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延壽做了好些地方的太守,每到一處,講究的就兩個字,教化。據說這一招還挺好使,風氣為之大變。
西漢自武帝之后,儒風越來越熾。公孫弘這樣的儒生,也可以做宰相了。混進干部隊伍的儒生越來越多,因為漢宣帝人稱中興之主,他想讓統治多一點教化色彩。這種時候,韓延壽這樣的人登臺了。
韓延壽不是儒生,但托庇自家老爹的福,一步登天,做了諫大夫。因為他爹當年是燕王劉旦的屬吏,為諫阻劉旦不要謀反被殺。后來有人說,這個人,簡直就是比干再世,應該起用他的后代,表彰他的事跡。于是,作為烈士后代,韓延壽就做官了。
韓延壽做了好些地方的太守,每到一處,講究的就兩個字,教化。他做潁川太守時,前任是趙廣漢,采用的是法家手段,鼓勵人們互相告訐,結果當地打小報告成風,人人自危。韓延壽想要改變風氣,無從下手,后來找來數十位當地有德望的老者,酒食款待,商議和睦親愛,消除積怨之道,介紹了一些儒家禮儀,要大家婚喪嫁娶遵行之。然后讓郡中的儒生,戴了皮帽子,下鄉主持禮儀。據說這一招還挺好使,風氣為之大變。
后來調到東郡,他也是這樣,再加上開學校,禮聘賢士,表彰孝悌,讓自己的名聲是越來越大。后來做到左馮翊太守,半個首都長官,依舊如此。
道上傳頌著許多他的事跡,令人感佩。有些事跡似乎是可信的,說他一次出行,隨行的騎吏遲到,他讓郡功曹懲罰之。后來因為一個門吏進諫,說這騎吏原本早到了,是因為他爹來看他,為了迎接他爹,結果晚了一會兒。顯然,提倡儒術的太守,不能責罰一個孝子,于是,門吏和騎吏都受到了表彰。
有的事跡,則有點矯情。說他對待下屬,恩施甚厚而約誓明志,不許違規,哪個負約違規,他自己先痛切自責,把自己罵得跟孫子似的。結果那些負約違規的人,就后悔的拔刀自刺。韓延壽知道了,哭得稀里嘩啦的,厚葬其人。
有的事跡則有點可疑,比如說他在左馮翊期間,一次巡行各縣,看見兄弟兩個在打官司爭田產。然后他就大悲痛,說是自己不能推行教化,導致骨肉爭產,實在慚愧。于是,稱病不干事了。害得一郡的官吏,都把自己捆了,跪在他的門前求他。爭產的兄弟聞之,也立刻羞愧得不行,立馬表示不爭了。于是韓延壽大喜,開門出來,跟大伙大吃一頓。
這么好的儒官,最后的下場居然是棄市——被處死陳列于市羞辱之。但這事還真不是因為碰上了昏君,而是他真的犯了事,大事。這事關系當時的另一位名臣蕭望之。蕭升任御史大夫,遺下的左馮翊太守,給了韓延壽。沒想到,蕭望之任御史大夫之后,麾下御史查出韓延壽在東郡擅自花掉了官款一千萬有余。此事為韓延壽聞之,馬上說蕭望之在左馮翊任上,也花掉了官款幾百萬,下令究治幾位蕭望之時代的舊吏,拷掠備至。
蕭望之彈劾他的奏章未上,他彈劾蕭望之的奏章,已經到了皇帝那兒,并借京師長官之便,派人先把蕭望之看了起來。幸好,皇帝還比較明白,另派人調查,調查結果,蕭望之的事子虛烏有,而韓延壽的事則是真的。不僅是真的,這錢花得相當嚇人,韓延壽居然將之用在了擴軍上。征召甲士騎士,廣置馬匹,而且大肆添置車馬上的飾物,還招了大批的鼓吹、歌者。沒事干,點校軍隊,比照皇帝出來的架勢,擺排場,抖威風。軍旗獵獵,鼓角嗚嗚,刀槍蔽日,鎧甲鮮明,還有眾歌者唱歌。
漢朝制度,郡太守親自掌兵,但麾下的軍隊數量是一定的,不能擅自添加。動用郡中的公款,征召軍隊,有造反的嫌疑。當然,韓延壽應該沒有反意,他花錢裝飾軍隊,無非是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但這樣一來,又有了僭越之嫌。僭越和謀反,兩條犯了一條,就該誅九族了。幸好,皇帝看在他烈士之后的份上,只處罰了他一個人。
行刑的路上,鑒于他的好名聲,沿路給他送酒喝的人絡繹不絕,以至于他喝了差不多一石的酒。砍頭的時候,已經爛醉,沒有痛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