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西裝革履的溫大強理直氣壯地走進金龍選鈦廠。他梳著油光光的大背頭,背著一個碩大的旅行包,手持磚頭大的手機,吆三喝四地打著子虛烏有的電話:“劉總,我王總啊,剛從北京來,就在你們廠門口,馬上就到。”
把門的保安本來想盤查一下的,可是一看溫大強這勢頭,肅然起敬,哪里想到眼前的這個人是小偷,恭敬地敬了禮,放溫大強進去了。
溫大強進了廠區(qū),轉(zhuǎn)悠了一個小時了,收獲不少。國企真是偷盜的第一選擇啊,那么好的鎢絲銅絲就堆在那里,好像不能賣錢似的。相比于國企,偷竊私企那真是沒意思透了。年前的某個晚上,溫大強成功潛入某寫字樓“天外天有限責任公司”行竊,搬了十來部電腦,本以為大發(fā)一筆,可等搬到老溫那里賣,才知道幾乎是白忙活了。
老溫是搞廢品收購的,收購站就在金龍選鈦廠附近。說是收廢品,其實精品也收,電腦手機乃至汽車,只要你敢賣,老溫就敢收。
那天,老溫看罷溫大強滿懷希望送來的電腦,笑了:“都他媽的486,還像撿到了寶貝,當廢品都沒人要。看在你姓溫,又是老客戶的面子上,十臺電腦一百塊錢。想賣就自己動手卸貨碼好,多要一分錢,貨就別卸了。”
你瞧瞧,私企能和國企比豪爽嗎?
夜色已深,溫大強背著銅絲鎢絲,溜著墻根往回走。走到選鈦廠保衛(wèi)處附近,他看見有四個保安守在儲藏室門前,似乎在把守什么。不過那四個保安警惕性不高,在斗地主,四個家伙因為十塊錢爭得面紅耳赤,心思根本不在儲藏室上。
溫大強趁著這個機會,迅速溜到一邊,從圍墻上爬過去,進了儲藏室。他深信,重兵把守的地方肯定有“大貨”,不偷一下那是愧對人生啊。
溫大強三下五除二地鼓搗開鐵鎖,進了儲藏室,經(jīng)驗豐富地避開監(jiān)控頭,幾把扯下監(jiān)控頭的電線,放心大膽地觀察起來。
撒眼看了半天,沒發(fā)現(xiàn)金元寶之類的貴重家伙,倒是看見一塊鐵疙瘩放在一個鋼化玻璃罩里。估摸著這就是大貨,便拿出家伙,撬開罩子,把鐵疙瘩揣到懷里,一溜煙地跑了。
溫大強翻墻而出,那幾個家伙還在爭吵呢。他冷笑一聲,溜著墻根消失了。
不大一會兒,溫大強帶上鐵疙瘩來到老溫的收購站先奉上鎢絲銅絲,老溫對這樣的硬貨自然是滿心歡喜。溫大強又把鐵疙瘩掏出來,說:“溫老板,給你個大貨,這可是我冒著生命危險取來的,價格要公道啊!”
老溫看了半天,翻了一下眼皮,說:“溫大強,你業(yè)務(wù)還是不行啊!這東西就是塊生鐵,不值錢!記住,下次拿貨的時候,還得拿鎢絲銅絲這樣的硬貨。”
溫大強很失望。這鐵疙瘩少說也有十來斤重,本以為能賣個千兒八百的,累死累活地背過來,居然不值錢。想到這里,他嘆了口氣,說:“不值錢就不值錢唄,溫老板你別懷疑我的業(yè)務(wù)水平。也就是順個手,你一并收了吧。”
老溫說:“就一塊錢,嫌便宜,你背走。”
溫大強心里那個恨啊,老溫用這種的手腕訛過他好多次了,太氣人了。忙活到現(xiàn)在就忙活到一塊錢,還買不回汗水里的鹽呢。可有什么辦法呢,賣一塊是一塊吧。一塊錢不還是能買兩個肉包子嗎?
錢貨兩清,溫大強告辭,看見那塊鐵疙瘩,氣又不順了,他順手將鐵疙瘩揣進旅行包里,心想一塊錢的便宜也得占。
溫大強離開老溫的收購站,走了一段路,看見一個麻將館,挪不動腳步了。溫大強這輩子除了偷東西這個愛好,還有個最大的愛好就是打麻將。也許,不是因為有打麻將的愛好,他也不會有偷東西的愛好。打麻將老輸,不偷東西能成嗎?溫大強不由分說地坐下來,和三個人開打。
你還別說,運氣來了擋不住,這一夜溫大強一逮三,贏了兩千多塊錢。
凌晨時分,麻將歇火,溫大強背著旅行包出了麻將館,來到馬路上。
此時,公交車還沒有開,溫大強等了一會兒,一輛破捷達開了過來。捷達漸進,終于停下來,從車窗里探出一顆紅色的腦袋來,是個女司機,女司機問:“老板,打車不?”
很顯然,紅頭發(fā)是個開黑車的,她40來歲的樣子,有著小市民女人特有味道,她熱情地邀請著溫大強坐她的車。見溫大強有些遲疑,她大大咧咧地說:“老板,打黑車比正規(guī)出租車便宜,我一個女人家,你還怕我半路上強奸你不成?”
溫大強被逗得興起,但紅頭發(fā)實在鄙俗,溫大強看不上,不過還是被她說動了,心想反正昨晚贏了兩千塊錢,索性就瀟灑一把。
溫大強上了黑車,說了目的地,談好價格為五十塊錢,女司機就踩油門了。
女司機姓常,要溫大強喊她常姐。女司機一邊開著車,一邊和溫大強拉著家常。常姐說:“兄弟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大城市來的吧。”
溫大強吹牛的脾性被逗起來,云山霧罩地說:“從北京來的,來貴地談個項目,沒想到飛機晚點,接機的人走了。我也不想打攪他,這不就上了你的賊船了嗎?”
常姐大驚小怪地說:“啊!我拉了一個從首都來的干部啊!小兄弟是跑大碼頭的人,麻煩你向習(xí)主席反映反映,讓他取消出租車的營運證,那玩意兒不合理,憑什么我拉客還得給公家交錢呢,這不是明搶嗎?要不我們怎么跑黑車呢?”
溫大強呵呵笑著,說:“行!等我見了習(xí)主席就和他嘮嘮這事。”
十幾分鐘后,出租車行駛到市郊一條支路上,車流不多。常姐忽然坐立不安起來,折騰了好大一會兒,常姐說:“大兄弟,不好意思,我內(nèi)急。”
溫大強說:“你內(nèi)急和我什么關(guān)系?”
常姐笑著說:“是和你沒關(guān)系,我這不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嗎,我想撒泡尿。”
溫大強說:“管天管地,還能管人拉屎放屁?你撒尿沒必要和我說啊。”
常姐說:“不和你說不行啊!客戶是上帝,我撒尿不能在車上吧,我得停車下去吧。”
溫大強說:“那你就停車下去唄,難不成我還會偷窺你?”
常姐說:“你不偷窺我也不能光著屁股在馬路上尿吧,有變態(tài)的男人偷窺怎么辦。我得到路邊下坡那片林子里去尿。”
溫大強說:“那你就去唄!我又不尾隨你。”
常姐說:“你不去才是問題的關(guān)鍵,你想,如果我走了,你下車怎么辦?我不是白忙活了嗎?”
溫大強說:“大姐,你太小看我了吧,我會賴你這五十塊錢?你把車門鎖上不就行了嗎?”
常姐說:“那你把我的車開走怎么辦?我得多長個心眼,我一家老小就指望這輛車呢。”
溫大強懶得爭吵了,說:“你說怎么辦吧?”
常姐說:“你把身份證押給我,我尿完回來就給你。”
溫大強懶得吵下去,就掏出身份證,遞給常姐。常姐揣好身份證,跳下車,捂著肚子朝樹林里跑去。
溫大強在車里等了十幾分鐘,常姐還沒有回來,心想,這女人的尿夠?qū)嵲诘模值攘耸畮追昼姡€不見常姐的影子。他有些著急了,心想該不會出什么事情吧,自己的身份證還在她手里呢,得去看看。
溫大強下了車,走進小樹林,沒走幾步,他尖叫一聲,他看見常姐躺在地上,看來是昏迷了。溫大強抱著常姐,喊:“常姐你怎么了?”常姐慢慢地睜開眼,氣若游絲地說:“昏過去了,兩天兩夜沒睡覺了,累的。”說完,又疲憊地閉上眼睛。
溫大強罵了聲倒霉,扛著臃腫的常姐出了樹林。來到公路上,剛把常姐放在路上,他又一聲尖叫——出租車不見了。
溫大強大叫:“車呢!出租車呢?出租車怎么不見了?”
溫大強這嗓子,把常姐從昏迷中嚇醒了。她一骨碌爬起來,前后左右一看,沒有看到自己的車,號啕大哭道:“我的車啊!天殺的盜車賊把我的車偷走了。我可怎么辦啊?家里還指望那輛車呢。”
溫大強也沒辦法,說:“要不報警吧。”常姐說:“報什么警?我敢嗎?車被偷損失兩三萬,我一報警,得蹲監(jiān)獄去。”
溫大強也不想報警,畢竟那包里裝的鐵疙瘩是偷來的,別弄巧成拙,搞出了麻煩。想到這里便說:“常姐,丟車我也有責任,但是我也損失了很多,你知道我包里裝的什么嗎?一塊隕石鐵,十幾萬呢。本來說送你們市長的,可沒想到弄丟了。我也不在乎這點錢,算我倒霉,咱們兩訖了,把身份證還我吧。”
常姐也覺得對不起溫大強,還了身份證,哭喪著臉罵罵咧咧走了。此時,公交車開始運行,溫大強走到一個公交站臺,等到公交車,坐車回到出租屋,一頭倒在床上補覺了。
溫大強這邊是消停了,他沒有想到,金龍選鈦廠那邊鬧起了大亂子。
金龍選鈦廠是央企下屬的一個企業(yè),廠長叫高德寶。別小看了高廠長,他的級別可是正處級。高廠長在選鈦廠浸淫多年,早就撈得腦袋瓜子里都是油水,撈到現(xiàn)在,廠長沒搞頭了,他動用關(guān)系,轉(zhuǎn)行到行政,去向已定,是工業(yè)局一把手。就在前幾天,總公司的胡副董事長交給他一項重大任務(wù),將那塊代號為“老C”的鐵疙瘩保存在選鈦廠。胡董事長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確保鐵疙瘩的安全,稍有差池,別說他轉(zhuǎn)行局長成泡影,判個瀆職罪都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椤?/p>
高德寶當然不敢大意,把鐵疙瘩放在儲藏室里,每天24小時不間斷有重兵把守。他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儲藏室看看情況。
今天一大早,高德寶來到廠區(qū),直奔儲藏室,進去后他呆了:鐵疙瘩不見了!
四個保安也傻眼了,都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孫海洋,東西呢?”高德寶顫抖著手,指著鋼化玻璃罩,問。
保安隊長孫海洋虛汗直流,哆哆嗦嗦道:“這個——那個——怎么會——我們都堅守崗位——”
高德寶歇斯底里地扇了孫海洋一個耳光,喝道:“快給我查監(jiān)控!”
孫海洋捂著火辣辣的臉,去調(diào)監(jiān)控設(shè)備,沒聲音沒圖像。再一看,電線被扯了。
孫海洋知道捅了大婁子,瑟瑟發(fā)抖。
高德寶比孫海洋更恐懼,他不停地擦著汗,提醒自己:要冷靜下來,切不可亂了方寸,誤了大事。現(xiàn)在首要任務(wù)是,絕對不能泄露鐵疙瘩被盜的消息。如果消息泄露,自己就完了。封殺住消息外傳的可能,想辦法偵查出鐵疙瘩丟失的原因和流向,再想辦法把東西找回來。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鐵疙瘩丟了。
高德寶揮揮手,讓另外三個保安離開,呼了口粗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他對孫海洋說:“趕快去給我查查,有沒有其他東西丟了。”
孫海洋就勢逃開,一番調(diào)查,跑了回來,說:“高廠長,確實有東西被盜,變壓器被拆開了,里面的鎢絲不見了。”
高德寶大叫一聲:“好!太好了!”
孫海洋不解其意,疑惑地望著他。
高德寶為什么叫好呢?因為他從變壓器偷的情況看,鐵疙瘩不是被心懷叵測的人偷走的,而是被小偷偷走了。只要不是別有用心的人偷到鐵疙瘩,問題就不會鬧到不可收拾,起碼,有翻盤的機會。
高德寶判定:小偷肯定會把東西賣給廢品收購站。這樣一來,思路就明晰了。
高德寶問孫海洋:“離這里最近的廢品收購站在哪里?”
孫海洋說:“是老溫的廢品收購站。我們廠里的東西很多都被他們收購走了。”
“帶上家伙,趕緊去收購站!”高德寶命令道。
孫海洋說聲是,跟在高德寶屁股后面,小心翼翼地問:“高廠長,那鐵疙瘩是什么玩意兒?讓您老人家那么上心?”
高德寶瞪了他一眼,吼道:“問你媽個頭!核武器!”
孫海洋知趣地閉嘴,隨即,開車載著高德寶來到老溫的廢品收購站。見到老溫,高德寶遞過一張圖片,指著上面鐵疙瘩的圖案問:“老溫,昨晚有沒有人送這件東西給你?”
老溫沒看圖案,便一口否決。
高德寶扇了他一個耳光,惡狠狠地說:“你給我看清了!有還是沒有!說錯了話,你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這一巴掌把老溫扇老實了,他知道自己是哪路貨,惹惱了一廠之長,確實會鬧到不知道怎么死的地步。
老溫捂著火辣辣的臉,看著圖案,一秒鐘不到,就說:“我是買了這鐵疙瘩。我不知道這玩意來路不正,我花了一塊錢買的。”
“東西在哪?快給我找來!只要找到東西,我不會追究你。”高德寶松了口氣,說。
老溫說:“都放在倉庫里,我這就去找。”
三個人來到倉庫,老溫撅著屁股翻找著,找了半天找不到。高德寶急了,也撅著屁股找。孫海洋一看,自己更不能站著了,也撅著屁股找。
三個人找得滿頭大汗,一身酸臭,還是沒找到。
老溫撓著頭,說:“怪了,鎢絲我都找到了,那鐵疙瘩怎么不見了呢?我昨天晚上的貨還沒有出啊!”
高德寶陰沉沉地盯著老溫,老溫不寒而栗。他使勁想著,忽然一拍大腿說:“肯定是溫大強順手帶走了,那個王八蛋能偷公家的東西,就能偷我的東西。沒錯,肯定是他順走了!”
高德寶又松了口氣,趕緊問:“那個人是誰,住在哪里?”
老溫說了溫大強的姓名住址,高德寶對老溫說:“今天的事對誰都不要說,包括溫大強,否則你吃不了兜著走。”老溫連聲說好。高德寶手一揮,要出發(fā),又停下腳步,想了想,唯恐老溫口是心非,又回身叫老溫關(guān)門停業(yè),跟在他身邊。
隨后,三個人朝溫大強的出租屋駛?cè)ァ?/p>
溫大強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迷迷糊糊地下了床,開了門。高德寶等人呼啦啦涌了進來,孫海洋一把掐住溫大強的脖子,喝道:“你小子想蹲大獄是不是?老實交代,你昨晚怎么偷我們廠東西的。”
溫大強懵了,剛說了聲我沒有,孫海洋一個大耳刮扇過來,扇得他眼冒金星。他一看這陣勢,又看見老溫在場,什么都明白了,知道躲抵賴不了,低下頭不敢吱聲了。
高德寶掏出那張紙,指著上面的圖案說:“這東西呢?你要是不交出來,今天我就送你進局子。”
溫大強一看,是自己偷了這鐵疙瘩,便說:“我承認,是我偷的。”
高德寶又松了口氣,說:“那就趕快拿出來吧。”
溫大強哭喪著臉說:“拿不出來了,丟了!”
“丟了!”高德寶驚訝地吼道,忍不住親自打了溫大強一個耳光。
溫大強捂著發(fā)紅的臉,如此這番地說了丟鐵疙瘩的經(jīng)過。剛說完,高德寶的冷汗就下來了。
高德寶感覺到溫大強沒有撒謊,但還是不敢接受這個事實,他命令三個人將溫大強的屋子翻了個底朝天,才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
高德寶明白找到鐵疙瘩的難處:黑車本來就難查找,再加上又被盜了,更是難上加難。此刻,他想是不是該向上面反映情況,動員政府和警方乃至軍隊的力量來查找,但他實在不能接受這樣做的后果。如果此事被外界知道,這比警察丟槍的后果更嚴重,瀆職罪肯定是逃不了的。
人都進監(jiān)獄了,還說什么轉(zhuǎn)行!
不行,不到無路可走,決不能暴露情況。現(xiàn)在不還是有條路可走嗎?那就是找到那輛車,找到車,貨就能找到了。
高德寶把溫大強和老溫帶到保衛(wèi)處關(guān)了禁閉,又氣喘吁吁地找到鐵哥們交警大隊周大隊長。陳述了情況后,又說:“周隊,這是我們廠最值錢機器上的核心部件,價值百萬,你要是幫忙找回這東西,可就幫了兄弟的大忙了。我不想報案,家丑不可外揚嘛。”
周大隊長說:“理解理解,我們都是這么做的,家丑不能外揚。丑事還是消化在內(nèi)部。你放心,我親自給你破這個案子。”

周大隊長當即調(diào)閱了相關(guān)監(jiān)控錄像,可惜的是,那段路根本就沒有攝像頭,一下子查不到有效信息。周大隊長安慰道:“高總,你別著急。這段沒錄像,它在其他段會留下痕跡的。那輛車不是破捷達嗎?它行駛的路線是為民路,時間段又在早上六七點,有這兩個條件,就能幫咱們篩選掉很多無用的信息。我一輛一輛找,總能找出來。”
“兄弟費心了,謝謝兄弟了!”高德寶遞過一張卡,說,“辦案也是要經(jīng)費的,哥們你拿著,密碼是你生日年月日。”
周大隊長客套一番,收下卡,說:“那我現(xiàn)在就開始工作,盡快給你消息。”
高德寶氣喘吁吁地擦著滿頭滿臉的汗,一邊道謝一邊告辭。
這一天,高德寶是在如坐針氈中度過的。他一會兒審問溫大強和老溫,審不出更多的有效消息;一會兒打探周大隊長那邊的進展情況,也始終得不到有效消息。晚上十一點多,他才回到家里,老婆朱臘梅絮絮叨叨地說著今天又有誰送來禮物,要他關(guān)照誰,把公司的采購什么的交給誰諸如此類。往常,高德寶都是興致勃勃的,可今天他哪有心思啊?
高德寶不耐煩地應(yīng)付著。朱臘梅不干了,埋怨著:“高德寶你是不是在外面有野女人啊?回家都心不在焉的,你是被那些小妖精折騰完精力了是吧?老娘告訴你,你玩女人我沒辦法管你,家里的財產(chǎn)你休想送給那些婊子。”
高德寶知道和更年期的女人說不清,連說自己沒有外遇,還主動要求“交公糧”,朱臘梅這才半信半疑。但高德寶哪有心思和體力交公糧,氣喘吁吁地交到半途,馬歇車停,氣喘吁吁地撤下了,惹得朱臘梅又一番大罵。
日子就這么又過了幾天,高德寶漸漸感覺到自己體力和精力一天不如一天,好像中毒似的。就在高德寶絕望至極準備向上級投案自首時,好消息傳來了。
這天下午,周大隊長打來電話:“高總,經(jīng)過我?guī)滋炫挪楸葘Γ禽v捷達車基本可以確定了。那天一共有136輛捷達車在符合路段和時間段的條件下行駛,其中有七輛車是黑車,這之中有兩輛車的牌照是偽造的,而這兩輛車中的一輛車的車主是個女人,名字叫高紅妹,外號火雞,之前因為跑黑車被處罰過。可以確定,那輛車就是那天拉溫大強的黑車。”
高德寶為之一振,急忙問:“火雞人在哪里查到了嗎?”
周大隊長說:“查到了,在一個農(nóng)民房里。”
“太好了!”高德寶激動得快要哭了。但周大隊長又潑了盆涼水,說:“不過高總,事情還沒完全落實啊,火雞那輛車不是被盜了嗎?找到它還得費時費力。”
高德寶仿佛挨了一悶棍,本來挺直的腰板禿嚕下來。他癱軟在沙發(fā)上,旁若無人自言自語道:“我受不了了,我快崩潰了,該怎么辦啊?”
周大隊長寬慰說:“先找火雞問問情況吧,或許能找到線索呢。”
高德寶無力地說:“火雞要是知道誰偷了她的車,還不打上門去?她不可能知道啊!”
周大隊長說:“死馬當活馬醫(yī)吧,也許有奇跡呢。”
也只能如此了。
高德寶強打精神,帶上孫海洋、溫大強和周大隊長匯合,氣喘吁吁地趕往火雞家。
半個多小時后,一行人來到火雞所住的農(nóng)民房前,剛想從狹窄潮濕的出入口進去。忽然,溫大強大叫一聲:“車!捷達車!那天早上拉我的就是那輛車!”
眾人大驚,順著溫大強手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一輛強悍老掉牙的捷達車正慢慢地往這邊開過來。高德寶不敢相信天降餡餅,說:“溫大強你可看好了,你怎么能確定就是拉你的那輛車?”
溫大強說:“我當然能確定,那車臟得要命,右邊的后視鏡都歪了爛了。你們看,那后視鏡是不是歪著頭?”果然,那輛老爺車右邊的后視鏡歪著頭,還是半個頭。
“截住它!”高德寶一聲令下,孫海洋一縱身跑到捷達車前,張開雙臂攔住。
車窗打開,一個留著火雞般頭發(fā)的中年女人粗魯?shù)睾鹊溃骸皨屃烁瓯冢心氵@么打車的嗎?”
中年婦女這么一出聲,溫大強又大叫起來:“她就是常姐,常姐的車找回來了!謝天謝地,這下好了,冤有頭債有主啦!”
溫大強這一嗓子,讓高德寶高興得想跳樓,本來是找人的,車居然找到了。車找到了,東西就能找到啊!他一激動,奮不顧身地沖到火雞面前。
火雞不害怕,道:“干嗎干嗎?你們兩個大老爺們想搶車還是想強奸?來吧,老娘管你夠!”
火雞正囂張著,周大隊長走了過來,一亮證件,就撂下兩個字:“下車!”
火雞立馬歇菜了,她不怕?lián)尳俜敢膊慌聫娂榉福墒撬戮臁K怨缘叵ɑ痖_門下車,等她看清溫大強也在場,更沮喪了。
周大隊長說:“火雞,你叫高紅妹吧。老實交代,我們不會追究你的責任,如果膽敢有半絲半毫的隱瞞,后果你清楚。”
火雞早被嚇傻了,連聲說:“是是是!我知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道理。”又看著溫大強說,“首都來的人惹不起,我交代,我全交代。政府你們要寬大處理啊!”
火雞就是常姐,常姐就是高紅妹。她的車不是被人盜走了嗎?難道是她自己破案,把車找回來了?
非也!火雞的車根本就沒有被盜,開走她車的人,是他的老公三呆子。
三呆子是他的綽號,可三呆子一點都不呆,相反機靈得要命。
三呆子和老婆跑黑車有些日子了,掙了些小錢,可風險太大,老是被抓。一被抓,一年就白忙活了。三呆子動起了腦筋,反正都是違法犯罪,索性來個更猛的更來錢的。他最近策劃了這樣一個項目:火雞以低價為誘餌拉乘客,他們的目的不是賺車費,而是打乘客隨身攜帶物品的主意。乘客上車,火雞將車開到一個約定的路段后,借口要撒尿,想辦法把乘客身份證扣下做抵押。然后,火雞到樹林里,她根本不撒尿,而是坐等乘客等急了,下車來找她。她手上有乘客的身份證啊,乘客不可能走開,肯定就會來找她的。等乘客走近了,火雞佯裝暈倒,乘客自然要在這里折騰一段時間。而就在此時,三呆子開了車門,開走了車。
乘客隨身攜帶的物品就這樣被他們占為己有。
乘客們自然要報警,但火雞會就著地形熟的優(yōu)勢,見機行事,溜之大吉。
那天是他們第一次上馬新項目,沒想到大獲成功,居然收獲了價值十幾萬的隕石鐵。照這么算下去,做幾單就發(fā)財啦!
火雞坦白到這里,高德寶急不可耐地打斷她,道:“好了,別說了,快把東西交給我們。”
火雞瞪著渾濁的雙眼說:“隕石鐵不在我這里,丟了!”
“什么!”高德寶大吼,“你想頑抗到底是不是?”
火雞又低下了頭,說:“好吧,我坦白。本來我是怕又加一條罪名,看來不說不行了。隕石鐵我老公送人了。至于送給誰,我也不知道。”
“那你老公呢,快叫他過來!”高德寶吼道。
火雞掏出手機,打三呆子的電話,他居然關(guān)機了。
火雞憤怒了,扯著嗓門吼道:“王八蛋又關(guān)機了,不是在泡女人,就是在打麻將,怕我打攪他好事。”
高德寶急得原地打轉(zhuǎn),又氣喘吁吁了。他知道,這事拖得越長,問題就越大。但事已至此,只能等三呆子回來了。
一行人進了火雞家狹小陰暗的出租屋,等三呆子回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著,高德寶心亂如麻。火上澆油的是,他老婆又打來電話,說身體不舒服,在醫(yī)院住院了。高德寶哪有心思理睬,隨口應(yīng)付著,說自己在參加一個重要會議,惹得老婆又是一陣控訴哭訴和大罵。
高德寶心急如焚,來回走著,忽然也暈了過去。眾人一番忙碌,掐人中的掐人中,撫胸口的撫胸口,終于把高德寶弄醒。大家勸他去醫(yī)院看看,高德寶哪敢離開,強撐著說:“輕傷不下火線,我一定要等到三呆子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等了一會兒,高德寶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胡董事長打來的,連忙接聽,道:“董事長,您好!”
“你在哪里?趕快回來!就回你辦公室,我在這里等你。”胡董事長命令道。
高德寶預(yù)感到有問題,他不敢怠慢,讓孫海洋、周大隊長等人在此守候,自己則硬著頭皮匆匆離開。
高德寶氣喘吁吁地趕到辦公室,胡董事長已經(jīng)在門口等候多時了。除胡董事長外,還有幾個面色嚴峻的人。高德寶預(yù)感大事不好,驚恐地望著這群人,張口結(jié)舌。
“我問你,老C移動了沒有?”胡董事長問。
高德寶知道胡董事長已經(jīng)查到鐵疙瘩被偷走了的事實,心想這個時候如果再隱瞞下去,等于罪加一等,便老實交代:“董事長,對不起,我的工作失誤,老C被偷走了,但是馬上會找回來!”
“放屁!”胡董事長大吼一聲,“事到如今,你還想耍花招,明明是你把老C偷到家里,你還說被別人偷走了。你不要命了是不?你不知道那東西有強輻射嗎?它能要你的命你知道不?”
胡董事長說得沒錯,老C不是鐵疙瘩,而是一枚代號為“Cs137”的放射源,其出廠活度為9.25×108貝可,國家編碼為0109Cs009985,屬于V類放射源。雖然活性為V類,為極低危險源,但是一旦流入民間,被不法分子制成臟彈,那后果就不堪設(shè)想了。臟彈又稱放射性炸彈,是爆炸后造成相當于核放射性塵埃的污染,形成災(zāi)難性生態(tài)破壞的“輻射散布”炸彈。
而且,老C不在特定的環(huán)境中儲存,就會釋放輻射,對人體造成嚴重的傷害。
這枚放射源本來是總公司運往四川某軍工廠的,由于運輸途中發(fā)生了意外,暫存于金龍選鈦廠,沒想到被高德寶弄丟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能監(jiān)守自盜,再說我知道老C的毒性,怎么可能把它偷到家里?”
這時,一個戴眼鏡的男人說:“事實勝于雄辯。你不知道,所有的放射源都裝有精確的定位系統(tǒng),老C也不例外。我手中的這個儀器一啟動,就能查到它身在何處。你想看看這上面的顯示結(jié)果嗎?”
高德寶看了儀器,上面確確實實顯示老C在他家那個位置。但他還是不相信這個結(jié)果,說:“不可能!儀器能比事實準確嗎?要不我們到我家里搜查。”
“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胡董事長搖著頭說,“算我看錯了人!那就到你家吧,咱們查個水落石出,來個人贓俱獲。”
一行人來到高德寶家里,眼鏡手持儀器,一番定位,手指保險箱說:“打開保險箱吧。”
高德寶半信半疑地打開保險箱,他傻了:老C躺在里面呢!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德寶睜大了眼睛,恐慌地看著鐵疙瘩,像看著一顆定時炸彈,滿眼的疑惑。胡董事長看他無辜的樣子,也覺得事情蹊蹺,便問:“你確定沒有把老C拿回家?”
“我發(fā)誓,如果我撒謊天打雷劈!我確實沒有!”高德寶道,“董事長,我就是再貪,也不會拿性命開玩笑啊!”
胡董事長說:“那就怪了,難道老C自己長腳走到你家來了?老高,你這態(tài)度不行啊!”
高德寶哭喪著臉,氣喘吁吁,忽然想到,那天晚上老婆說有人送禮的事,難道有人想陷害他,瞞著朱臘梅,把老C送進來了?
但是不可能啊!老C不是被溫大強偷走了嗎?
高德寶一頭霧水,撥通了老婆的電話,問這幾天有沒有人送給她一個鐵疙瘩。余怒未消的老婆罵罵咧咧地說:“你還有心思和我說話啊!找你的小妖精去啊!”
高德寶拉著哭腔說:“老婆,你就別火上澆油了,出大事了!我就問你,有沒有人送給我們一個鐵疙瘩?”
老婆終于不鬧了,冷冷地說:“交通局的王科長是送來一個鐵疙瘩,說是什么寶貝,好幾十萬買的呢。我放在床頭邊的保險柜里,一直沒動呢。王科長的小舅子不是想做你們公司的供應(yīng)商嗎?我那天晚上不是告訴你了嗎?你嗯嗯啊啊地沒表態(tài)。怎么啦?王科長進去了,招供了?”
“你個臭婆娘!”高德寶罵完,掛斷電話,但他還是一時沒弄明白,鐵疙瘩怎么跑到王科長手里了?
就在這時,答案來了,孫海洋打來電話:“高總,三呆子抓住了,據(jù)他供述,他把鐵疙瘩送給交通局的王科長了。他想取悅王科長,找個保護傘,以后好光明正大地跑黑車……”
孫海洋還在說著,但高德寶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他忽然明白自己這些天為什么萎靡不振像中毒一樣了,也明白老婆為什么住院了,他感覺到一股毒氣從保險箱里向他噴過來……
(本故事純屬虛構(gòu),請勿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