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妞電影”源于英文chick flick,也被譯作“小雞電影”, 是介于愛情片與喜劇片之間的一種雜交類型。文學上與之對應的是“小雞文學”(chick lit),即“摩登女郎的讀物”。“chick”來源于英美俚語,是對年輕女子的戲稱。這一略帶戲謔色彩的命名也剛好突出了它的特點:以女性為核心,男性充當配角,描寫輕松詼諧的浪漫愛情故事。以幽默輕松的方式討論現代年輕女性關注的問題。“小妞電影”以“女性”、“都市”、“時尚”、“愛情”“喜劇”等關鍵元素迎合了都市年輕觀眾的審美趣味,受到大量女性觀眾的喜愛,正在成為一個有著廣闊市場空間的中小成本類型電影。
2009年中國內地迎來第一部國產小妞電影《非常完美》,隨后《杜拉拉升職記》、《愛出色》、《跟我的前妻談戀愛》、《活該你單身》、《娜娜的玫瑰戰爭》、《幸福額度》、《失戀33天》等跟風而至,生機勃勃,良莠不齊。而到了2013年,小妞電影已經形成了有生團隊力量,并且強勢爆發。從年初薛曉璐的《北京遇上西雅圖》拿下5億票房開始,趙薇導演的《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拿下了近7億的票房,《分手合約》、《小時代》、《一夜驚喜》、《非常幸運》、《被偷走的那五年》等年輕女性題材的電影都取得不俗的票房成績。
對當下出現的一批國產“小妞電影”進行探究考察,有助于我們了解分析這一類型片,以及如何將“小妞電影”與中國特色相融合,從而為“小妞電影”這一類型片在中國的良性持久發展提供理論上的參考。
一、作為類型的國產“小妞電影”
1、愛情母題,浪漫故事
類型片長盛不衰的奧秘之一便是它總在重復著相同的母題,而該母題往往包含著人類的普世價值觀,符合觀眾的審美期待。因此,作為類型電影之一的“小妞電影”中也蘊含著人類的本性以及普世價值觀,無論中外該類型影片都表達了人類對于愛情的追求和價值肯定,所有的故事都離不開愛情二字,尤其偏愛“灰姑娘”模式,一個不起眼的小妞經過努力奮斗最終會收獲一份完美的愛情。但相較傳統愛情片,“小妞電影”中的愛情更趨時尚,緊跟潮流。多以符合現代人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的新新人類的新新愛情觀、生活觀、婚戀觀為表現對象,風格活潑,穿插各種網絡流行語和詞匯,涵蓋各種青年熱議、能產生共鳴的大眾話題,通過展示小人物平凡但真實的生活,解決一些當代女性感到困惑的情感議題。
比如《北京遇上西雅圖》就涉及到小三、拜金、同性戀、捐精、代孕等時尚話題。影片的主線圍繞文佳佳和弗蘭克的愛情展開,他們原本是萍水相逢彼此沒有任何交集,但各自生活的挫折遭遇使他們逐漸走到一起。在遇到挫折和苦難時,弗蘭克的處變不驚,給了文佳佳感情上的依托,而文佳佳則在弗蘭克人生低谷時給了他生活的希望和動力。影片末尾文佳佳離開了老鐘,靠自己的努力為兒子和自己撐起來一片新天地,她說:“我在努力讓我的肩膀強壯起來,或許會苦會累,但是每一分錢我都掙得踏實,花得硬氣!我覺得只有到了那一天,我才有資格對我愛的人說,我準備好接受愛情從天而降了”。而44歲弗蘭克也為找回自己的人生,通過不斷努力獲得了美國醫生執照。影片最后所傳達的:愛情不是依附,愛情是各自堅強獨立,再努力走到一起的新理念更是讓觀眾重新審視自身的情感。
作為發端于好萊塢“小妞電影”,內在層面遵循美國的主流價值觀,最后一定是真愛至上。不管是美國放映的《媽媽咪呀》中最后母女皆獲真愛的團圓大結局,還是國內《失戀33天》中最后王小賤和黃小仙的深情對視,縱觀中外的小妞電影,不管影片中小妞經過了多少挫折和磨難,最終導演給觀眾呈現的都是一個Happy Ending.《北京遇上西雅圖》的結局也是圓滿式的,自食其力的文佳佳和重獲醫生執照的弗蘭克相逢在帝國大廈的屋頂,沒有過多的懸念或新奇,觀眾在尋找程式化的過程中,最終獲得了自己期待視野中的滿足。
2、時尚風范,都市生活
電影本身是一個消費項目,“小妞電影”承認并滿足了觀眾的消費幻想,時尚與消費便與此類電影攜手。觀眾也似乎更關心此類電影透露出的當下時尚元素與流行公式,典型代表則非《時尚女魔頭》莫屬了,這部電影獲得了第 79 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服裝設計的提名。
劇情就是在一家頂尖的時裝雜志社 Runway 里發生的,影片中隨處都充斥著各種時尚大牌服裝,例如Donna Karan的大衣、Damp;G的鞋子、Calvin Klein的裙子,以及“女魔頭”鐘愛的 Prada 和女主角安迪喜愛的 Chanel 等等。當然導演想要表現的東西不僅僅是讓人眼花繚亂的衣著配飾,因為“時尚從來都具有不可忽視的符號意義,它的作用遠遠超越了其本身所具有的物質屬性,在光鮮的外表下有著極其深刻的內涵。”時尚與消費也幫助片中女性建構了自我身份。
一百部好的chick flick電影,大約有99部發生在大都市。比如《愛出色》和《失戀33天》的故事情節都發生在中國首都北京,《杜拉拉升職記》 發生在氣派奢華的北京 CBD,如同一座視覺“大秀場”,《北京遇上西雅圖》將故事設置在西雅圖和北京兩個大都市展開。這些城市緊跟先鋒潮流的最新趨勢,有自由流動的資本和全球化的生活方式,也有更大的寬容性和自由度,而那些崇尚時尚生活方式的經濟獨立的小妞,也在城市中建構起自己的獨特人格。
3、逗趣耍寶,幽默喜劇
“小妞電影”中,喜劇笑果往往靠女主人公(如傻大姐、假小子、男人婆等) 的特定身份、性格特征引發,多用戲劇沖突來制造笑料:夸張、巧合、誤會、悖反等,不時插入的笑點和噱頭也串聯起整個故事。比如《非常完美》中蘇菲為奪回男友使出不同招數,卻從第一招“寬容理解”開始便事與愿違。本想賢惠溫柔出場的她,卻以花妝亂發、渾身沾滿藥丸的形象面對前男友。其他“招數”也是這般笑料百出。再如《特工佳麗》中,大大咧咧的FBI 女警探為了破案而偽裝成選美小姐,剛華麗變身便跌斷了鞋跟,在任何場合都不忘自己的職業習慣而鬧出諸多笑話。其表里不一的錯位身份使電影變成了一場游戲。
“小妞電影”還多用睿智犀利幽默的臺詞對白(以 《失戀33 天》 為代表)完成笑果。如《失戀 33 天》中黃小仙的伶牙俐齒是中規中矩的劇情中最出彩的部分。她的“百里挑一的高品質賤人”等犀利語言和“你有藍翔技工學校的美發專業畢業證書么”等接地氣的臺詞,讓影片妙趣橫生。幽默也大量來源于肢體語言,如《公主日記》里,“丑小鴨”在變身“公主”的過程中手舞足蹈地制造了種種滑稽事件,比如宴會上點燃鄰桌的袖子,敲碎杯子,把宴會搞得一派混亂。而《伴娘》則是無厘頭加上“屎尿屁痰喜劇”的諸多元素,主演的表情和動作都“神經兮兮”的,她身邊帶點癲狂的朋友們也共同用各種搞笑的肢體語言增加了影片的喜感。
4、女性視點,勵志成長
“小妞電影”不僅作為一種新興的電影類型出現,它更能反映出背后的性別文化:新興女性在流行文化中的繁榮和再度可見,女性群體成為一個巨大的經濟消費群體和創作群體,甚至從長遠看,電影界也會由此產生結構性的變化。
20 世紀 70 年代,“小雞”(chick)這個詞被很多女權主義者看成是不尊重的,它暗示女人是“孩子氣、柔弱、無聊的生物,她們需要保護和建議,是年輕男性的附屬”。而隨著女性的社會角色變化和在媒體與文化中地位的提升,銀幕上也出現了一批與傳統形象不同的獨立自主的新興女性:這些女孩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完美好萊塢女神,她們成了可親可近的鄰家女孩。她們也與三四十年代的傳統女性形象不同,不再是柔弱無力的、需要男性保護的傳統女性形象。相反,她們更加獨立,不是等待男性的救贖,而是自我拯救與主動追求。她們勇敢有力、思想自由。她們經濟獨立,有成功的工作、事業和廣泛的社會關系,比如《我愿意》中李冰冰飾演的角色,不是“剩女”,而是“盛女”“勝女”。《欲望都市》中的四位單身女性開始在銀幕上公開大膽地談論自己的性和欲望:“女人可不可以和男人一樣去享受性,而不是被享受和占領?”她們追求女性的性自由和快感,并以此作為力量的標志。很大程度上,在前輩女性爭取而來的相對平等的教育、工作等情況下,“小妞電影”中的女性不再關心性別政治問題。她們并不像激進的女性主義一般地對抗與放縱、追求絕對的兩性平等,而是始終在一個保守與傳統的范圍內允許女孩子們嘗試一切成長的必要經歷,在這個過程中成熟,并最終成為一個思想獨立自尊自愛的女人。而且此類商業電影產生在眾聲喧嘩的后現代文化與大眾文化語境下,所以它們大多遠離宏大敘事、消解深度,也很少涉及嚴肅問題。電影也無意塑造一個過于強大、強悍和激進的“女強人”形象,它們選擇用輕松狡黠的態度、用戲謔的嘲笑和睿智的聰慧來面對生活的困境和矛盾。
最重要的是,“小妞電影”是女性的觀看與發聲,而“凝視即權力”、“話語即權力”。大量“小妞電影”根據小說改編而來,這些小說有強烈的自我言說色彩和大量的內心獨白,電影也以女性為絕對主角,以女性的視角展開講述,以女性審美趣味為市場導向。穆爾維曾提出男性的三重凝視,認為女性觀眾在電影院認同的是男性而非女性的目光。“小妞電影”的支持者們卻認為,在三四十年代的女性電影中,女觀眾被引導去自憐,而不是反抗不公平 ;當今的“小妞電影”卻可以讓女性觀眾體驗激情并借以重塑自己,充分展現并肯定女性特質,強調女性的價值和自我實現,擁有女性自己的話語權,尋求兩性的和諧發展。小妞電影傳達出的新女性主義價值觀是這一類型電影廣受歡迎的原因。
二、國產“小妞電影”的敘事危機
1、敘事危機
中國的“小妞電影”由于是剛起步,普遍存在原創性不強的缺陷,許多影片還處在模仿階段,創新較少,題材單一,劇情俗套,模式也直接照搬歐美電影,比如《非常完美》直接照搬《為你瘋狂》,連海報都幾乎直接復制。諸多電影更是打著“中國版”的旗號,比如《愛出色》號稱“中國版《時尚女魔頭》”,《女人不壞》號稱“中國版《欲望都市》”。它們的諸多細節處理也過度西化,與中國當下的社會現象和情感模式仍有一定距離。
《杜拉拉升職記》中的杜拉拉為庸俗炫富的廣告宣傳戰揭開了大幕。明目彰顯職場白領卓爾不群品味的同時,原本一出“菜鳥勵志戲”搖身一變成了“白富美”招搖過市的“白日夢”,附以職場白領虐心、夸飾的情欲戲,如此可疑的黑洞怎能不讓觀眾的誤讀減損影片的意旨。《被偷走的那五年》,巧妙地揶揄“失憶”這一“小妞電影”中鮮見的治愈利器,記憶的空歇期給予了已經離婚的何蔓與謝宇重新思考“愛情保鮮”這一話題的契機,苦苦找尋失去記憶的同時也讓越久越淡的愛情實現了大逆襲,原本一出破鏡重圓的愛情戲卻因影片后半段迅即跳轉的節奏導致了情感的嚴重失控,與《分手合約》一起落入了俗套的藩籬。
此外,國產“小妞電影”主要集中在大齡女青年的婚戀題材上,生活范圍狹窄到局限于時尚圈。事實上,處在轉型期的中國有很多都市女性題材值得挖掘。種種問題都凸顯了中國式“小妞電影”的敘事危機。
2、欠缺本土特色
眾所周知,“電影作為一種文化形態,勢必反映特定國家、民族、地域的時代文化特征,并進而表現出特有的文化價值觀念。”因此任何一種類型電影為了能在其生存的土地上發展壯大,必然會經歷一些本土化的改變。筆者認為當前中國“小妞電影”與歐美相比一個明顯的不足便是欠缺本土特色,干篇一律,似乎被西方所同化,沒有了地域和民族風格。
反觀歐美“小妞電影”則不然,影片《媽媽咪呀》中處處都彌漫在希臘愛情海的獨特風情;《欲望都市》也讓觀者領略了紐約曼哈頓的時尚都市魅力。在這方面,中國“小妞電影”比較缺乏,似乎只是為講一個愛情故事而存在,因此可以脫離了其生存的環境來欣賞,這也就使得許多電影不接地氣。較好的本土化嘗試典范也許是《失戀 33天》――針對大學生和白領受眾的“失戀”情感話題、切合北京真實生活的場景,更接地氣的臺詞和本土幽默,展示小人物平凡真實的生活和情感困惑。
立足于中國本土,拍出接地氣的現實主義的“小妞電影”,強化中國式類型片的特色,這也是國產“小妞電影”日后還需努力發展的方面。
3、中國甜心待制造
從目前國產“小妞電影”的整體質量來看,成功的作品屈指可數。《非常完美》、《失戀 33 天》《北京遇上西雅圖》盡管不是經典之作,但能被觀眾接受,其余大部分作品故事虛假、人物蒼白、毫無感染力,無法令廣大女性觀眾滿意。這一類型究竟該采取怎樣的本土化策略才能獲得成功,是一個復雜的問題,因為它對應的是中國電影類型化過程中都存在的矛盾。但對于處在起步階段的國產“小妞電影”來說,在本土化和創新之前向好萊塢借鑒這一類型的基本創作規律和經驗還是有必要的,同時也是必須的。就明星和類型的關系來看,國產“小妞電影”目前還沒有挖掘和培養出屬于這個類型的明星陣容。
對于主要演員的選擇呈現兩種趨勢,首先,制片方出于票房保證基本上選擇擁有一定知名度的明星,像湯唯、姚晨、章子怡、范冰冰等,而這些明星是否真正都適合小妞氣質,具有發展成為這一類型明星的潛質卻并不盡然。
其次,國產“小妞電影”對于新面孔演員的起用非常謹慎,這和好萊塢“小妞電影”多從新人中挖掘明星的經驗還是有差距的。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狀態?類型自身的不成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國產“小妞電影”對于新面孔的起用最成功的典范要屬《失戀 33 天》。女主角白百何第一次擔任電影女主角,雖然之前也曾經出演電視劇,但知名度并不高。白百何青春洋溢的外表及靈動自然的演技準確地表現出了一名普通的都市失戀女性的感情和工作狀態,因其真實性激起了觀眾的廣泛共鳴,具有一定的社會典型意義。
要想培養出屬于這一類型的明星陣容,必須抓住女性觀眾的心理,呈現出具有社會典型意義的形象。還必須依賴于整個國內明星制的發展水平。就明星制目前的發展現狀來看并不成熟。
總之,作為舶來品,“小妞電影”在中國還是剛剛起步,但它無疑是一種值得關注的電影類型。相比其它類型影片,小妞電影從誕生之初便具有無可限量的優勢和巨大的市場空間,而且它的出現和蓬勃發展已經豐富了中國類型電影的樣式。中國電影要想去的真正的繁榮,不能只靠大片。在類型化與商業化的語境下來分析和討論小妞電影的現狀和出路是有趣的,也是有價值的。因為必須認清的一個事實是:該類型的電影可以成為國產電影中小型制作的一個重大突破口,并且對于實現國產電影分眾化和多元化意義重大。
(作者單位:武漢大學藝術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