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2049：向世界城市進發

你不可能只發展經濟，將經濟提升到“世界城市”的水準而對其它任何方面都不聞不顧。實際上，若是沒有一個好的社會環境，比如法制健全，經濟也很難達到那個高度。

處在一個大轉型的時代，以“大”而著稱的武漢將向何處去？

這是生于斯長于斯生活于斯的人們所關心的問題，而不僅僅是政府官員和專家顧問團所操持的話語體系，你不去影響城市，城市也會來影響你，人們的生活與城市正是如此緊密地聯系在一起，誰都缺不了誰。

城鎮化是轉型的最重要課題之一，但是對于武漢這座由來已久的大城市而言，城市的輪廓和紋理已然十分明晰，意味著城鎮化不是相對簡單地無中生有再造一個城市，而是如何進一步“城市化”的問題，后者面臨的是一個更加精細化和深入的問題，是城市本質上的升級。

在時代的當口，武漢如何來升級？這是問題的關鍵。沿著歷史的脈絡，在過去成長的歲月中，街頭巷尾的武漢人，又或是報紙電視上傳達的信息，總不免發出類似這樣的感嘆：武漢曾經如何輝煌，而改革開放之后卻遺憾地錯過了諸多發展的機會，以至于被率先發展起來的沿海諸城市甩在身后。嘆息的背后是焦慮和心有不甘。武漢的升級，最直白來說就是要趕上這些率先發展起來的城市，但在武漢看來，這還不是升級的最終目標，最終的目標是超越，而用一個抽象又具體的概念來表述，那便是“武漢2049”。

在2012年美國《外交政策》雜志刊登、由麥肯錫全球研究院研制的《2025年全球最具活力的75座城市》的榜單中，武漢位列第11位，這一排名甚至比肩美國洛杉磯和日本東京。當麥肯錫全球研究院亞洲部主任華強森被記者問及“這一排名的依據”時，華強森稱這是一個綜合的考慮，其中包括人口數量和未來人口增長的空間以及經濟的快速成長幅度。但緊接著他也有所保留地表示，“這只意味著未來有這種可能性，但并不一定，要看具體的過程”。

武漢市市長唐良智說，“2049年，武漢會是什么樣子？不能準確地預測，但可以在技術上強調長遠發展方向的正確性。”這個“正確性”的重要內容之一便是“一個更加適宜于人居住生活的城市”。

于是，嘗試著對武漢如何來升級作出回答，一個可能的答案便是以現代技術帶來城市的發展最終促使人生活得更好。無論是“武漢2049”，還是2025“最具活力”，這些標簽都給人帶來夢想，但是最怕的也是標簽會抹殺了背后有血有肉、有溫度的人文與歷史。

碼頭文化

“兩江交匯，天下三分”的格局幾乎天然地決定了武漢在水利運輸和貿易上的優勢地位，按照一種自發形成秩序的觀念，碼頭就是順應時間向前發展的產物。據歷史可考，武漢最早的碼頭出現在漢江北岸，時間在十八世紀上半葉，距今已有近三百年歷史。我們好奇彼時的世界在發生什么？

十八世紀上半葉，英國準備進入工業革命時代，生產力從此騰飛；十八世紀上半葉，以孟德斯鳩、伏爾泰等思想家為代表的法國啟蒙運動風起云涌，為著世紀末的法國大革命的到來做著先期準備；十八世紀上半葉，生活在北美洲殖民地的人們對于宗主國英國的不滿在積累，漸漸嗅出了獨立戰爭的味道。所有這些重大的歷史事件，都毫無疑問深深地影響乃至決定了日后世界發展的方向和軌跡，已作為一種文化的因素植入傳統之中，時刻都在發揮著潛移默化的作用。

同樣的道理，十八世紀上半葉開始在漢水北岸出現的碼頭也即將開啟三鎮的一個新時代，并逐漸成為一種文化傳統發揮重要作用。武漢作家董宏猷說：“提到武漢的文化……最鮮明的特色，是碼頭文化……作為中國‘九省通衢’的交通樞紐，武漢自古就是一個‘大碼頭’。”

最清晰不過的表達了。碼頭最基礎的作用就是運輸與貿易，而隨著運輸與貿易需求的增大，碼頭自身也在演變。武漢碼頭的演變也經歷了從小到大、從內到外幾個時期。最開始的碼頭，如前所說，在漢水北岸，這也是武漢碼頭的“內在化”時期，因為漢水形同內河。發展到十九世紀上半葉，漢水兩岸的碼頭已成氣候，但同時兩岸的空間也開始顯得局限，碼頭便自然而然向著長江擴展。從漢江到長江，從內到外，武漢碼頭進入了“大江時代”。

董宏遒說，“武漢被外國人稱為‘東方芝加哥’，都是因為在碼頭上做了許多文章”。這還要從十九世紀六十年代說起，漢口開埠之后，商埠文化繁榮起來，運輸和貿易的需求大幅度上升。1863年，漢口港出現首座輪船碼頭，為英國寶順洋行在今天的天津路附近建立，以此開始，輪運碼頭在長江沿岸相繼出現。

但碼頭的大江時代并不是終點，如今的航運聯通大海通達全世界。重要的是武漢能從碼頭發展的歷史軌跡中得到什么啟示。如董宏猷所言“有了碼頭，就有了吃碼頭飯的人”，換一個表述就是，應該基于自身的碼頭和碼頭文化的特點謀求發展。

在2013年12月初舉行的“武漢市人民政府國際咨詢顧問團第八次會議”中，武漢市市長唐良智就表示要將武漢打造成長江中上游的航運中心、國際貿易中轉港。而麥肯錫全球研究院亞洲部主任華強森則說“武漢通向長江之門”。這些都說明了，在經歷了幾十年的黯淡期之后，已內嵌在武漢體內的碼頭文化將有可能重塑輝煌。

從內到外，從過去到如今，從保守到開放，武漢的每一次發展都與碼頭文化息息相關，碼頭文化就是武漢文化最鮮明的特色，在這個大轉型的時代依舊如此。

工業重鎮

武漢工業格局的形成與發展與晚清重臣張之洞密不可分。1889年，張之洞調任湖廣總督，與之隨遷的還有原本計劃于廣州城外興建的鐵廠，次年11月，漢陽鐵廠動土興建，1894建成投入生產。漢陽鐵廠的建成，曾是轟動中外的大事件，彼時有外賓不禁感嘆“是為二十世紀中國之雄廠耶！”

在孫中山于1917年至1920年所著的《建國方略》中，他如此來設想武漢三鎮的格局，“漢口為商業區，漢陽為工業區，武昌為政治文化區。”這一設想與武漢日后的發展格局是基本一致的。

武漢傳統工業化城市的道路可以說是遵循著這些前人的指引。在“武漢市人民政府國際咨詢顧問團第八次會議”中，唐良智市長就著重強調了鋼鐵產業，以及與鋼鐵產業相關的汽車產業在武漢整個經濟發展中的重要性。

但武漢的工業也走在優化的道路上，這與整個城市化進程聯系緊密。“新中國成立以前，武漢工業主要分布在漢陽，以漢陽鐵廠、兵工廠為代表，新中國成立后，主要分布在武昌，有鋼鐵、造船，硚口也一些輕工業，如日用品、紡織等。過去都在中心城區，如今，武漢的工業正在向新城區遷移，基本形成了三環到四環之間的工業帶。前不久，武漢規劃了‘光車空港（大光谷、大車都、大臨空、大臨港）’四個工業發展區。”武漢市經信委主任余信國接受媒體采訪時說。

從十多年前的工業產值不足千億，到如今近萬億，這巨大的變化持續推動著城市整體向前進。城市的規模越做越大，但城市之大不僅僅在于面積，也在于軟硬件實力，這其中的硬件實力的提升就包括產業升級這一塊。產業升級也正是在此次的“國際咨詢顧問團會議”中被屢次提到的話語。

如作為顧問團成員之一的標致雪鐵龍亞洲運營部總裁奧利維所說，“武漢的工業規模居全國前列，其中汽車制造是最大的支柱產業，”但是僅僅是汽車產業也面臨著轉型與升級，“從‘量的增長’到‘品牌的提升’，變汽車‘制造之都’為‘研發之都’。”

奧利維也提到美國曾經的“汽車之都”底特律面臨的破產危機，意在說明汽車產業的規模并不是越大越好，關鍵在于合理性。

今天來看底特律的危機，不僅僅與產業本身有關，也與整個社會制度直接相關，是民主社會在追逐社會保障和福利道路上的陷阱。以此來說，武漢遇到類似危機的可能性不大（最起碼現階段是不可能的），但是這也并不是武漢汽車工業不進行自我升級、不尋求變革之路的理由。

汽車工業是整個工業體系的嚴密一環，升級是整體性的。工業重鎮的武漢需要用升級來使自己煥發活力。

世界城市

“世界城市”的標簽更多是對武漢未來的期許，“武漢2049”正是寓意如此。

對城市的未來進行一個中長期的規劃，并不是什么新鮮的事情，即使在有崇尚自由和自發形成傳統的國家和地區也會有相應的規劃，如《芝加哥2040》和《紐約2030》，前者是夢想打造保持全球競爭力的大芝加哥都市區，而后者則是規劃創造更綠色更美好的紐約。

而當我們把眼光往后回溯得更遠一些，到十九世紀中期，那是拿破侖三世統治法蘭西的時代，奧斯曼男爵對陳舊壓抑灰色的巴黎進行徹底改造，近一個半世紀之后的今天我們所看到的呈現為美麗星射狀的、沿著澄清的塞納河兩岸鋪開的巴黎城，正是奧斯曼的杰作。奧斯曼對巴黎的規劃與改造被認為是人類干預規劃城市的典范。

以此來看，城市不是不可以進行人為規劃設計的，城市的未來也不是不可以進行設想乃至設計的。如前所說，關鍵在于合理性和追求一個怎樣的過程。

怎樣來打造武漢的大城市格局？在華強森看來主要有三個方面的工作要做，經濟、環境與社會。這三個方面恰當地符合了所追求的合理性的過程。

經濟是硬指標，對于工業重鎮的武漢來說，經濟發展要立足于本地資源，看重“長江門戶”的特殊地理位置，但也要進行產業的升級。湖北省社科院社會科學研究所所長馮桂林指出，武漢是中國最大的工商業城市，在交通、制造、金融、科研領域，都處于全國領先水平。豐富的經濟模式，為產業的升級保駕護航。單就升級而言，也符合武漢城市圈“兩型社會”，即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社會本來的目的。

倫敦曾經被稱為“霧都”，但如今也是藍天白云常住，而不用說加拿大、美國、澳大利亞這些國家了。有人會反駁，發展必定要經過重污染，西方亦如此。是呀，除非你想回到十九世紀變成古人。

舉目四顧，那些可以被稱為“世界城市”的城市，無不有著“世界級”的優美環境，陽光、空氣、水與土地，這些都是腳踏實地的。看看紐約的“2030年規劃”：要創造更綠色更美好的紐約。

華強森說，與社會的關系，就是“要與公民社會展開合作”。這在民智已開的今天已經是一個基本的常識。你不可能只發展經濟，將經濟提升到“世界城市”的水準而對其它任何方面都不聞不顧。實際上，若是沒有一個好的社會環境，比如法制健全，經濟也很難達到那個高度。今天的轉型話語也正是出于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