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問題

上周末的珠江，又舉行了廣州國際龍舟賽。這個龍舟賽，已經辦了二十年，參賽的隊伍有百支以上，也算是“百舸爭流”吧。今年又辦一屆，又有什么稀奇？

不料不但有一點稀奇，還出了一宗“新聞”，爆了一個“冷門”，那便是由廣州市委書記萬慶良、市長陳建華領銜的“一哥隊”，破天荒地沒有拿到表演賽的冠軍，而是“以第二名沖過終點”！這個“一哥隊”，可是連續三年拿“第一”的呀，今年卻“首次無緣冠軍”！

那么這個“第一”，讓誰奪去了呢？原來是一支“國際友人隊”。于是輿論之間，便有評論，說這些老外真不懂事，你怎么可以去搶書記市長的“第一”呢？下一屆再辦龍舟賽，不要再讓老外來“攪局”啦！當然也有人說，一項比賽，書記市長年年拿“第一”，有多大意思呢？好在這幾個老外“不懂道理”，才打破了“一哥”們的壟斷。

可見這個“第一”問題，其中是深有“道理”的。于是不免想起了一年之前那件“市長獨中四元”的舊事——某市搞群眾健身活動，“干部隊”先踢一場足球賽，作為熱身也是動員。市長參加了其中一隊，結果一人連進四球，官方的微博立馬歡呼起來，說“×市長以出眾的球技，在比賽中獨中四元”！

“市長”有沒有“出眾的球技”，我們不知道，但官微發出的一張球場照片卻告訴我們，市長連長褲也沒脫，卷了一下褲腿，就這樣上了“場”。于是輿論間也有“請問”，說是“獨中四元”，你守了門沒有？當然更有人說，既然是“干部隊”，又怎敢去撲市長的“射門”，這不是“不懂道理”了么？好比廣州那個龍舟賽，想來并不乏技高超群的隊伍，卻誰也劃不過書記市長，誰也拿不到“第一”，這里的“道理”，你應該懂的！

“第一”問題，本來并不是大問題，書記年年拿“第一”也好，市長“獨中四元”也罷，雖然其中深有“道理”，都還不是什么大事。但有的時候，“第一”不“第一”，就真成了大大的事兒啦——

比如多年之前克拉瑪依的一場大火，其中便有一個“生死奇觀”。七百多名師生觀看演出的禮堂突起大火，三百多人遇難，其中有十余名教師，而同在火場的當地官員，卻無一罹難。其實殉難的教師，不少原來“不該死”，有的校長，已經沖出火場，卻又“一次次沖入火海，一個個將孩子抱出”；有的教師，本來一步之遙，便可沖出火海，卻“用雙肩死死撐住下墜的大門，讓身后的孩子沖出去”，直至昏死于烈焰……然而，克市一批“公仆”，當時均坐在前排觀演，離起火的舞臺近在咫尺，本來生還可能最小，但奇怪的是，卻幾乎都能“率先”“從后排的學生中擠出僅有的一個大門，既不維護秩序，又不伸出援手”，就這么揚長而去，有的官員“第一個”奪路而逃，連毫毛也沒傷著一根……更令人嘆息的是，大火乍起，現場就響起了“同學們別亂動，讓領導先走”的喊聲！“領導”果然“先走”了，丟下了數百名孩童；“我們”果然將“第一”讓給了“領導”，留下了十多位教師“無法幸免”！

克拉瑪依大火中的“讓領導先走”，與龍舟賽的“一哥”拿冠軍、市長們的“獨中四元”，當然不能并比，然而從生活中的領導專用電梯、單獨逃生通道直到專門“讓”給領導的種種“第一”，與急難險重之時，熊熊烈焰之前的“讓領導先走”，難道沒有任何“同一性”，沒有任何“道理”可以深悟嗎？

【原載2014年6月14日《新 民晚報·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