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寫這樣一首詩
主題像紅薯填飽饑餓的肚子那樣簡單
風格像泥土那樣樸實
情感像麥粒一樣飽滿
一直想寫這樣一首詩
一首在冬天也有溫度的詩
每一個字,有陽光的笑容
每一個詞,有花開的美感
一直想寫這樣一首詩
一首能給農民工止疼的詩
一首像土豆狗蛋一樣親切的詩
一首讓留守兒童和空巢老人都
聽得懂的詩
如果那樣,當小雞牽著我的詩歌拔河
當麻雀撿拾起不加修飾的音符
留守兒童和空巢老人的臉上
就會寫滿幸福
冬日·鄉村
麥苗的語言,一行一行
用疊字的方式喊著遠方的爹娘
老黃狗鄉音未改
一開口,還是留守的聲音
麻雀是樹上素描的那片
最自由的落葉
天和地,被幾棵老桑樹
和小柏樹,苦苦撐起
老黃牛把青草的歲月
和胃里的落日反復咀嚼
火車這個人販子
終于把拐賣多日的農民工
乖乖送回來了
鄉愁這串火炮
一點就著
母親
印象中,母親一直像個男人一樣活著
她用外婆嫁接給她的勤勞
劈材,挑水,喂雞,犁地,插秧,打谷
就連一直被男人牽著鼻子走的老水牛
也不再回頭質疑母親的身份
可以說,抬,擔,挑,扛,打
割,磨,推,十八般武藝
母親沒有一樣不精通
很多的時候,她像門前自留地里
命運懸乎的苦瓜,什么都裝在心里
從不輕易說出
為了活著,她常常把黑夜熬成白天
把苦難熬成汗水和淚水
把自己熬成一罐毒藥
很多時候,她一肩挑著過去
一肩挑著現實,兩只腳在上坡路上
無法左右自己的人生
但她還是像大樹一樣站著
扛著鳥巢,扛著風雨,扛著一片天空
扛得不能再扛的時候
還是咬牙切齒地扛著
很多時候,她翻曬著黃豆
也翻曬著光陰,事實上
她的硬傷比黃豆還多
很多時候,母親握著鐮刀的把柄
割斷青黃不接的陽光
又把自己的青春和美貌
斬草除根
很多時候,母親用打鐵匠的女兒這個身份
舉起鐵錘,像生活捶打她一樣
捶打另一塊鐵,直到變形
服帖了為止
一直到母親老了。她還是保持著
形而上學的姿勢,保持著一棵莊稼的樣子
只不過,她的頭發,下垂著
她的乳房,下垂著,她的腳
已深深陷入泥沙俱下的日子
不能自拔
壞男人
三歲的時候
他踩死了一群用搬家來躲避政治的螞蟻
五歲時,他用一根木棒趕走了一只母狗和公狗的獸欲
八歲時,他亂點了一朵南瓜花和絲瓜花的鴛鴦譜
十歲時,他搗毀了一只留守在屋檐下的燕窩
還囚禁了一只燕子的孤獨
十二歲時,他看黃色書籍,在回家的路上
還用不干凈的眼神,強奸了一個赤裸的瘋女人
十四歲時,他挖了一尊菩薩不體察民間疾苦的雙眼
十六歲時,酷愛叛逆和暴力
十七歲,他用一手好文字和女孩子
對愛情進行紙上談兵
二十五歲,自戀,酗酒
并在酒后嘔吐社會的臟物
成為時代的醉人
二十六歲,愛上了仇恨
仇官,仇富,仇人
三十五歲,崇尚戰爭
唯恐天下不亂
四十歲,大談人生的荒謬
持懷疑論和否定論
四十五歲,以墮落為快樂
用酒瓶掏空黑夜的黑
五十歲,愛上詩歌,薄待炊煙
……
這些已經足夠
據說,生活這個法官
判了他有期徒刑一百年
緩刑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