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8月的一天,幾個文藝界的朋友在蔡元培家做客。大家談笑風生,興致勃發。在討論上海圖畫美術院的前景時,年輕畫家劉海粟袒露了心跡:“我想去法國、德國、比利時、意大利等國家,它們都是藝術天才的國度。我要將文藝復興以來的歐洲藝術,進行分析、研究,為我所用……”一個朋友不滿意劉海粟的高論,不禁揶揄:“你的想法很好啊,只是你沒有財產,出國的費用從何而來呢?”被這冷水一澆,劉海粟不再言語。
沒過不久,劉海粟收到了一份驚喜——民國大學院正式聘請他為特約撰述員。是誰有這樣的好心呢?不是別人,是蔡元培。原來,蔡元培時任大學院院長,恰好著手教育管理體制改革,急需各界賢才,劉海粟年輕有為,才具不凡,正是招納的對象。這樣,劉海粟每月便可享有160元的津貼。這樣一筆薪水,是很可觀的,只要儲存數月,在國外生活雖不算富裕,倒也不必為布帛菽粟而犯愁。歡天喜地的劉海粟,立馬致信表達謝意,稱感激之情,“非區區楮墨所可表于萬一”。
1928年底,劉海粟出國前準備在國內舉辦一次畫展,他想讓蔡元培幫忙主持。蔡元培不但欣然同意,還和史量才、鄭午昌等人為畫展特刊撰寫文章。如此盛情,讓作為晚輩的劉海粟感動不已。
第二年春,蔡元培又設宴為劉海粟餞行。席間,劉海粟動情地回顧:“自提出出國考察以來,先生勞神焦思,照拂備至,直使赴歐成行,先生所作的一切,讓后生一輩子都難以忘懷。”蔡元培卻滿不在乎地表示“勿要這樣”。
之后幾年,劉海粟遍訪各國美術院、博物館,或觀摩名作,或拜訪大師,或演講論藝,兼收并蓄,畫技精進。可回國時,又遇上了經費欠缺的窘境,萬般無奈中只好向蔡元培告急。蔡元培接信后,通過教育部,匯給了劉海粟一萬法郎,及時解決了川資不敷的問題。
1933年,劉海粟又坦露了去德國辦畫展的想法,他對向蔡元培說:“在西歐,日本藝術很有吸引力,但畢竟知之不多,甚至不知道日本畫是源于中國畫藝。德國的東方藝術協會、普魯士美術院、柏林大學還派人和我協談。”蔡元培聽了,很是高興:“好啊,中國藝術早該走出國門了。海粟啊,我支持你!”
果然,沒過多久,蔡元培就聯系葉恭綽、徐悲鴻、李石曾等藝術名家,成立了柏林中國美術展覽籌備委員會。作為主任委員,蔡元培并不是掛個虛名,而是事無巨細,一一過問,畫作的征集、目錄的編譯、資金的籌集、款式的裝裱、作品的運輸等,都有他的具體指導,所做各事縝密,尤為可佩。
是年12月,劉海粟在德國的畫展如期舉行,一時震動歐洲。捷克、荷蘭、瑞士、英國等國也紛紛來人來電,希望“零距離”感受中國畫的魅力。獲悉劉海粟舉辦的中國現代畫展贏得無上光榮和巨大成功,蔡元培喜不自禁:“此次畫展之后,移集歐人視線,此固吾全國藝術家之力量所博得之榮譽。”
蔡元培不憚煩勞地為劉海粟鋪路搭橋、雪中送炭,引來眾人不解。有人問及個中緣由,蔡元培不假思索:“這不是為了他,也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很需要大藝術家來振興美育的祖國,這項使命只能托附于中年人青年人身上。為這些人挺身請命,披荊斬棘,是老年人的義務!”
“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蔡元培常拿杜甫的這二句詩勉勵劉海粟,希望他的畫能像南北朝時期的詩人庾信和鮑照那樣,清新俊逸,卓異不凡。劉海粟也不負蔡元培的厚望,最終成了享譽海內外的畫壇巨匠,為中國新興美術作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歷史也證明,劉海粟在文化輸出上的努力,對于岌岌可危的中國本位文化地位的保護,是彌足珍貴的。
對于蔡元培的支持與提攜,劉海粟銘記在心、終生不忘,而在蔡元培那里,不過是自己的“義務”。
(作者單位:廣東省中山市卓雅外國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