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后會無期》的片尾曲,是樸樹的《平凡之路》,這首歌傳唱的同時,也帶出了一個疑問,樸樹這些年都在做什么?十年不出專輯,也很少在公眾前露面的他,是怎么生活的?樸樹在訪談中給出了解釋:“中國是特奇怪的一個國家,國土遼闊,如果你曾經有過一席之地,你就能混幾年衣食無憂的生活。”但他也說:“唱歌沒快樂,甚至痛苦,就像完成任務,所以不愿意出來了。”
對于一個歌手,唱歌為什么會是痛苦的事?有知情人給出了答案,商演中需要應酬,需要應對各種大小麻煩,對于一個有抑郁傾向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件折磨人的事。所以,樸樹在和唱片公司解約前完成的一個大活,就是52場巡回演唱會。這件大差事,和他此后的沉寂或許沒有直接關系,但無疑給他帶來了身心損耗。
是啊,演出市場是個江湖,當我們向那個江湖略微多加注視,不難發現,現在的演員在演出中遇到的那些麻煩,和古代伶人簡直沒啥區別,只看手里拿的是話筒還是琵琶。
去年9月,蕭亞軒去湖北商演,演出結束,因為拒絕合影,被壯漢圍車,困在賓館。幾乎與此同時,蔡少芬出席商業活動,在A地的那場,只簽約了一個地方,卻被迫多去了另一個商場,商家隨后做了道歉,并承諾在B地那場活動不會出問題,沒成想B地活動結束后,商家卻在高速公路上截停她去機場的車,鬧到報警,她后來發微博稱“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危險,被綁架一樣!”
戴軍曾在微博上,寫過許多早年走穴時候遇到的離奇故事,比如被迫給社團大哥唱50遍《阿蓮》,唱到中間,樓上還掉下一把斧子,砍斷了擴音設備的線路;還有,約定去某地演出,卻被帶到另一個地方,只有連夜溜走。他認為,這都是從前時代才有的事,現在的藝人,有人跟有人帶,合約很詳細,“所有的意外都扼殺在搖籃了”。
其實,江湖還是那個江湖,照舊兇險,藝人出門賺錢,沒準就是一部江湖歷險記的開始。
一種麻煩發生在臺面上,多數是演出主辦方組織不力造成的。2000年,毛阿敏在韓城演出,音箱出現問題,現場聽不到歌聲,觀眾歸咎于她,數千人在她住的賓館聚集,要討說法;2012年,張信哲和梁靜茹在洛陽演出,主辦方把拼盤演出當專場宣傳,并售出高價票,演出開始后,先安排若干酒吧歌手登場唱了一個小時,梁靜茹九點鐘出場后,也只唱了三首歌,終于,觀眾積蓄起來的怒火,傾瀉到了隨后登場的張信哲身上,他剛一露面,就被觀眾扔上舞臺的凳子和水瓶砸了回去。
另一種麻煩,沒法上臺面講述,多半與主辦方或者地頭蛇們提出的額外要求有關,合影見面都是尋常,更多的是陪酒陪玩乃至性騷擾。黃秋生聽到蔡少芬的經歷,也談起自己在內地演出的險遇:“陪酒、陪唱歌,最驚險一次連錢都不要,同助手、工作人員急走”。

藝人們的江湖歷險記,如果一定要歸納原因,表面上看,和文明程度欠缺、契約精神匱乏、演出組織不夠專業有關,往深處看,和國人對文藝的輕視有關,一個以“活著”為宗教的種族,一邊需要文藝,另一邊又覺得為吃不到拿不回家的東西花錢不值,一定要制造一點波折一點齟齬,作為心理補償。
文藝行當的每一分錢,都捆綁著隱性的“求虐”條款。
我有個老師,是著名編劇,受邀替政府做一部電視劇,臨走前感嘆,這一去,又得喝得肝腸寸斷。旁人問,不喝不成么?他長嘆一聲:“拿人家的錢,不喝酒,怎么可能?”
作家約翰·格雷在他去年出版的《沉默的動物》中提出一個憤世嫉俗的觀點:“人類的進步是假象”,用在別的地方,可能不合適,但在人性的層面,并無不妥。至少,對待藝人,我們的態度,還是古代用扇子挑下巴的惡少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