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小虎

左寧狠狠心，還是決定給對方打電話：“你兒子在我手里，你說的感謝費五萬準備好，保證把你兒子安全送回。”電話里女人急切地問：“在你手上？怎么交錢？”左寧說了交錢地址和方式，女人同意并再三叮囑左寧一定要善待她兒子，否則一個子也得不到。

左寧掛斷電話，回頭看縮在墻角的小虎，兩頓飯沒吃的小虎耷拉著腦袋，眼睛半睜半閉，沒力氣大叫，面前的米飯泡菜湯對小虎沒什么吸引力，左寧不得不從冰箱里拿出一大塊熟肉，這肉本是他準備幾天后過生日時吃的，現在只好讓給小虎。小虎鼻子真靈，聞到肉味立刻睜開眼，對左寧“汪汪”叫兩聲。左寧狠狠罵著把肉扔過去，那家伙的確餓壞了，三口兩口就把肉吃個精光，還不忘用舌頭舔舔嘴似在說這塊肉真香，氣得左寧冷哼一聲去吃烤地瓜。

綁架這只狗，是左寧這輩子做的最沖動的一件事。

一個月前左寧失業，一直沒找到工作。昨天他在公園閑逛，聽到一個女人喊：“小虎，小虎！”左寧條件反射地回頭，卻看到一只胖胖的京巴狗搖頭晃腦地跑到女人腳下，狂舔女人的腳趾。左寧頓時氣得火冒三丈，他的乳名——小虎是媽媽想了好幾天才想出來的，怎么竟然被這只笨狗給叫了！而且那狗還獻媚地舔女人的腳趾，左寧是被原公司的變態女上司給辭退的，和他重名的這只狗一副奴才樣，根本不配叫這個虎虎生威的名字。而女人對狗一口一個兒子叫得更讓左寧憤怒，他真想上前堵住女人的嘴。

這時，有人給女人打電話，小虎搖搖尾巴向樹林跑去。左寧瞪一眼轉身離開時聽女人在電話里說：“老公，我在遛狗呢！那畜生特別討厭，餓了就舔我的腳，我擔心它嘴里的細菌傳染給我。哎呀，不會丟的，它可是無價之寶！喂，小虎不見了，不說了，我去找找它。小虎，小虎……”女人朝樹林的相反方向跑去……

左寧納悶地站在原地，這只普通狗怎么是無價之寶？女人明明討厭狗還裝出親近的樣子呢？這時，女人沒找到狗又跑回來，焦急地給老公打電話，說二十四小時一定要找到狗，兩人確定在尋狗啟事上標明感謝費是五萬。

而女人完全忘記了隔墻有耳——左寧。他看到女人完全不顧形象，著急的狼狽樣子心里特舒服。“讓你這個兩面三刀的女人損失五萬也沒啥大事。”想著，左寧奔向樹林，在一片茂密的草叢中找到正在玩的小虎。左寧喚了聲小虎，狗抬起頭看看他，沒有狂叫也沒有跑，繼續用爪子扒土。左寧上前拎起小虎的脖子把它裝進背包，離開公園。

小虎剛到左寧家特別認生，狂叫不已，鄰居跑來敲門，左寧解釋說新買的京巴狗，普通狗值不了幾個錢，鄰居并沒有懷疑只是嘆著氣離開了。

可畢竟做的是違法的事，左寧打完電話緊張得坐立不安。晚上，他無心做飯，買了好幾根火腿和一瓶白酒，扔給小虎幾根火腿，小虎咬著火腿吃得香噴噴。左寧也一邊吃火腿一邊喝酒，酒下肚，他很快就醉了，自顧自念叨：“小虎啊！咱爺倆同名也算是緣分，我抓你來不全是為了錢，我是看不慣養你那個女人，她和我那個變態女上司一樣讓人討厭，那個老女人就他媽看不上我，處處找我的茬，我一大老爺們哪能受個女人的氣？一氣之下辭了工作，我能不愁嗎？三十多歲，沒事業，哪有女人肯跟我？你看咱倆同名，命不同，你天天有肉吃，我過得都不如你一只狗。”左寧嘮嘮叨叨了很多很多，把這么多年一肚子的委屈全倒出來，仿似一下子輕松了許多，他晃晃悠悠躺床上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正香時，左寧感覺好似被一群瘋狗追趕，刺耳的狗吠把他驚醒，擰開燈，看到小虎站在那豎著尾巴朝他狂叫。“咋回事？沒吃飽嗎？要把警察叫過來呀？”可小虎還是叫，左寧迷迷糊糊下床。猛地聞到一股燒焦味，他一機靈，沖到廚房，里面全是煙，充斥著煤氣味。左寧這才想起喝酒時用煤氣燒水，忘記關閉煤氣閥。現在，煤氣爐上的水壺已經變形，他立刻打開窗子，關掉煤氣，長長舒口氣。

左寧來到小虎面前摸摸它的頭說謝謝你救了我的命。小虎像是聽懂了，用舌頭舔他的臉似在安慰。真是一只有靈性的狗，可一想到它吃了兩頓肉就認賊作父，左寧又說：“小虎，咱得有志氣，否則給你改名叫熊樣。哈哈……”

第二天，臨出門前左寧給小虎認真地梳梳毛，他有些舍不得這狗，自己孤零零奮斗七八年從沒像昨天那么感動過。

左寧戴著口罩和小虎來到約定地點——立交橋上。不大一會，那天的女人來了，鄙視地把錢遞過來：“是你把狗抓走的吧！要不是我老公說為了保護小虎，我就報警了。”左寧沉默著接過錢，輕輕拍拍小虎的頭轉身要走。

可小虎咬住左寧的褲角不放，女人大叫：“你這畜生，快跟我走。”說著她狠狠扯小虎的脖子，小虎疼得直哼哼也不放開左寧的褲腿。“你好好和小虎說不行嗎？”左寧看不下去，蹲下和小虎說：“小虎，回家吧，天天有肉吃。”“這個忘恩負義的畜生，要不是老頭子喜歡你，我用得著花五萬找你嗎？早晚有天把你燉了吃。”女人口無遮攔罵過又后悔了，急忙改口溫柔地說：“小虎，這里有肉。”她從包里掏出肉勾引小虎，小虎聞到味放開左寧，撲向女人手里的肉。左寧這才想起，小虎早飯沒吃，估計是餓了，看它那急樣，左寧不自覺地笑了。

女人不愿意抱狗，為了讓小虎跟著她到停在對面的車上，她舉著肉引誘小虎一步一跳地走。可他們走到路中間，一輛車疾馳著向他們沖來，女人驚得扔下肉跑向一邊，可小虎不懂躲車，它只管吃肉，見肉落地撒腿奔過去，而后邊一輛大貨車正駛過來，司機根本注意不到路中間有條狗。左寧一直戀戀不舍地看著小虎離去，而此時，危險正接近小虎，左寧沒猶豫，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過去，抱起小虎撲到路邊。貨車司機被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得猛踩剎車，但車頭還是撞到了左寧，他倒地時還緊緊地抱著小虎。

突發事件只有幾十秒，路邊的女人嚇傻了。大貨車司機打了120，左寧和小虎一同被帶走，女人想溜，旁邊有司機說她是狗的主人，剛才在用肉一路逗著狗。這么一說，女人不情愿地跟著去了醫院。

左寧被推進搶救室，大貨車司機跑來跑去辦手續，女人打算帶著小虎離開，可小虎不聽話，一個勁地亂叫，氣得女人發瘋一樣把小虎摔地上，幸好小虎靈巧沒摔壞。他們鬧得正兇，醫生勸女人帶狗離開時，一個老頭突然問：“清云，你和小虎為什么在這？”老頭的出現嚇得女人臉色瞬間如白紙，她立刻小聲說：“爸，這事說來話長，回去我跟您細說。小虎，快跟媽媽走。”可小虎早撲到老頭跟前，親昵地蹭他的腳。

這時，貨車司機辦完手續回來，看到老頭說：“你這狗可命大，剛剛差點被卷到車輪下，幸好一個小伙子救了它，現在還急救呢！”老頭嚴肅地問：“清云，怎么回事？”叫清云的女人不知道怎么說，司機只得把他看到的講一遍。老頭說：“藥費我們來承擔，這事本該由我們負責，謝謝你。”

左寧醒來，睜眼看到的就是一個老頭。

他一心惦記著小虎，左顧又看找狗。老頭笑笑說小虎很好，已經知道了左寧和兒媳清云之間的交易，謝謝左寧送還小虎還救了它的命。

左寧不好意思地說：“大爺，看你是個好人，我也不藏著掖著。我是聽到你兒媳婦說撿到狗要五萬獎金，我把狗抓走的，第二天找到尋狗啟事打電話假裝送還。我救小虎時沒多想，就是不能眼睜睜看小虎被車軋死。”

老頭說：“不光是人，動物也是有感情的，你對它好，它也會對你好。清云不喜歡小虎，小虎對她有敵意我看出來了，可她管小虎叫兒子，是在討我老頭子的歡心，也是在討我的財產。你說，她就不懂一個道理，他們是我的后代，我還能虧待他們嗎？所有的事做得太假，我都不好意思看。這次我生病了，讓他們照顧小虎，狗丟本是一件普通的事，卻被他們搞得差點出人命。我代孩子向你道歉。”

左寧的大腿骨折，下不了床，否則他一定要給老頭鞠躬道歉，所有的事都是他造成的，和小虎、女人都無關。老頭拍拍他的肩膀說：“小伙子，你不是壞人，一定是遇到什么困難了，有麻煩我幫你。”

左寧搖搖頭，說想看看小虎這么多天還認識他嗎？老頭讓人把小虎帶到醫院，小虎一下跳到左寧床上舔他的臉，癢得左寧咯咯笑。左寧說：“大爺，您要是舍得就把小虎送給我吧！”老頭點頭說好。

三個月后，左寧拄著拐，牽著狗一瘸一拐地爬樓梯，那個鄰居看到說，那個能叫的狗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