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國家將傳統的清明節認定為法定節假日。于是,清明與春節、中秋,并列為中國人生活中最為重要的三大傳統節日。
清明在中國,是一個很奇特的日子
春節體驗的是年味,中秋盼望的是團圓,清明能讓你我感悟的又是什么?難道僅僅就是祭祖掃墓?如今的墓區,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尤其是清明節當天,人山人海,磕個頭,還真不知道是對著誰的。當你吞吸著冥紙冥幣燃起的煙霧,看著掃墓大軍你推我搡地擠車趕路,哪里還能靜下心來祭祖掃墓?
其實,清明在中國,是一個很奇特的日子:它既是節氣,自此天氣轉暖,預示著春天的到來;同時,它又是節日,是一個緬懷已故親朋好友的節日。
依我看來,我們的老祖宗比我們更會過清明,他們把清明過得還真有滋有味:除祭祖掃墓外,他們還有踏青、蕩秋千、放風箏、踢蹴鞠、打馬球、插柳等一系列風俗體育活動,在紀念逝者的同時,似乎更愿意去憧憬未來,更注重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
說過去,看現在,我們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今天的清明節,我們究竟應該做些什么?
清明,是個抒發情感的節日
祭祖掃墓,由來已久,戰國時,掃墓之風就十分盛行,到了唐代,唐玄宗下詔定掃墓為當時“五禮”之一。千年的習俗,自然不可能輕易廢去。“文革”期間,不講人性,別說是掃墓,連墳都給扒了;改革開放,撥亂反正,如今,國家定清明為法定節假日,正是順應了民意。
但清明掃墓,畢竟是一種形式,如實行了海葬,你還怎么掃墓?所以,我們在文明掃墓與錯峰掃墓的前提下,也許更應注重借這種現代祭祀的形式來表示對已故之人的尊敬與懷念,來梳理整個家族的歷史,來表達自己的感恩之情,從而讓這種形式穿越陰陽兩界,搭起一座逝者與生者心靈交流的橋梁。
記得中央電視臺的《藝術人生》欄目,在去年的四月初,播出了一檔“清明”特別節目,收藏家馬未都、歷史學家葛劍雄、主持人倪萍等都來了,其中復旦大學葛劍雄教授的講話,至今還記憶猶新。
記得葛劍雄教授說:“我們民族原來生活在并不太廣闊的地方,大都是從中原遷到各地,遷到海外,在遷移的過程中,我們的民族沒有忘記自己的根在哪里,沒有忘記先人走過的足跡。這種傳承,對大多數人來說,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一代一代口耳相傳的記憶,這種記憶的節日傳承,最重要的就是清明,因為我們的古人相信他們的先人是永遠和他們在一起,先人的靈魂永遠會關懷著他們的后人,所以,選擇一個春光明媚或細雨霏霏的時節,跟他們的先人交流。祭掃不僅僅是對親人表達孝心、愛心、感恩之心,更重要的是跟先人進行心靈的交流。”
“每當清明我都會想起逝去的親人,思念最多的是我的老師譚其驤先生,因為他改變了我的人生。先生主編中國歷史地圖花費了三十年,1982年又開始主編國家歷史地圖集。他一直跟我說,我恐怕時間不夠了,也許來不及完成,但你們一定要完成。1991年在我最后一次跟他交談時,他告訴我,人死了不要留下什么東西,所以我死了以后,就把我的骨灰和夫人的骨灰一起撒到海里。同時他又說:我沒有多少積蓄,我準備了兩萬塊錢,你看怎么辦。我向他建議設立一個基金,他非常高興。就在那一次交談以后,他又發病了,再沒有恢復說話……我還清楚地記得,1992年除夕的晚上,我到他的病房,他看見我,微笑了一下,已經不能說話了,只是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我們就這樣坐著,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一旁的錄音機里一遍又一遍播放著他愛聽的昆曲……先生他沒有墳墓,但是他的生命已經融入自然,骨灰已經跟自然融為一體。”
這種回憶,已經脫離了簡單的感傷,更多的是情感的寄托。也許對更多人來說,懷念親人的時候,似乎都是些小事,想不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即使如此,我相信回憶的過程,會觸及我們的靈魂,成就我們的性格,并思考著如何為離去的親人而好好地活著。
清明,又是個擁抱大地的節日
四月清明,春回大地,自然界到處呈現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脫去厚厚的冬裝,穿上輕便的春服,正是出游的大好時光,踏青便成了中國人過清明的一項重要內容,更是生活在鋼筋混凝土世界里的城里人向往已久的快樂之事,所以,清明,又是個擁抱大地的節日。
不得不佩服我們祖先創立了清明這一節日,讓你在感悟大地回春、萬物復蘇、生氣勃勃的同時,去緬懷已故的親人,在希望中回顧消失,而不是在凄涼中依戀過去。
正因清明外出踏青旅游有祭祀先人之意,所以,與其毫無目的地漫游,不如帶著“我是誰”、“我從哪里來”的好奇與疑問,帶著已故親人“回去看看”的叮囑,去祖先們曾經居住、生息和創業的地方,來個尋根旅游。
我們這一代中老年人,人生的曲折太多,我們曾經經歷過“有鄉不能回”,“有情不能說”的“劃清界限的年代”。我父親14歲來上海當學徒,直到“文革”中去世,由于種種原因,從來沒有回過老家。有時我在想,如果我不能把自己家族的根脈傳承好,家史就會在我們手中中斷,因為我們的下一代大都是獨生子女,我不告訴他,還有誰會告訴他?
參天之木,必有其根;懷山之水,必有其源。去年,我終于根據父親文革中寫的檢查發現了蛛絲馬跡,尋根來到了老家。那天,村委會里濟濟一堂,各方親屬竟然有幾十人!在他們身上,我似乎發現了父親的輪廓,在他們的話語中,我聽到了父親的鄉音,尤其在故鄉的小飯店里,我又品嘗到兒時家中菜肴的味道。
此時,我想到了臺灣作家席慕容。她是蒙古族人,海峽兩岸的隔絕,使她只能聽父親講故鄉的故事,直到四十多歲才圓了回故鄉的夢。用她自己的話來說:昨天,最美妙的,我是在夢中回家,今天,最興奮的,是能親手撫摸家鄉的山水。我身上流淌著游牧民族的血,我的姓取自族名“席連勃”的第一個字,“慕容”是譯音,本義是大江、大川,所以你們也可以叫我席大江或席大川。故鄉是指人生活過的地方,但是內蒙古對我來說,只是我父母的故鄉。原鄉是我心中的圣地,所以,我愛把故鄉稱作原鄉。當我第一次踏上原鄉土地的時候,雖然此前沒有來過,但是感覺好像曾經來過這里,就仿佛走在自己夢里一樣,我知道,我需要這塊土地擁抱我!這不是單純地與自然親近,而是帶著情感去撫摸家鄉的山水,這就是尋根之旅的美妙之處。
清明那天,無論你去掃墓、踏青,還是靜靜地坐在家里,我們勢必都會想起已失去的親人,清明不僅僅是一個抒發情感的機會,更是一個展示未來的機會:健康幸福地活著,就是對已故親人最好的紀念。這就是這篇短文想與你交流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