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余華的記憶還停留在當年那本《活著》,人們紛紛在這本叫“活著”的故事里一一死去。
冷酷,是我對余華最初的印象。
《活著》讓我知曉生命的價值,對于無法長生不老的人類來說,活著就是最大的奢侈。那本書會讓讀者體會到生命的厚重感,和一份來自內心的感嘆。
距離上一本出版物問世已過七年,七年之后,余華帶著他的新著《第七天》來勢洶洶的搶占了線上線下閱讀刊物排行榜頭條。
余華的文風,讓他筆下的悲劇都能帶給讀者滿滿的正能量。他筆下的每一個橋段,都是那個年代社會的印記,寫實的心態揭露那個時代社會最深的矛盾。這也是讀者對他這本新作的期待之處吧。
單看書名,第七天,讓人想起舊約《創世紀》里說的“第七日,天地萬物都造齊了,上帝完成了創世之功。在這一天里,他歇息了,并賜福給第六天,圣化那一天為特別的日子,因為他在那一天完成了創造,歇工安息。”第七天,在中國人眼里同樣是個神圣的日子,在這一天要為死去的人超度升天。第七天,是渾噩舊世界的終結,也是一個大同世界的新紀元開始。聽過一個溫暖的笑話,一個小女孩很害怕打雷閃電的天氣,有人告訴她,不要怕,遇到這種天氣一定要笑,因為這是上帝給你拍照呢。關于上帝的一切都是這樣美好。
《第七天》的封面,猶如一個被脫去肉體的靈魂,黯然惆悵的坐在角落里,回望著生前的一切。身后模糊的白影,像是陪伴在它身旁的另一個空殼。如果說,在《活著》里,充斥著對死亡無耐的恐懼,那這本《第七天》便是已故者對生的懷念。
余華用十余萬字講述了一個人死后七天的經歷。靈魂脫離身體,在異度空間里游蕩,和一群同樣身處“死無葬身之地”的亡魂交談。講述一個又一個死亡世界里的患難與救贖。小說的主人是一個叫楊飛的普通人,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自己“莫名其妙的死了”,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人為他祈禱,也沒用人為他送葬。甚至因為沒錢,而要排在高官后被火化。一個掏空的靈魂在死亡的世界里游走,人世間的繁華和喧鬧與他失去關聯,這一切曾經屬于他的在死后便與他毫無瓜葛。沒有人為他購買墓地,因此他無法走向安息之所,在生的世界里,楊飛是渺小的,在死亡的世界里,他已然如此,唯一能去的地方叫死無葬身之地。在那里,他遇到了和他一樣無立錐之力的社會底層。周圍的環境卻好像和他們的身份極不相稱,到處鳥語花香、溪水流淌,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色。在這里沒有仇恨,沒有妒忌,沒有活人世界的爾虞我詐和世態炎涼,大伙同為孤魂,彼此友善和睦。
余華形容“與現實的荒誕相比,小說的荒誕真是小巫見大巫。”余華用這種荒誕不羈、光怪陸離的方式描寫了楊飛在死后七天里的見聞。這是一種歇斯底里的吶喊,全文充斥著反諷的味道,對中國底層生活的苦難、荒誕進行含蓄的譏諷。買不起的墓地、暴力拆遷、高官包養情婦、隱瞞災難死亡人數、刑訊逼供、賣腎。。。小說描繪的七天,每一天都有新故事發生,而這些故事的取材正是當下荒誕的社會新聞。許多人在各種悲劇中受傷或死亡,而這些人在經歷這些事后會有怎樣的想法,余華的這本《第七天》似乎可以找到答案。全篇下來,仍然是死亡連接著死亡,一遍遍的視覺轉換,看起來零碎的畫面,在余華筆下連成一個怪圈。
全文從主人公楊飛的死去開始,在與“剛來的人”交談中逐漸帶出他生前的最后一刻。他的愛情婚姻,曲折身世。由死寫生的倒敘,給人復雜難以言說的感受。相比余華的前幾部作品,《第七天》所描述的生死問題更是彌漫著懺悔的氣氛。所有與楊飛有關的人都一一死去。人人都因“死而平等”。
余華在辭藻上的功底總是能抓住讀者內心最脆弱的一面,正中紅心般的給予迎面一擊,觸動淚腺崩潰的描寫令人難忘。心地善良的養父楊金彪,為了愛情曾拋棄了楊飛,但第二天又折回去帶他回家,父子情最終戰勝了心里剛剛萌芽的愛情。甚至在其彌留之際要去看看當初遺棄楊飛的地方,找到楊飛坐著的那塊青石,最終死去。。。。
還有那個叫鼠妹的年輕女孩,因為收到男友送的山寨Iphone4S而跳樓自殺身亡,兩個幽靈在荒野里尋找可以落腳的地方:“我們走在寂靜里,這個寂靜的名字叫死亡。我們不再說話,那是因為我們的記憶不再前行。這是隔世記憶,斑駁陸離,虛無又真實。我感受身旁這個申請落寞女子的無聲行走,嘆息那個離去的世界多么令人傷感。”這個段落的細膩描寫仿佛讓人看到了全盛時期的余華。語言中字句的把握,情感的融入與疏離都拿捏的恰到好處。
在敘述方式上,《第七天》相比《活著》,仍舊采取悲劇和戲劇雙線融合并舉,不同于這次作者讓人物在生前死后之間巧妙的轉換。表露的情感不再是“細雨中無聲的呼喊”,而變成了張揚式的傳達。現實中的人物事件描寫太過真實,可能因為這其中本身不少就是真人真事,串聯新聞稿件的批判之聲也不絕于耳。悲劇的敘述讓苦難充滿質感,戲劇性的敘述又反襯了現實的荒誕。
全文讀完,不免讓讀者內心沉重,就像故事開頭的那樣,有墓地的人會得到安息,而沒有墓地的人卻在死無葬身之地里得到永生。在“死無葬身之地”里,余華為現實中的小人物建立了理想中的烏托邦,荒誕的故事交織演繹了社會底層世界的冷暖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