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開始到2050年,我國能源消費仍然以煤炭為主,煤用于發電的比例也將越來越大。因此,大幅度減排二氧化碳主要靠煤的清潔低碳利用。”2014年5月22日,中國工程院院士、清華大學教授倪維斗在第五期“能源大講堂”上表示。在主題為“中國煤炭清潔高效利用之路”的演講中,倪維斗闡述了世界能源發展趨勢以及我國所面臨的能源與環境形勢,指出我國能源消費短期內還將以煤炭為主、煤炭發電的比例將越來越大,并分析了數種煤炭發電技術及電網技術的可行性。
我國能源與環境面臨何種形勢?
倪維斗指出,能源消費是造成霧霾天氣的直接原因。大量燃煤供暖、汽車尾氣及燃煤發電等加重了環境負擔。當前,能源與環境形勢嚴峻,我國已被逼到“墻角”,每年排放的二氧化碳已達70億噸,為世界第一。中國正處于二氧化碳排放的上升期,面臨國際上對我國二氧化碳排放峰值出現時間和絕對值的要求,在已經大力強化節能以及發展核能和可再生能源的條件下,未來我國在碳減排上仍將處于被動狀態。
倪維斗說,全世界環境問題已經非常嚴重,中國的問題更加嚴重,一個是氣候變化,再加上二氧化碳排放已是世界第一,大概是70-80億噸/年,美國現在60億噸/年,遠遠超過美國;第二個問題是能源安全,一些燃料中國大量進口,差不多每年要進口2.5億噸,消費量是4.5億噸,自產不到2億噸,進口的來源、進口的成本、進口的出路,將來都存在很大的問題;還有個問題是PM2.5的問題,以上這幾個問題困擾著中國的發展。
倪維斗認為,從長遠來看,化石能源仍然是世界上主要的能源,煤、石油、天然氣到2050年差不多各占27%左右(能源消費總量),核電、水電、可再生能源各占7%,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煤的問題比較突出。中國這個時期,議論很多,尤其霧霾天氣出來以后,人們認為煤是罪魁禍首,想把煤砍掉,但是中國看起來砍不掉,煤炭在相當時期仍然是我國的能源主力。在中國,如果不解決煤的清潔利用問題,那么所謂低碳發展都是不可能的。
倪維斗說,我國的二氧化碳排放是個尖銳問題,到2020年單位GDP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減少40%-45%,到2050年,全世界二氧化碳排放量要比1990年下降一半,只能排放104億噸(1990年208億噸)。中國將來二氧化碳的減排主要落在煤身上。倪維斗說:“從2010年到2050年,我國將要用掉1200億噸煤,這1200億噸煤怎么用就是個大問題。如果直接燃燒,將產生大量污染,這顯然不行,大自然已經給我們教訓了,但我國以煤為主的能源消費結構不會變,因此,大幅度減排二氧化碳和其他污染物主要靠煤的清潔低碳利用。”
怎樣解決電煤的清潔化利用問題?
倪維斗認為,實現煤炭清潔高效轉化有多種途徑,分別是實施先進的煤炭發電技術和實施煤基多聯產能源系統技術。前者旨在進一步提高能效,減少排放,后者則是通過系統過程集成,達到物質和能量多維度梯級利用。
倪維斗表示,現在我國的燃煤發電技術已經走在世界前列。倪維斗舉例說,上海外高橋第三發電廠每度電的平均煤耗在276克標準煤左右,這在世界屬于領先水平。但是從目前的發電技術上來看,燃煤超超臨界蒸汽發電技術不一定是煤高效利用的唯一重點方向,因為燃煤超超臨界蒸汽發電在技術、經濟、常規污染物的脫除、二氧化碳的減排上都具有一定先天性的缺陷。特別是二氧化碳在煙氣中的收集成本很高,從煙氣中收集二氧化碳比較難,要大量的噴淋,還要用化學物質分離,會導致電廠的發電效率降低11%-12%,同時單位成本提高,投資成本增加一倍;本身的發電成本也增加。這種技術的真正商業化大規模使用在目前還沒有。
倪維斗說,第二條路徑是IGCC技術(整體煤氣化聯合循環發電系統)。華能集團在天津有一臺250MW的IGCC電站,現在已經基本運行,但是系統復雜,價格較貴,首套的造價差不多12000元/kW,而超臨界也就4000元/kW。IGCC本身是很好的概念,在目前條件之下,在中國純粹的發電的IGCC估計也不會有大發展,但是IGCC最大的優點就是將來較易把二氧化碳取出來,二氧化碳濃度較高,達到40%左右,壓力比較大,體積比較小,容易取出。
倪維斗表示,多聯產技術是中國二氧化碳減排的戰略方向。多聯產技術以煤氣化技術為核心,通過化工合成與動力生產過程的集成耦合,實現煤炭物質和能量的梯級轉化與利用。該技術具有捕捉二氧化碳的天性,是實現未來二氧化碳捕捉和埋存的有效途徑,且經濟效益和環保性能優異,對于我國乃至世界的煤炭清潔利用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戰略意義。
倪維斗認為,多聯產是綜合解決我國能源問題的重要方案,有助于緩解能源總量要求,尤其是可以應用大量的高硫煤;有助于緩解液體燃料短缺,可以大規模地生產甲醇、F-T合成油等替代燃料,緩解石油進口壓力;徹底解決燃煤污染問題,同時用甲醇來制備二甲醚,二甲醚基本上是和LPG(液化石油氣)同樣性質的液體,可以大量供應小城鎮的需要;滿足未來減排CO2的需要,所以說,在煤的清潔高效利用方面電化共軌(或能化共軌)有很大潛力,是重要方向。
倪維斗說,以上這三種煤高效清潔利用的技術途徑各有千秋,要因時、因地而宜,但必須要有一個頂層設計、總體規劃。
如何減少燃煤電廠排放的二氧化碳?
倪維斗提出了兩種思路,一是要節約用能;二是將用能后產生的二氧化碳捕捉起來。從目前來看,要降低碳排放,實際上是要在煤的應用上下功夫,因為能源消費主體是煤。要將那些散燒煤取締或想辦法替代,將來煤要集中使用,在集中使用過程中再想辦法把二氧化碳減少。因此,碳減排的根本問題就是二氧化碳的捕捉問題。
“實施煤炭現代化戰略刻不容緩,煤的高效清潔利用最終離不開二氧化碳的捕捉與處理,我國的CCUS(二氧化碳捕集、利用與封存)戰略應該按照我國國情實施。”倪維斗表示,我國實施CCUS戰略目前已有很大的潛力,關鍵在于如何全面統籌安排、協調管理。
“我國實施CCUS戰略應從易到難,積累經驗,逐步推進。”倪維斗建議,我國可從三個階段考慮實施CCUS戰略。第一階段,利用從天然氣中分離出來的二氧化碳強化石油開采(EOR)及回收煤層氣(ECBM);第二階段,在煤化工中實施二氧化碳捕集、利用與封存(我國正在排空的二氧化碳至少有幾千萬噸,這部分二氧化碳的捕捉要比直接燃煤電廠容易得多);第三階段,在直燃煤電廠中實施二氧化碳捕集、利用與封存(這是個耗能工程,比煤化工中的CCUS困難得多)。
倪維斗特別強調,我國現代化的能源發展戰略必須從現在開始考慮,分階段減排二氧化碳。現在實施煤炭現代化戰略刻不容緩,目前正值新一輪電力建設高潮;現在興建技術鎖定的電廠將決定2020年及以后的煤炭利用模式;錯過這一時期,今后實施煤炭現代化戰略將更為困難;繼續按傳統技術模式發展,將導致環境、能源安全、溫室氣體排放等一系列困難。如果延誤過渡到以煤氣化為核心的多聯產技術的時機,將會顯著增加將來中國治理空氣污染的成本;難以控制未來石油進口;大大增加減排溫室氣體的成本。(本文根據倪維斗院士在“能源大講堂”中的講座錄音編輯整理而成。倪維斗系中國工程院院士、清華大學熱能工程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