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奢侈與健康

這已經是Angel第十幾次來到地捫了，至于到底十幾次，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行李剛在地捫侗族人文生態博物館放下，這位華裔設計師就馬不停蹄地跟工作人員開會去了。在這介紹一下地捫博物館：這是一群巧妙地融入當地山景的木質建筑群。博物館內有供學習傳統紡織技術的場地與設施，也會定期教授侗族歌謠，每當政府官員或重要客人到來時，這群學歌兒的孩子們總會亮上一嗓。比起博物館，這更像是一個有品質的酒店——大大小小十幾個復式木質房間干凈而獨立，服務管理設施更一應俱全。

Angel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到這一次，用“跋山涉水”形容這位服裝設計師的旅程一點都不過分——不論她從哪里起飛，到達貴陽，轉機，到達黎平機場，然后沿著脆弱到可能一場暴雨就沒法通行的山路，顛簸兩小時到達揚名海外的終點地捫村——我并沒有夸張，這個只有兩千多人口的侗族村落確實算得上揚名海外，除了那篇著名的《時光邊緣的村落》外，以地捫當地文化或獨特風俗著成的各種書籍譯成多種語言在世界各地廣為發行。奇怪的是，國內人卻對這個村落了解得不多——至少在我來之前身邊的人都不知道這個地方。

由于海外的影響力，地捫村吸引了大批慕名而來的國際友人，Angel便是其中一個。幸運的是，當地的布料為她的工作打開了另一扇大門——這位原先酷愛高科技變色布料的設計師用起了與之前相比可以說是另一個極端的原料——據她所言，所有地捫生產的布料全部由當地婦女手工紡織，植物印染。這也是她第十幾次來到這兒的目的——為她的新作品找尋合適的天然布料。

Angel的作品多以民族風為主，傳統侗族刺繡得到了靈活的運用，雖不多卻都恰到好處地裝點其中。一件以侗族亮布為材質的百褶短裙，搭配民族風濃郁的圓形腰鏈狀飾品，傳統服飾透出契合當下審美的摩登感。一匹相同紋理的布料，Angel通過簡約立體的剪裁，制作出精良的夾克或是褲裝，讓這些傳統花紋作為嶄新的服裝形式登上T臺。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件侗族傳統紋樣的短款小外套，這樣的紋樣在侗族經常作為桌布或是襁褓使用。Angel將下端設計為系緊的樣式，領口自然張合，外觀看上去自然隨意。下身為亮黃色短褲，由梔子花作為天然染料。腰帶同樣是系緊樣式，看似隨意又深究嚴謹的整體搭配讓民族元素巧妙地顯現出來。

Angel與博物館建立了長期合作關系，聯合創立了培訓項目，與當地的手藝人合作，用傳統的織染方法制作現代布料。她利用這些布料，制作出純天然的衣物奢侈品——所提供的布料均來自于地捫及周邊幾個侗族村落，由當地村民純手工紡織，植物扎染而成。整個布料制作過程中完全不會有化學物質摻雜，也不會對環境造成污染。用她的話形容便是“完全健康”的。“健康”貫穿于她生活的細枝末節，就連對吃的要求也是極近瘋狂——不能有關于任何一點動物的成分，甚至遷怒到了花生油。這倒不是因為憐惜動物，而是不贊成在飼養牲畜到宰殺它們的過程中所消耗的自然資源，包括水、草地、空間，以及運送車輛所排出的尾氣。Angel曾經到一個餐館吃飯，提出自己的菜不要油以及任何肉，餐館告訴她這樣會沒味道的，而Angel則說：“難道只在乎味道嗎？沒有人在乎健康？”我覺得她對待健康的態度源自她對待自然與環保理念的延伸。如其作品，在秉承自然理念，采用純手工紡織與純天然染色的前提下，帶來的確實是對人體健康、貼近肌膚的上乘衣物。Angel曾說，她染布所用的水，可以作為植物泡茶直接飲用。我好奇這味道如何，Angel笑笑：我沒喝過，你如果愿意可以試試。

但我到底還是沒得到喝這茶的機會。除了與Angel在村莊里找尋制作布料的婦女外，我沒有得到參觀布料加工過程的機會。不過，在尋找過程中還是意外收獲到些許驚喜——一位開著布店的侗族婦女因為與Angel一年前的約定，憨厚地守著那塊特意為Angel打造的亮布，直到她倆再次遇見之前沒有賣給任何人。所謂“打造”詞如其實——一塊傳統侗族亮布在染色后，要用錘子進行反復敲打，成千上萬的機械動作匯成結實足料的“打造”二字。

Angel使用這些或被藍靛或被豬血印染，后經“千錘百煉”的布料，制作出極具民族特色的服裝而在巴黎、紐約大放異彩。我想這并不是偶然，在經濟已能穩妥解決溫飽的今天，人們開始關注更具長遠性的事物。快速時尚在帶來便利及美麗的衣物同時，又很快被下一波熱潮所替代。于是，衣柜里的衣物具有了更為短暫的時效性。與此同時，因為制作衣物或是工藝的問題所產生的環境危機也在日益增加。而Angel適時地站了出來，她用質量與工藝作為平衡點，將原生態的利用發揮到最大化。她曾推薦我看一個國外戶外奢侈品牌的廣告，她認為這個品牌利用回收的塑料制品做出質量上乘的衣物的舉措正是當下人們所需要的，這也正是她所理解的奢侈品——質量卓越，永不過時，并且永遠不會對環境產生任何負擔。

也許現在的Angel就在去地捫的路上，為了她的作品，為了自然與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