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是化學武器受害國。談到日遺化武,北京軍區軍訓部副部長兼核生化防護所所長喻勝躍面色凝重:日本戰敗后試圖銷毀證據,掩蓋罪行,將原儲存、部署在中國19個省(市、自治區)76個地區(市、州、盟)的化學武器,或掩埋地下,或投入江河,現查明的就有40多萬枚,其種類多、數量大、分布廣。由于埋藏近70年了,多數已生銹腐蝕,有的毒劑泄漏,對我國人民生命財產安全和生態環境構成嚴重威脅,近年直接受到日遺化武傷害的人員達數千人。喻勝躍說:“一小滴高純度毒劑沾人皮膚上,就可能危及生命。因此,最危險的應急救援, 多年來我們總是所領導先上。”這一“鐵規矩”,帶動了年輕技術干部沖鋒陷陣、一往無前。
世界級大港突遭日遺化武嚴重威脅,利劍出鞘鏟“毒魔”。
某航道局在世界第四大港——天津港主航道疏浚作業時,先后挖出當年侵華日軍投下的4枚50公斤的化學航空炸彈和2枚化學炮彈,其中1枚航彈毒劑泄漏。盡管挖泥船上20多名工人迅速撤離船舶,但還是有5人慘遭毒氣傷害,其中1人皮膚糜爛,中毒嚴重。
如不能及時有效處置,不但嚴重危害人民生命安全,而且車水馬龍的中外船舶進出天津港也受到嚴重影響,整個碼頭可能陷入癱瘓。由于這里還地處納入國家發展戰略、被稱為中國經濟增長“第三極”的天津濱海新區,造成的社會經濟損失更是難以估量。
喻勝躍帶領副所長兼高級工程師王東升、高級工程師耿久春、化武辦主任兼工程師謝德富等應急救援隊人員,先后趕往事發海域,穿上防毒衣、頭戴防毒面具立即展開救援行動。外交部、總參謀部的化武專家也趕來指導。
該所應急救援隊對泄漏毒劑的航彈進行外觀測量,實施偵測、分析,初步鑒別為疑似日遺糜爛性毒劑航彈。此次發現的航彈,與該所2008年在內蒙古巴彥淖爾發現的一枚航彈相類似。由于日方提供的航彈資料少,為確保鑒定準確無誤,他們實施快速取樣化驗、分析等來佐證,最終判定4枚航彈為日遺50公斤糜爛性毒劑航彈。
其中有一枚航彈還被死死卡在挖泥船鉸刀吸入口處,并懸在空中。由于空間狹小,他們只能綁著保險繩,側臥在鉸刀上作業,給安全拆卸航彈帶來了巨大挑戰。
“這批航彈屬于裝有芥子氣、路易氏劑混合毒劑的黃彈。人沾染芥子氣中毒后,會出現起泡、潰爛等癥狀,直至死亡;路易氏劑是油狀液體,人嚴重中毒會引發急性肺水腫而死亡。”喻勝躍的介紹,讓記者驚恐。
如何將被卡死在挖泥船鉸刀吸入口處的航彈拆卸下來?用鋼鋸切割,鉸刀比鋼鋸還硬,無法施工。他們反復研究論證方案,決定用氣焊對鉸刀進行氣割破拆,可氣焊作業產生的高熱量萬一被傳導到航彈引起爆炸,他們粉身碎骨葬身大海不說,化學毒氣籠罩海港,后果不堪設想。
為驗證氣割破拆的安全性,他們首先利用鐵板進行模擬切割實驗,邊切割鐵板邊監測其溫度,確認安全后才開始拆卸航彈。
為防止航彈掉入大海,他們用尼龍袋包裹住彈體加以固定。“全副武裝”的王東升和謝德富等人站在鉸刀上,緊抓航彈,氣割作業,使航彈與鉸刀成功切割分離,最終將化學航彈運上了碼頭。
他們把化學航彈裝上車后,準備運輸時,又一難題出來了:化學航彈雖然經過了安全化處置,但航彈畢竟還帶有引信,稍有不慎將引起爆炸,地方司機戰戰兢兢不敢開車。
此時,喻勝躍毫不猶豫地首先坐到副駕駛位置上,說:“我是個化武專家,我坐你旁邊,不要害怕!”聞此,司機才小心翼翼發動了汽車。
到達倉庫,喻勝躍第一個下車走到航彈包裝箱前,其他人也紛紛趕上來,一起將日遺化武抬進了庫里。
他們,真的不愧是一群天天坐在“火藥桶”和“火山口”上,隨時都可能付出生命的核生化應急救援英雄!
在世界上首次成功挖掘并安全回收光氣彈。日本專家贊嘆:“佩服中國人!”
這年正當“秋老虎”發威之時,挖掘回收日遺化武的攻堅戰,在河北省石家莊市西側太行山的一處山坳里打響了。
這批日遺化學炮彈共51枚,其中有十分危險的裝有光氣的青白彈,是河北省藁城中學10多年前建樓挖地基時發現的,造成20多名師生中毒,十幾萬群眾人心惶惶,引起國內外極大關注。由于當時受技術等條件限制無法回收,為確保安全,該所和有關單位將化武轉移深埋到了那處山坳里。
這成了時任防化技術室主任耿久春的一大心病。
技術等條件終于具備了,耿久春立即帶領高級工程師梁津春、王東升等人,先后與防化學院專家、某基地專家及日本專家幾次到埋彈現場,研究制訂安全挖掘回收的方案、措施和方法。
耿久春告訴記者, 光氣是窒息性劇毒毒劑,沸點只有8度左右,炎熱條件下極易揮發,一旦泄漏,其濃度瞬間達到致人死亡濃度,人吸入后很快造成肺水腫,窒息而亡。
日本化武專家現場風險評估的結論是:技術難度巨大,挖掘十分危險。
剎那間,愁眉深鎖的耿久春,更感到了身負千鈞的巨大壓力。
烽火連天,大敵當前。挖掘時,天氣酷熱難當。他們身穿沉重的防毒衣,頭戴隔絕式防毒面具,背負壓縮空氣瓶,防毒衣內溫度一會兒就達到了50多攝氏度,人仿佛置身于一個封閉的大蒸籠里,悶熱得要窒息。面具進氣量很小,難以滿足高強度作業人員呼吸的需要。整個面具貼在他們的臉上,一張一縮苦不堪言,難受至極,每一次呼吸,都感覺氧氣不夠用。
作業半小時,缺氧胸悶,體力消耗達到極限的他們,有的幾次虛脫暈倒,緩過神來再繼續戰斗。大家冒著生命危險,不知多少次闖過“鬼門關”。離開作業現場,全副武裝的他們脫下防毒衣和面具,像剛蒸桑拿出來,渾身是汗,熱氣騰騰,提起靴子往外一倒,汗水足足有兩茶杯。
他們還全時進行大氣監測,隨時對土壤取樣分析。對超標的污染土進行密封包裝、安全化處置。
經過20多天緊張戰斗,深埋地下的日本遺棄化學炮彈,全部挖掘并安全回收,運至倉庫,等待擇機銷毀,除掉了這一巨大安全隱患。周邊群眾奔走相告,當地政府領導激動地感謝道:“你們為老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
當時在場的日本專家,對耿久春等該所作業人員高超的專業技術和英勇頑強的精神十分贊賞,豎起大拇指說:“佩服中國人!佩服中國人!”
到現場視察的國際禁止化學武器組織視察團,對這次世界上首次成功挖掘并安全回收光氣彈工程,給予了極高評價。
常年與“毒魔”搏殺,年近六旬的耿久春已弓肩縮背,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許多。他先后赴西北參加我國原子彈核爆炸實驗,第一時間深入爆區,測量輻射強度,采集樣品;在東北、華北、華東、華南處置日遺化武;參與指導核生化救援和演練的足跡,遍布長城內外、大江南北,全國各地。
他說:“這個職業我干40多年了,天天與‘死神’掰手腕,確實危險,若為金錢,給座金山我都不干。但作為專業人員,使命在召喚,為勝利,搭上性命也不能講價錢!”
凌晨出動,應急處置,4小時解救一座城。
2011年3月21日下午,毗鄰首都北京的河北省承德市灤平縣城區,一工地突發化學危險品傷人事件,20平方公里范圍疑似染毒,5萬多群眾被封控,事態呈現擴散蔓延態勢。
險情就是命令!當晚23時許,核生化防護所接到救援命令后,立即啟動應急響應程序,喻勝躍帶領王東升、女工程師李芬潤等應急救援隊人員,立即攜帶救援車輛器材連夜出發。他們邊走邊與灤平聯系,查詢情況,研究擬訂初步處置方案,于22日凌晨3時到達事發地點。
事發后,當地政府搞不清是什么東西傷了人,但十分警惕地對化學危險品事發現場、運送道路和存放地點,進行了封控。
救援隊聽取地方政府情況介紹后,立即全副武裝開赴現場。
事發地點附近的老百姓已跑光。儲存化學危險品的鐵桶被地方人員轉移到廢品收購站,他們趕到那里時,發現收購站堆得都是玻璃、鋼筋等破爛,萬分惶恐的群眾已將鐵桶埋了起來,救援隊找不到其位置。
初春承德,乍暖還寒,氣溫零下8攝氏度。喻勝躍他們雖穿著防毒衣,還是被凍得手腳麻木,身子發抖,幾個小時下來,均出現了重感冒癥狀,但仍堅持作業。寒冷條件下,膠質防毒衣柔軟性變得很差,但險情緊急,他們冒著防毒衣被廢玻璃扎破中毒的危險,用手抓,用鐵锨挖,終于找到了鐵桶。
讓救援隊吃驚的是,鐵桶已嚴重破損,桶中的化學危險品已泄漏。王東升、李芬潤馬上實施偵檢、取樣、化驗、外觀鑒定和安全化處置,并對鐵桶進行堵漏,初步搞清了該化學危險品的性質、種類。
化學危險品運送中是否滴落?是否有人踩到擴大了污染區域?該化學危險品毒性大,只要接觸就會造成傷害。更為危險的是,其在天冷情況下呈黏稠狀液體,一旦太陽出來,會隨著氣溫上升而揮發,使更多人接觸而中毒。
喻勝躍、王東升、李芬潤等人帶著偵檢儀器,連夜對運送化學危險品途經的道路,認真進行偵檢和全方位洗消。
最后,他們馬不停蹄地與公安消防人員一道,對存放化學危險品的鐵桶,進行安全化處理和密封包裝轉移,對消毒后的物品進行了焚燒、掩埋處理,對消毒后的土壤進行了清理和掩埋。經進一步復檢,所有涉毒區域再沒有檢測到化學危險品殘留。
清晨6時15分,在軍地協調會上,喻勝躍介紹了應急處置化學危險品的情況。考慮到受污染的環境已經安全,他建議立即解除對5萬多群眾的封控,以恢復全城的正常生活和工作生產秩序。
冒著殉爆和被“蒸發”危險,一舉端掉華北最大日遺“毒彈窩”。
日遺化武埋藏情況十分復雜,常常是化學炮彈與常規炮彈、地雷、手雷等混埋,有的嚴重銹蝕、破損,甚至造成毒劑泄漏,有的炮彈還帶有引信,具有“高毒、高爆、高風險”特點。
那年秋天,山西省太原市某繁華地帶,挖地基時從距地表約1米深處發現數百枚廢舊炮彈,其中1枚炮彈破損并流出深色黏稠的不明液體。3名工人在搬運炮彈時不慎沾染此種液體,沾染較重的1人右腳背傷口潰爛不止。該所聞訊緊急趕到事發地點,挖掘出5枚炮彈進行鑒定,確認出3枚日遺化學炮彈,均內裝糜爛性毒劑,其中1枚已泄漏。由于現場條件有限,為確保安全,他們將鑒別后的炮彈簡易處理后,重新就地回埋,并展開調查相關歷史資料等工作。我國通告日本政府,外交部和總參派人現場坐鎮,該所應急救援隊與防化學院、某基地人員一起開展了對日遺“毒彈窩”挖掘回收戰斗。
與如此大批量的毒彈“零距離”接觸,無疑是在與“死神”作殊死較量。搏殺“毒魔”,無懼“死神”。這是一次危險系數之高令人毛骨悚然的作業,也是華北地區歷史上數量最多、泄漏最嚴重、危險性最大的日遺化學炮彈處置工程。作業場戒備森嚴,四周構筑了1.5米厚、2米高的超強度密閉防爆墻,防爆、防化學污染等措施十分科學縝密。即便這樣,由于這一“毒彈窩” 彈種類型繁雜,彈體橫七豎八相互擠壓,許多引信松動脫落,毒劑嚴重泄漏,還摻雜著亂七八糟的常規爆炸物,稍有不慎都可能引發大規模殉爆,甚至造成作業人員瞬間完全“蒸發”。
由于鐵鍬與炮彈接觸易產生火花引發爆炸,耿久春、王東升、范虎虎等應急救援隊人員,用木鏟、竹鏟或塑料鏟小心翼翼、一點一點挖掘炮彈,經儀器科學檢測,初步清理掉毒劑泄漏污染,再慢慢取出炮彈,放到炮彈清理和鑒別操作臺上,檢查有無引信、有無毒劑泄漏后,才進行相應的安全化處理。作業中每一秒鐘哪怕是稍有丁點失誤,都有可能成為每個人的“死亡之旅”。
記者在密封包裝帳篷內看到,被確認的化學炮彈,經布袋包裹、鋁塑袋防護,壓出袋內空氣進行密封真空包裝后,再將毒彈套上專業緩沖材料,用膠帶纏好放進特制帶有編號的藍色專用桶內,送到倉庫。
縝密評估,科學管理,依法操作。經近10個晝夜奮戰,數百枚化學彈、幾十枚常規彈藥,被一一挖掘、鑒別、包裝完畢,一舉端掉了華北最大日遺“毒彈窩”。他們在與“毒魔”殊死拼殺的特殊“戰場”上,挑戰心理和智慧極限,冒著生命危險,創造了安全處理大規模戰爭遺留化學武器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