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列美平措詩歌選》,翻開扉頁,看見上面寫著“列美平措,藏族,生于四川省康定縣”,心里一動:佛說“因緣際會,不是誑語”,的的確確。
一直心馳神往康定,因為那首名揚天下的《康定情歌》,也因為心底里隱秘的“康巴漢子”情結。近年才知道,自己祖先原來是“羌人的一支”,而康定“古為羌地”!頓然明白身在海南的弟弟何以與康定結下不解之緣,連續幾年不畏艱難前往做公益——我們本是貢嘎山下的子民、跑馬山下的“張大哥”“李大姐”啊。
于是更加虔誠地閱讀。
行走、駐足,冥思、神往,懷念、歌唱,是列美平措的生活要義和靈魂宗旨,他的詩歌,全都源于心靈和生活:
“或許因為你誕生在這座高原 / 這座高原才有了你優美的詩篇 / 才使我們步入后塵 異想天開 / 做起詩人的美夢來”,在《尋找倉央嘉措》中,他開宗明義,追溯心源;
“村里還有多少人 / 流著與我一樣的血液 / 面對老老少少的問候 / 我該去怎樣的稱呼 / 總是車后消失它的影子/ 眼睛就不自禁地濕潤了”,每次回到故鄉《東俄洛》,面對父老鄉親,牧民的兒子心情難以平靜,心思深沉而動人;
“我愿是三月清麗的春雨 / 洗滌那虛偽 / 留在心屏的印痕 / 我更愿 / 大地遍是雪蓮的潔凈 / 讓純潔的蓓蕾 / 競開在人們的心靈”,他的心愿《純潔》美好;
我越來越驚嘆于他獨特的心靈感受力和語言表現力。
“有誰 能給我指點迷津 / 進入她的心靈,并且不為她的微笑迷失方向”、“我不是蜘蛛 / 我也具有織網的本領 /最后總是網住自己 / 網住就無力破出”,《五月》里,他被困《網》中,心緒如麻;
“如果你愿意 那么來吧 / 哪怕隨意拾起一根骨頭 / 靜默著 一言不發 / 我的靈魂就會在你的注視之下 / 沉睡于靜謐的月光 從此不再騷動”,在這片遠離世俗的凈土上,他《走入源頭》,袒露心聲;
“我跌進金戈鐵馬的戰場 / 飄揚的經幡是獵獵的戰旗 / 攢動的荊棘是埋伏的勇士”,置身于川青交界的《寂靜的山崗》,藏族男兒寂然凝慮思接千載心潮澎湃豪情萬丈;
他的語言,既精巧綿密又雄渾剛健,他的詩風,既厚樸凝重又平實優美。
“在高原的陽光下 / 一切都純凈又自然 / ……這個時候,我們總是把自身一同忘掉 / 想起歡樂就要憂傷 / 想起繁華就將孤獨”,仰望《高原的太陽》,詩人的心靈更加敏感多情;
“我的舞臺是駿馬和歌手的舞臺 / 我的靈魂是雄鷹和牦牛的靈魂”,他歌頌《藍天#8226;牧人#8226;葬禮》,“藍天是遼闊而高遠的 / 牧人的心比藍天更遼闊 / 生是為了同日月一起 / 把濃烈的愛 潑灑人間 / 就是死也這樣裸著 / 不帶一棵草一粒土 / 筋骨血肉連同名字一起交給鷹 / 只讓靈魂屬于自己 / 讓它去任意放牧的藍天”,心跡一目了然……
對日常生活的觀照,對神性土地的熱愛,對民族精神的堅守,對生命意義的追問,使列美平措構建出自己獨特的詩歌品質;集合多種風格的《列美平措詩歌選》,讓高原風光、民族風情在作者筆下斑斕多彩熠熠生輝,也讓一個外形粗獷凝重、情感濃烈沉郁的康巴漢子躍然紙上。封面上這張被處理得非常模糊的臉龐,便在我眼前漸漸清晰起來:面容清癯,線條剛毅,目光憂傷,神情落寞。他的精神氣質是混合多元的,而給我最強烈的感覺是:憂傷。
康德說過,有思想的人總是感到憂傷。
我不愿以毫無情趣的“好”“壞”兩字來評判手上這本詩集,我只想說,我是一個很挑剔的讀者,而列美平措的詩,深深地打動了我,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心。
從此,除了一座神山、一片凈土,還有一個詩人,也成為我熱愛康定和藏地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