒,那賣煎餅果子的對磨菜刀的等一番高談闊論哧之以鼻,為之不屑。賣切糕的要打賣煎餅果子的,眾人亂,有拉架的,還有助架起哄的。)
(右側一報童慌慌張張地跑上)
報童(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扶住自己的腰):別打啦!別打啦!出大事兒了啦——你們還在這打!天主教育嬰堂又發現大批慘死兒童,武賊供認,是望海樓天主教教民王三背后指使他這么干的!
眾怒:望海樓!
報童:那武賊現已經被“水火會”的好漢們押到了咱們知縣老爺劉杰劉大人處,劉老爺說他定要嚴懲殺童吃童之魔鬼!
眾怒:天主教!
磨菜刀的:兄弟姐妹們!現在人販武蘭珍既已供認出自己是受著望海樓教堂(手指)所指使,我們就把這望海樓毀了,殺了這些吃啃咱們兒童的法國魔鬼們!
眾:殺了法國魔鬼!
修鞋的:別急,諸位!既然知縣老爺要辦此事,我們應當先去老爺那里,聽知縣老爺的吩咐!
眾(紛紛):對、對,到署衙去!到署衙去!(下)
(全場暗)
第二場
(導游上,定點光)
導游:耶穌歷一八七零年即大清王朝同治九年,該年四、五月間,天津發生多起兒童失蹤綁架的案件,6月初,天氣炎熱,疾病流行,法國望海樓教堂育嬰堂中有三、四十名孤兒患病而死,每天有百人到墳地圍觀,挖出孩子的尸體查看,于是民間開始傳言,懷疑外國修女以育嬰堂為幌子,實則綁架殺死孩童作為藥材之用,同年六月二十日,一名被居民扭送官府的匪徒武蘭珍口供中又牽連到教民王三及望海樓天主堂,于是民情激憤,士紳集會,書院停課,反洋教情緒高漲,次日凌晨,天津知縣劉杰帶人販武蘭珍去教堂對質。(下)
(全場亮,同景)
(從舞臺左側的大橋至右側的商鋪處,已有不少人聚集圍觀,望海樓門口前天津知縣劉杰領軍士若干,提人販武蘭珍與教堂神父謝福音等對質。)
謝福音(怒):該辨認的你們也已經都辨認完了,還有什么好說的?
劉杰:武蘭珍!說!
武蘭珍(被繩索反剪雙手,跪在地上):老爺,老爺,我真不知道啊!
劉杰:倘不是你在說謊!
磨菜刀的:殺了這武賊!
賣切糕的:對,殺了他!
婦女甲:殺了他為我們這些慘死的嬰童們報仇!
路人甲:殺了他好告慰我們孩子們的在天之靈!
眾(紛紛):對,殺了他!殺了他!
武蘭珍(向劉杰,害怕地):老爺!老爺!
劉杰:諸位!先聽聽他怎么說!
武蘭珍(轉而憤怒地):這謝福音!一定是這法國佬謝福音做怪!他把那教民王三給藏匿起來了!
謝福音(怒):胡說!你這是栽臟,我大法蘭西王國天主會望海樓教堂根本就沒有教民王三這個人!我望海樓教堂也并未指使過任何人對嬰童挖眼剖心!
武蘭珍:就是你,分明就是你!(對劉杰)老爺明察啊!這人面獸心的法國佬謝福音指使他的教民從我還有其它一些賤民手里購買孩童,以致挖眼剖心制作藥材,(哭嚎地)老爺明察啊!
謝福音(驚):什么?
賣風箏的:魔鬼!你實話實說!你們這些藍眼白膚之鬼是否有做過如此勾當?
謝福音:勿辱我天主教之尊嚴!
磨菜刀的:不要狡辯!你們所謂的“天主教會”在我們大清國民看來不過就是魔鬼攝人心魄的把戲罷了!(壓著怒氣)
謝福音:倘是再沒有什么可問的,我要回去工作了!(欲回望海樓教堂)
劉杰:父老鄉親們!請先回去吧!本官受命于家鄉,定會嚴查此事!
賣切糕的:老爺!不能不追究他們這些教會的人的責任啊!這些人是如此地猖狂,他們就要欺到您老爺的頭上了!
賣煎餅果子的:就是!就是!
謝福音:隨你們在此胡鬧!我要回去了!
武蘭珍:老爺!您明察啊!小的是受教民王三指派!
賣風箏的:魔鬼別跑!
眾:別想跑!
賣風箏的(對劉杰):現在您不嚴懲這些法國佬,他們現在就敢隨意烹殺小孩,視大清國法為空文,將來還不知道要怎么視您為無物呢!
劉杰:武蘭珍!那王三的相貌記得嗎?
武蘭珍:小的死了都不會忘了!那王三說——說——
眾:說什么!?
武蘭珍:說我必須把孩子賣給他,否則就要用那魔術加害于我……(眾嘩聲起)
(劉杰與謝福音對視)
謝福音(向教堂):叫教堂里的中國教民們出來!
眾:對,滾出來!
(教堂里有人喊——)
喊聲:神父!他們會殺了我們的!
謝福音:你敢!你們出來讓這人販武蘭珍辨認!
(從教堂門口出一列身著天主服的中國教民,人人胸前戴一圣像)
(眾嘩聲靜)
(謝福音看著劉杰,劉杰及其隨從高升望著那些中國教徒們,中國教徒望著聚集的民眾,聚集的民眾或望劉杰,或望謝福音,或望武蘭珍,或望中國的教徒們,武蘭珍則低頭不語。)
謝福音:你辨認吧!
劉杰:武蘭珍!
武蘭珍:我……我辨認不出。
(嘩聲再起)
高升:謝福音!武蘭珍就是不用辨認你們無法否認你們喪盡天良違背倫理道德的惡行!春夏兩季數月以來,我天津地方已先后有幾百名幼童失蹤,你望海樓育嬰堂也恰恰在此時發現有眾多腹腸皆爛,腸肚外露之兒童尸首,你又該當如何解釋?
謝福音:我法國望海樓育嬰堂秉承天主教會之美德,四處收留無家可歸之幼童,兒童丟失之案乃你地方政府之責,與我何干?天主教會教規嚴厲,怎么可能對兒童慘下毒手?
高升:勿多言!爾等法籍魔鬼用兒童之身挖眼剖心作食用藥材!
謝福音:辱我信仰,敗我國威!
眾:殺了這魔鬼!
教徒們:你們休得胡來!
磨菜刀的:好啊,大伙們你們看啊!這些忘了祖宗的叛國賊們竟然還敢指責我們!
眾:殺!殺!
(謝福音匆匆跑進教堂)
(一些教徒擋在教堂的門口,保護教堂)
(武蘭珍趁亂欲逃走,被高升喝令軍士抓住押回署衙,劉杰勸說互相辱罵的教徒非教徒雙方)
賣糖墩的:對待這些被洗腦的魔鬼們還有什么可說的!鄉親們!咱們一起殺了這些魔鬼!
賣衣服的:砸了望海樓!
賣風箏的:燒了它!火燒望海樓!
磨菜刀的:火燒望海樓!
眾:火燒望海樓!
教徒:保衛望海樓!
(打斗,有百姓用磚頭砸向望海樓,一片喧嚷之聲)
劉杰(大喝):都住手!
高升(趕到劉杰身旁):住手!
劉杰:要是你們還認我這個知縣的頂戴花翎,就住手!
(沉默)
劉杰(不耐煩地):都散了!散了!待本官明察是非,武蘭珍已被押回署衙,此事一定會給各位一個交待!
高升:都聽到老爺說什么了嗎?散了!散了!
磨菜刀的:老爺!這事兒不能就這么完了!
高升:散了!
磨菜刀的:此事不能就這樣結束!
賣煎餅果子的:對!
劉杰:當然沒結束,但現在諸位還沒有一個證據,可證明就是法國天主教望海樓教堂對我大清國天津地方的幼童們慘下毒手,故沒有證據之前都不要肆意行事!
高升:再不離散者,以非法鬧事罪帶回署衙懲處!
修鞋的(低沉地):散了,大伙都散了吧。
(眾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教民“哼”了幾聲,回入教堂,見狀一一離散)
劉杰:高升,隨我回署衙再審那武蘭珍,原何供認受教民王三指使,卻又尋不出王三何在。
(劉杰、高升欲從左側獅子林橋離開)
(此時還有一小部分未散離盡)
(左側獅子林橋法國駐天津領事豐大業及其秘書西蒙上,豐大業人高馬大,身強體壯,神氣兇悍,怒火沖沖,腰間別著一盒槍匣,且手中揮舞著一把手槍,其秘書西蒙手持利刃。)
豐大業:你站住!
劉杰(作輯):豐領事!西秘書!
豐大業:劉杰!你該當何罪?
劉杰:我何罪之有?
豐大業:縱容刁民鬧事;在我教堂圣地前鬧事;投擲石頭瓦片,你說何罪之有?
西蒙:豐領事剛剛從你們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的署衙回來,幸虧你們那崇厚躲得快,要不然崇厚已被我們大人一槍斃命!
高升:你們竟敢開槍?
劉杰:不知豐大領事現在有何貴干?
豐大業:懲處刁民,豈能辱我國威?!
劉杰:刁民何有?刁從何來?我大清國民又怎會辱你法國國威?請領事豐先生明察!
豐大業:懲處刁民!
劉杰:恕不能從!
豐大業:劉杰!我敬你是地方一知縣,一方之長官,我法蘭西國之命令你少加詭辯!速速從命否則我拿你是問!
高升:在天津地方我們老爺說了算!你是什么東西!
劉杰:不得無禮!
西蒙:狗官閉嘴!
豐大業:罰殺刁民還是交出狗命!?
劉杰:你放肆!
高升:魔鬼,膽敢放肆我殺了你們!
劉杰:豐領事、西秘書請回!此天津教案我自有處理!
豐大業(怒):你將如何處理!
劉杰(亦怒,義正辭嚴地):我將秉公處理!
豐大業:是否你清國刁民鬧事?
劉杰:我會秉公處理!
豐大業:拿命來吧!(拔搶射擊,高升一推劉杰,擋在劉杰之前,高升被豐大業一槍射中肩部,頓時一聲大叫,血流不止。)
劉杰(趕忙沖上前去扶住高升并察看其傷口,轉而怒對豐大業):豐大業,你欺人太甚!
(全場頓暗)
磨菜刀的(憤怒的聲音傳來):洋鬼子們造反了!我大清國民怎能再忍!
眾:殺!殺!
第三場
(導游上場,定點光)
導游:耶穌歷一八七零年,即大清朝同治九年,該年六月二十一日清晨,天津知縣劉杰帶人販武蘭珍去教堂對質,發現該教堂并無王三其人,也沒有武蘭珍所供的席棚柵欄,“遍傳堂中之人,該犯并不認識,無從指證”。正此時,謝福音神父與知縣劉杰協商育嬰堂善后處理辦法,但當時已經有數千群眾包圍了教堂,教堂人員與圍觀的人群口角起來,引起拋磚互毆,法國駐天津領事豐大業被此激怒,他怒氣沖沖地前往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的署衙,要求派兵鎮壓,崇厚擔心激起民變,只肯派出兩名巡捕,豐大業由此開搶射擊崇厚,未中,隨之豐大業在前往教堂途中路遇剛剛疏散完民眾歸來的知縣劉杰,豐大業一通咆哮之后又開槍擊中劉杰的隨從亦是其遠房表侄的高升,高升重傷,民眾憤怒。當晚,天津教案即火燒望海樓爆發,天津城鑼聲大作,萬民聚集…….(下)
(燈光起,閃爍不定,且不斷變換偏深的顏色,正值黑夜,有霧,霧是由大火引起的,望海樓著火。)
(大量憤怒的民眾聚集,其間有“水火會”的兄弟們,一些普通百姓,還有地痞乞丐等各色人等。)
(眾或執火把,或握磚石,個個義憤填膺。)
“水火會”頭目:快!滾出來!謝福音!我們已經火燒了你們的法國領事館和育嬰堂,并殺死了豐大業和西蒙!現在就輪到你們了!
磨菜刀的:殺我天津孩童,膽敢挖眼剖心,魔鬼食用藥材,辱我官員,妄殺崇厚劉杰,爾藍眼白皮鬼快滾出來受死!
賣衣服的:否則我們將徹底燒毀望海樓、連同你們那冰凍孩童的地窖、被你們攝走了心魄被你們以魔術洗禮之后就再也不歸家的大清教民們,一起燒毀!
“水火會”二頭:快!
“水火會”頭目:人販武蘭珍在我“水火會”弟兄們的嚴刑拷問下全部招了,望海樓天主會收買幼童挖眼剖心以作藥材,數里外育嬰堂孩童之尸曝尸于外,人證物證俱在,人性喪失,天理難容,今日我“水火會”帶領天津的父老鄉親們,一定斬草除根,一把大火燒盡你們所有外國洋鬼子的鬼堂子!
謝福音(從教堂內向外喊):各位父老鄉親!天津地方的兄弟姐妹們!大家一定是誤會了!
磨菜刀的:還在狡辯!
謝福音:我法國望海樓天主堂從來未做過那些挖眼剖心之事,大家快回吧!
磨菜刀的:大家還等什么?!把這魔鬼送回地獄中去!
謝福音(懇求地):我確曾令人收養孤童送往育嬰堂不錯,但——但若是有教民們從人販手中買來嬰童也決無惡意呀!
“水火會”頭目:他招了!
“水火會”二頭:大哥!讓我把這魔鬼的頭砍下給你看!
謝福音(悲哀地):鄉親們!你們殺了我又有何用?難道非要殺我才能一解你們心頭之恨嗎?
婦女甲:我恨不得能把你們整個洋鬼子的國都給滅了,殺區區一個你怎能解我心頭之恨!?
謝福音:你們現在所踏的,是我法國租界地!你們已殺害了我國領事豐大業及其秘書西蒙,你們就等著你們的政府治你們的罪吧!
婦女甲(怒):還我的孩子!
謝福音:殺了我,你們還要殺我教堂里這些無辜的修女教民們,教民們都是你們的同胞,你們想殘殺自己本國人?
修鞋的(義正辭嚴地):此時此刻他們算不了大清國人!
謝福音:好啊好啊,真不知現在到底誰才是你們口中的魔鬼!殺人魔王,嗜血暴徒!
婦女甲(怒):還我的孩子!
磨菜刀的:我們不僅要燒了你望海樓!還要殺了你謝福音,殺了你望海樓里一切男男女女!(聲音更高地)除此之外!我們還要燒了這租界里的一切魔鬼堂!
謝福音(怒,大喊):死死關閉大門!勿讓賤民們闖入!
“水火會”頭目:弟兄們,沖啊!
磨菜刀的:鄉親們,沖啊!
謝福音(悲哀地,喊):我的——望海樓!
(全場暗)
第四場
(導游上,定點光)
導游:六月二十日,民眾在激憤之下殺死了豐大業及其秘書西蒙,之后又殺死了十名修女,兩名神父,另外兩名法國領事館人員,兩名法國僑民,三名俄國僑民和三十多名中國信徒,焚毀了望海樓天主堂、育嬰堂,位于教堂不遠的法國領事館,以及當地英美傳教士開辦的其它四座基督教堂。破壞行動持續了三個小時,同年六月二十四日,外國軍艦來到天津,七國公使向總理衙門抗議,而以法國為首。(頓)法國方面要求處死中國負責的官員,清朝方面派出直隸總督曾國藩來調查并與法國方面交涉,當時朝廷中的官員多數認為不要對其退讓,不惜一戰,情勢緊張。同年七月八日,即清歷同治九年六月初十,曾國藩一到天津,立即發布爭議極大的《渝天津士民》………(下)
(燈光亮,在舞臺前排并排并有間隙地擺放了六把靠背椅,故有六支定點光分別打向這六把椅子,椅子自觀眾角度從左至右分別坐著:崇厚、李鴻章、曾國藩、羅淑亞、醇郡王、左宗棠,舞臺后部的望海樓教堂、獅子林大橋及商鋪處沒有燈光,但隱隱約約地,觀眾些許也可以看出個大概模樣出來,看不真切。)
(燈光亮,六支燈光齊亮)
齊:唉!
(燈光打向曾國藩,其它燈滅)
曾國藩:公歷七月二日農歷六月初四,臨行前我在保定署衙,留下了我生平第二份遺囑,我說要“查辦毆斃洋人焚毀教堂一案”,殊不知“外國性情兇悍,津民習氣浮囂……恐致激起大變”,“余此行反復籌思,殊無良策”。自從咸豐三年組建湘軍以來,我就誓死效命疆場,“今老年病軀,危難之際,斷不肯吝于一死,以自負其初心”。
羅淑亞(燈光亮,同時曾國藩燈光驟滅):拉倒吧你!曾國藩!我總稅務司司長羅伯特·赫德先生是怎么評價你的你知道嗎?在天津教堂的處置中,你“優柔寡斷”、是個“評價過高的人物”、“與其崇高名望名不副實”、“才能不過平庸而已”。一句話,在MR.赫德看來,你已老朽而昏聵,根本對外部世界一無所知!(燈光滅)
曾國藩(燈光亮):老朽冤枉啊!一八七零的我已經五十九歲了!右眼失明,且肝病日重,眩暈病癥又進一步地折磨著我!
李鴻章(燈光亮,同時曾國藩燈光滅):曾國藩先生是我的老師,我作證,我在整理他的日記時,看到了他曾在日記上這樣記載:“五月十六日,床若旋轉,腳若朝天,首若墜水,如是者四次,不能起坐;五月二十一日,氣假一月,開始臥床調養;六月二十三日——
曾國藩(燈光亮,緊接著):六月二十三日!(李鴻章燈光滅,六月二十三日就是我續假一個月的奏折剛剛抵達北京時,朝廷!——朝廷以“曾國藩精神如可支持”的婉轉口氣,讓我前赴天津,接手那塊燙山芋!(頓)和朝廷渝旨同日抵達的,還有來自江西,我為自己做棺材訂購的建昌木板,這不能不讓我感到,也許我的日子不多了,(垂頭喪氣地)我死后,靈柩應歸湘安排,“沿途謝絕一切,概不收禮”,至于我平生奏折文章,可留了今后代子孫的觀覽,但不可發刻送人!因為刻出適以彰其陋耳,(站起,走到舞臺最前部):后人們!聽聽我一個老人的話吧!臨死之前我不想再談什么天下大勢、國家前途!我只想說些一個人,身為君子應有的道德品質(此時有說一個字或一個詞咬音很久,繼而再說):勤、儉、教、祥以孝、不忮、不求(還在想著)什么?(捂著耳)什么?你問我什么?哦,你問我身為被譽為“內圣外王之業”、“不愧為天地之完人”你“最后一個圣賢”,怎么會在臨死之際就在囑咐著說點這么些個玩意!(大嘆氣)唉!后人們啊!你們,有所不知,這天下易變,而做人的根本道理則永遠都不會改變啊!想我曾國藩,似乎,在組建湘軍、平定叛亂,出將入相,一生功業即已達至,可你們不知道的是,當我的日光已經蒼老時,我的視野就又投回了僅限于自身,子孫和遙遠湖南鄉下的那個龐大家族。
羅淑亞(燈光亮,曾燈光不滅):好了,閉嘴吧,趕緊出發!(燈光滅)
曾國藩:農歷六月初十——哦,換成你們后人們現在愛用的耶穌歷,就是七月八日,我抵達天津,十幾天之后的農歷二十三日,我的《查明天津教案大概情形》發布了。(燈光滅)
左宗棠(燈光亮,痛恨地):曾國藩!你竟然還恬不知恥地提你那兩篇臭名昭著的奏折!你那文章不僅在天津激起了口誅筆伐,使全國輿論為之嘩然!一時之間,“自京師及各省皆斥為謬論,堅不肯信”,在“謗譏紛紛,舉國欲殺”的氛圍中,“詬詈之聲大作,賣國賊之徽號,竟人口曾”,你還有什么臉面提你的那篇奏折?汝奏折令汝積年清望幾于掃地以盡,聲討你的輿論浪潮在瞬間卷起,不僅舉國洶洶,責問之書數至,就是后來以你為榮的湖南同鄉,也已視你奇恥大辱!你還有什么臉面在此大放厥詞?京城的湖南會館不僅你的爵匾額悉數擊碎,就連你的名籍也被削去,就是你不是湖南人了!還有個舉人寫了這么一幅對聯:“殺賊功高,百戰余生真福將;和戎罪大,早死三年是完人!”你都羞辱到了這種地步,不如如對聯中所說,去死好了!
曾國藩(燈光亮):左將軍!不久前我倆才重做朋友,冰釋前嫌,你又為何這般羞辱我?
左宗棠:我已致書一封去你,等著我的責罵吧!(燈光滅)
曾國藩:物論沸騰,至使人不忍聞,不由得令我產生了一種懊悔之情,可老佛爺(頓)她對我說“此事她處置,我等不得主意”,又說“和局因官保全,民心尤不可失”,然而于天津教案,和局和民心猶如魚和熊掌之喻,不可兼得,局勢讓我大清萬萬不可與法國開戰,我認為解決此案的辦法應是首先對英、美、俄等其余各國分別作出賠償,最后單獨與法國交涉。
李鴻章(燈光亮):我是您的學生,老師,我想問問您,我同您都為洋務官員,都希冀和平結案,維持大局,但不明一事,何以言出“津民無端殺法國人,”真是“借端搶掠”一言呢?曾國藩(伸出四根手指):四個致疑點!這四個致疑點,不僅使謠言愈傳愈盛,而且使天津紳民積疑生恨!
李鴻章:何者為四?
曾國藩:首先,西式建筑均設有地窖,這些地窖不過用來隔潮、儲存煤炭,但由于不是本地匠人建造,以訛傳訛,天津紳民漸漸相信,所謂“地窖深遂,各幼孩幽閉其中”;其二,天津紳民對天主教信仰無法理解,認為其不可理喻,認為教學乃用藥迷人其心,;其三,?說告示宗教儀式不解,認為洋教即魔教;其四,天津望海樓教區今年遭受了一場空前瘟疫,由于教堂人士埋藏過淺,導至野狗將育嬰堂兒童死尸發掘咬食,以致其胸腹皆爛,腸肚外露。
醇郡王(燈亮,怒沖沖地):哼!
曾國藩:總之,天津挑起居民抓獲的那個名收武蘭珍的人販子,民間組織“水火會”對他進行了嚴刑逼供,我仔細察看那武蘭珍的身上,發現了有跪傷、棒傷、踢傷等多處傷痕,誰知那武蘭珍是不是在“水火會”的嚴刑拷打之下屈打成招呢?教堂對質那天,謝福音神父明答望海天主樓并無一個名叫王三的教民,且還遍傳堂中之人無一人武蘭珍能夠指認,如此說來,怎么能信那個人販武蘭珍所說的是望海樓天主教民王三指使他販賣兒童的所作所為呢?(頓)有所謂對孩童挖眼剖心之說,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毫無證據!民間盛傳的只有一瓶用來裝兒童之眼的玻璃瓶,可那不過是一個裝了洋蔥的瓶子而已!
醇群王:曾國藩!你、醇郡王、寶鋆、李鴻章之流鼓吹洋務,實乃崇洋媚外!我同李鴻藻等忠于大清之官王紛紛上奏皇帝下旨討伐洋教,并懲處你們這些媚外官員!國家、王朝的罪人,待死吧!
曾國藩:你意如何?
醇郡王:民心尤不可失!我們應當借輿論沸騰,“民氣大張”的勢頭,與洋人們決一死戰,徹底驅逐西方天主教勢力于國門之外!
曾國藩(不屑地):匹夫之見!
醇郡王:那就讓歷史成為見證者吧!(燈光滅)
羅淑亞(燈亮):曾國藩!我身為大法蘭西國駐華公使,你倒回答我,此火燒望海樓即天津教案一案,你到底要做何裁判!?
(曾國藩不語)
羅淑亞(怒):軍艦已做好了準備!
曾國藩(頓):厚葬死者。
羅淑亞:不錯!
曾國藩:重修教堂。
羅淑亞:不錯!
曾國藩:追究地方官責任。
羅淑亞:不錯!如何追究?
曾國藩:容我再想。
羅淑亞:我積壓物資你們清人如此耍滑頭!英國公使威瑪已經把你們的這種油滑警示于我!我告訴你!賠銀五十萬兩,處決全部兇手,并處死天津知府張光藻,天津知縣劉杰和直隸總督陳國瑞,倘若十日之內不予回復,已駛抵紅海的法國第三艦隊,以及已啟航的英國加爾各答艦隊,將炸平天津,進攻紫禁城!(燈光滅)
曾國藩:我同意將張光藻和劉杰交部議處,但這只是因為教案前夕,他們曾張貼布名,宣稱有兩名人販子“受人囑托”,從而助長了謠言的可信度,但他們不應慘遭殺頭啊!倘若你們要逼我殺他們,我惟守死以持之。(頓,又想到了些什么)哦,你說你還要我處死全部兇手?(凄慘地笑)常例群毆斃命,以最后下手傷重者當其重罪,此案則當時群忿齊發,聚若云屯,去如鳥散,斷不能判其孰先孰后,孰致命,孰不致命。依愚之見,擬一命抵一命,洋人被毆斃二十人,我大清也處決二十名案犯。
(沉默)
曾國藩:張光藻、劉杰二位大人!你們不要怪我啊!我只能將你們發配到黑龍江效力贖罪去,我已讓幕僚贈銀三千倆于爾,我又多方籌集到了一萬兩銀子以安頓你們的家屬,你們……別怨恨老朽啊……還有,那要處死的二十名百姓,我決定一人也賠付有家撫恤銀五百兩……
李鴻章(燈亮):老師,兩江總督馬新怡被刺,朝廷決定,請您調任兩江總督,您不再負責此案。
曾國藩(對李鴻章,不解地):可——此案,還未議結啊?
李鴻章:請您赴任吧,老師,我來接替您的位置。
曾國藩:你與洋人交涉,打算如何處置?
李鴻章:我想,“與洋人交涉,不管什么只同他打痞子腔。”
(曾國藩看著李鴻章,良久,緩緩點下頭,燈滅。)
李鴻章:除那原來被判的二十名死刑中有四名我改為緩刑,其余十六人為死刑之外,其他不變。照此執行吧,可惜了,我的老師已被罵成舉國欲殺的漢奸、賣國賊,而協助處理此案的丁日昌也受到攻擊,被罵成“丁鬼奴”,嗚呼!崇厚,此案了結之后,您還要作為專使,去歐洲向法國道歉,以示我大清與法國“實心和好”之意。(燈光滅)
崇厚(燈光亮):同年耶穌歷十月二十八日,我由上海啟程,抵達馬賽時,普法戰爭正酣,法國政府回復說無暇接待,無奈,我只好等到一年多之后,即耶穌歷一八七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才得到法國第三共和國首任總統梯也爾接見,我把我大清同治帝的道歉書呈遞給他,(熱切地)希望法國對中方懲兇與賠款感到滿意,梯也爾總統卻回答我說“法國所要的,并非頭顱,而是秩序的維持與條約的信守。”(頓)也是在這一年,曾國藩因外慚清議,內疚神明而亡(頓),享年六十歲。(燈光暗)
(全場燈光亮,現代望海樓之景)
(人群熱鬧,車水馬龍)
(導游再次登場,領游客們解說)
導游:就是這樣,一八九七年望海樓在空置了二十多年之后被重建起來,一九零零年又在義和團戰爭中再次被燒毀,一九零三年用庚子賠款第二次重建,一九七六年唐山大地震,改革開放后一九八三年第三次修復,一九八八年被列為中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二零零六年再次修復,一一年的圣誕節起已對外開放,游客們可乘六七五路、六五三路、六三三路、六零零路、九零三路、九零七路、八五六路、十四路、十五路公共汽車“望海樓”站到達,游客朋友們,以上所講就是天津火燒望海樓的故事了,不知道各位還有沒有什么問題?
一小孩:阿姨(叔叔)!阿姨(叔叔)!后來呢?后來怎么樣了?
導游(一驚):后來?(又長呼一口氣)后來,后來的事都不知道了,只知道,這望海樓,(望向望海樓),還在這里。
(眾游客亦望向望海樓)
——落幕——
——劇終——
趙萬博
二零一四年三月,天津
趙萬博(1994—),男,新疆塔城人。青年劇作家、作家、導演,塔城市戲劇家協會副主席,塔城地區作家協會會員。曾師從國家二級編劇尼古拉·于希河和文學翻譯家馬旦尼亞提·木哈太。在《戲劇之家》、《今日湖北》、《東方藝術》等刊物上發表有戲劇文學等多部,其中話劇《紅樓》被搬上舞臺后反響強烈。有部分作品被翻譯為哈薩克文、維吾爾文等文字,著有長篇小說《趕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