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因為機緣巧合,我見過一些僧侶,他們隱沒在城市之外的角落,安靜的生活,一直很想寫出來和大家分享,從哪里開始呢?就從我的附中時代吧!
15歲那年我開始了住校生活,就讀的是西安美術學院附中,那時候的美院位于西安市邊上的長安縣韋曲鎮(zhèn)附近,學校依關中平原而建,原其實就是斷層陷落區(qū),即地塹,后經(jīng)渭河及其支流涇河、洛河等沖積而成。原下是指平原,而原上指的就是山坡的頂端。當時學校教學樓在原下,宿舍都是平房,建在原上。有意思的是學校里面有一座名叫興國寺的寺院,相傳建于唐代,曾是唐玄奘的香火院,所以保留至今。寺院也建在原上,和我們宿舍緊鄰,寺院外面有2棵唐柏,1棵早年遭遇雷電,劈死了一半,殘留的半片依然頑強生長屹立。興國寺說是寺院,其實只有一院瓦房、一位出家人,沒有任何香火。因為太多年了,我已經(jīng)記不清那位出家人的模樣,只記得是位高個子的中年人,我們經(jīng)常在寺院周圍寫生,師父除了誦經(jīng)以外,其余時間都很安靜,不知道他在干嗎,我們也不關心。
我雖和他只對話過一次,卻記憶猶新。關中的冬天異常寒冷蕭瑟,那日我在寺院外寫生,畫半棵古柏,突然刮起一陣大風,我就像被風吹進了興國寺,那一刻突然很害怕,一陣陣寒意直逼心頭,師父剛好走出來,與他打個正著,于是脫口而出:“師父,你這里簡直可以拍聊齋了!”師父也不停下來,邊走邊回:“到了晚上,比聊齋還真實!”當時聽的我腦子便像炸開一般,嚇的轉身奪命而逃,背后是寺院大門關上的聲音……
多年以后看到《空谷幽蘭》里描寫的隱士生活,都會讓我想到興國寺,并伴隨一個冷戰(zhàn),雖然那位出家人還算不上隱士。直到三年前,遇到了山洞師父,使我看到了不一樣的出家人的生活。

有一年我的腿意外骨折,康復后被家人送到寺院小住,一日師父說要去看望他的一位常年隱居在山里的師兄,我便得以機緣同去。寺院在浙江省紹興會稽山脈的一座不知名的山頂上,山腳下有一條非常隱蔽的小路,只能容下一人,當然也不會遇到另一個人與你擦肩而過。小路的兩邊是密閉的竹林,密密麻麻遮蔭避日,步行一個多小時,幾乎沒有變化。就在我懷疑師父是不是太久沒來走錯路的時候,卻突然聽見隱約的唱誦聲,而此刻路似乎已經(jīng)到了盡頭,尋著聲音繼續(xù),在一塊大石頭背后地勢突然低了下去,出現(xiàn)一小塊平地,有一座涼亭,涼亭中間有一塊黑板,上面用粉筆寫著:“阿彌陀佛。”說實話當時覺得挺好笑,這大概就是俗稱的“山門”吧!過了山門依舊是斗折蛇行的小道,小道的盡頭終于出現(xiàn)一片空地,空地的一邊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大殿,山洞師父一襲藍色僧侶短褂打扮,三十多歲的樣子,皮膚黝黑且精瘦,話不多,臉上一直帶著微笑站在正中央,他在這里居住已經(jīng)8年了。
這座寺廟只有一個大殿,而大殿也只有門頭,殿其實就是山洞,這位師父法號印品,因為他的寺院是座山洞,于是我就叫他山洞師父。大殿的旁邊是一座平房,里面有簡單的灶臺,旁邊堆放著整齊的柴火。平房后面是菜園與蓄水池,用竹子做成的管道把泉水從更高的山頂引下來。菜園的后面便是山洞師父住的地方,那是一座二層小樓,有4個房間,樓下2間堆放雜物,樓上1間書房1間臥室,房間的六面墻全部用木板包裹,干凈極了。下午4點的晚課在山洞里進行,滿壁都是唱誦的回響,說不出的殊勝之感。結束之后兩位師父在房間里下棋對弈,我則坐在走廊里喝茶,望著遠處的山和云,那一刻恍惚來到世外桃源。在我看來,能在這樣風景優(yōu)美的地方居住真是舒服極了,當我表達艷羨之情時,山洞師父笑著答:“讓你在這里住上一個月,你便會受不了寂寞要逃走了,時間長了一切都會變得平淡無奇,甚至是孤獨的要命。每天誦經(jīng)、出坡(勞作)、打坐都是修煉,你們在俗世中生活需要激情,在這山里居住一樣需要激情,除了激情還要有堅定的信念,這只能自己給予自己,沒有別人……”
的確,無論生活在哪里,我們都要相信一些東西。前不久孫仲旭先生因抑郁癥自殺的消息,除令人痛惜以外,更讓大家最近都在談論抑郁癥,我身邊有很多朋友得過抑郁癥,有的至今還在苦苦掙扎,身邊的親人、朋友除了陪伴,別無他法。在我看來無論何種原因?qū)е乱钟簦瑲w根結底原因只有一個:期待與現(xiàn)實的落差讓人無法接受。中國人大都沒有宗教信仰,即使有,那種堅定的信念也并不多。
外面沒有別人,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