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大漠中的“母親派出所”

這就是算井子，它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確認為“人類不能生存之地”，它的自然環境之險惡遠不止眼前所見的這些。這里長期不通郵、不通電、不通車，缺醫少藥，很少能吃到新鮮蔬菜，僅有的幾口水井含氟量嚴重超標，人畜飲用后齒脫發落，骨質疏松。在算井子邊防派出所2.1萬平方公里的轄區內，登記在冊的常住人口僅68戶，160余人。而實際上隨著國家扶貧政策的開展，大批牧民遷往城市，這里現在的實有人口僅70余人。就在這人跡罕至的大漠深處，小小的算井子邊防派出所從1971年建立至今，已經頑強地屹立了43個年頭。

“這工作有什么意義？”

荒漠生涯的寂寞侵襲著每一個人的心。每當有人來訪，所里的官兵都會忍不住跑到大門口張望、迎接。牧民騎著摩托車經過門口時，都會被叫住聊幾句。派出所門口的警犬對這種寂寞生活的反應卻不同于人，當記者們到訪派出所的時候，它不安的吠叫就不絕于耳，這大概是因為它太少見到生人的緣故吧。

人煙稀少、民風淳樸，乍看起來，算井子邊防派出所恐怕算是工作內容最“無聊”的派出所。原司務長雷聯昌接管所里便民商店與便民加油站時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工作有什么意義？這里一共才160來號人！”然而在牧民們紛紛拜托他趁公出和休假機會幫忙從城里采購煙酒和生活用品以后；當老牧民哈拉森克不斷用對講機“騷擾”他、請他幫忙給摩托車加油以后；當牧民齊聚在所里召開一年一度的牧業會，在會后擁入便民商店采購以后，他再也不想離開算井子了。幾次調到大隊的機會都被他主動放棄了，算井子官兵之間、警民之間一派團結、和諧的氣氛在這無邊的荒涼大漠中如此地令人留戀。而在他終于調往大隊之后，派出所的便民商店和加油站依然保持著平價幫牧民代購油鹽醬醋、煙酒雜貨以及車輛機械零件的傳統，進出戈壁的汽油錢，則分毫沒有算到牧民賬上。

其實，這個小小的派出所負擔著中蒙邊境地區接壤的102.79公里邊境線和2.1萬平方公里管區邊境治安管理任務。轄區黑鷹山地區云集了11家礦產資源開發企業，爆炸物品年均使用量達2000余噸，僅2013年一年流動人口就達到4670余人，礦產企業年納稅額占到阿拉善盟財政收入的15%。這樣的工作量，全部由算井子派出所的14名官兵及所屬黑鷹山警務室的11名官兵擔負。住得最遠的牧民家離派出所有170公里，民警把管區走訪一遍需要1個月的時間，而旗政府所定的常住戍邊戶，所里官兵每個月都需要走訪至少3次。

2011年4月，官兵在例行巡查中遇到4名可疑分子。上前盤問時，發現其中一人操東北口音，而另外3人則既不懂漢語也不懂蒙語。將4人帶回所里訊問后官兵發現，這是一名東北“蛇頭”帶領3名鄰國偷渡者，正準備借道內蒙古大漠向北偷越中蒙邊境。順藤摸瓜，派出所配合寧夏、東北警方一舉破獲了一個偷渡集團。近年來，算井子派出所轄區未發生一起重特大刑事案件，治安案件的發案率也明顯下降，暫住人口未發生一起案件，而破案率為100%，無一起隱案，未發生一起行政訴訟事件。而據統計，隨著旅游業的興起和礦區探礦、外來務工人員的增加，戈壁人員迷路情況屢有發生。派出所官兵已先后在沙漠戈壁搜救走失的地質勘探人員、務工人員、游客等50余名。

站在歷史的節點上

“五十公里做鄰居，百余公里去串門”就是算井子地區的真實寫照。派出所一直把牧民群眾看作是自己的好鄰居、好親戚，就連婚喪嫁娶，都由派出所幫助張羅。官兵被牧民群眾稱為“十大員”——衛生員、保衛員、郵遞員、售貨員、宣傳員、放牧員、炊事員、理發員、科技員、信息員。“做群眾工作沒有捷徑可言。”派出所原所長、現任額濟納旗大隊副大隊長王長青如是說。

由于牧民居住高度分散，信息溝通異常困難。1999年阿拉善盟邊防支隊牽頭投資興建了沙漠“110”基地轉信臺，把它架設在了算井子派出所駐地的制高點大紅山上。派出所干警和牧民聯手合作，肩扛手提，拉沙運石，硬是協助工程人員把一噸多重的轉信臺鋁合金架子和電瓶分批分件按時搬上了海拔1540米的大紅山頂。然而為數不少的牧民對這新鮮玩意兒卻根本不相信，根登就對人說過：“巴掌那么大一塊鐵皮，還不到一斤重的個東西，能在這大漠上通話？”

根登是甘肅肅北縣的一戶牧民，2002年3月，他家的駱駝被盜，他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撥通了算井子邊防派出所的“電話”。接到報案后，派出所立即組織警力，在幾個小時之內就將盜賊抓獲，找回了駱駝。這下，派出所轄區的所有牧民都徹底“服了”。事實上新的通訊方式不僅是方便牧民報警，更是牧民通過派出所獲取外界羊毛、羊肉市場價格的最佳渠道，因為不了解行情而賤賣牲畜的歷史結束了，算井子的牧民迅速富裕起來。

2008年，經內蒙古自治區政府批示，中國移動算井子派出所基站正式落成。這是中國移動成立以來，首次為邊防派出所專門建立的一座通信基站。阿拉善盟移動公司總經理姜永紅說：“僅僅從經濟學考慮，為算井子投資140萬元建設通信基站是一項投入遠遠大于收入的‘賠本工程’，但從社會價值衡量，它的建設又非常值得，邊防官兵的精神非常值得‘移動人’學習。”從此，內蒙古邊防總隊最后的一個邊防派出所、阿拉善盟地區最后的一個通信盲點被覆蓋，算井子結束了無網絡信號的歷史。

大漠中的“閑”與忙

軍醫阿古達木畢業于內蒙古民族大學醫學專業。2003年分到算井子時，他的想法跟雷聯昌如出一轍：“這地方人這么少，需要配醫生嗎？”

就在他來到派出所的第一年，13公里外牧民李國軍家的孩子高燒不退。接到消息的阿古達木趕往李國軍家時，3歲的孩子體溫高達39.5攝氏度。給孩子服了退燒藥，病情仍然不見好轉。面對孩子母親直刺心靈的眼神，阿古達木打起精神用酒精為孩子擦身，物理降溫手段最終奏效，阿古達木才深深舒了口氣——有時學校里學的理論與實踐是脫節的。守著孩子護理了一天一夜，阿古達木回到派出所的時候也在心里確認：這里是需要醫生的。針對轄區的特殊情況，阿古達木專門在呼和浩特中蒙醫院進修了針灸技術。在這缺醫少藥的大漠深處，成本低、見效快的中醫是最實用的醫療手段。針灸、按摩、拔罐，阿古達木很快成了算井子的“神醫”。在他的治療下，牧民伊登木曹因中風而偏癱的妻子重新下地走路，生活可以自理了。當阿古達木隨所里官兵走訪到伊登木曹家的時候，老兩口拉住他的手說什么也不讓走，堅持宰羊款待他們：“要是去城里治病，醫療費賣三五十只羊也擋不住啊！”而在參加同學聚會時，阿古達木也不再羨慕分到城里大醫院的同班同學們：“也許他們一天接治的患者比我一年還多，但我這種生活他們可能一輩子也感受不到。”

相比之下，黑鷹山警務室的工作顯得繁忙多了。黑鷹山距離中蒙邊境線只有30公里，而距國內最近的城市甘肅省嘉峪關市則有280多公里路程。黑鷹山礦區6000余名外來務工人員的登記篩查、崗前安全教育、下山用車乃至購買返鄉火車票的工作，相當一部分都由派出所官兵包辦。而黑鷹山警務室原警長譚啟民作為礦區黨支部書記，是全國僅有的兩名“警察社區書記”之一。2011年8月29日，由于一場勞資糾紛，某企業200余名員工圍攻礦部，場面極其混亂，一場群體性事件眼看爆發在即。“從心理上我們肯定偏向務工人員，但偏向也不能偏袒，我們不能激化矛盾，也不能偏袒任何一方。”所長賈紅回憶道。夾在企業領導和即將失去理智的務工人員之間，派出所官兵一面盡力維持秩序，一面耐心勸說，最終化解了危機。從2010年警務室成立至2013年為止，黑鷹山警務室共解決勞資糾紛事件63起，涉及500余人，金額1000余萬。

盡管官兵在一茬茬地換，但按老牧民呼必斯哈拉圖的說法，警民之間的感情“一直都那么好。”牧民們一起訂做了一面書寫著“母親派出所”的錦旗送給算井子派出所。

前些年，內蒙古自治區實施鄉鎮蘇木行政機構撤并改革，派出所因轄區人口少準備撤離，轄區牧民群眾聯名極力挽留，并向盟委、行署和自治區領導請命。人數雖少，但牧民的請求感動了邊防官兵，也感動了黨委政府。派出所最終得以繼續佇立在它守護了數十年的這片荒漠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