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麗：畫家，你的屬性是女人

為“七拍”湖北女性藝術家團體的領頭人，王清麗自嘲稱自己是個典型的龜毛“處女座”，約到她采訪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只有在心情和狀態都合適的時候，她才會邀請人去拜訪她的大畫室。湖北經濟學院頂層的一個大會議室被改造成她的工作室，寬大的空間和窗戶，實在是藝術家理想中的工作場景。

步入屋內的參觀者一定會被遍布四墻的大畫給沖擊到。王清麗來回跑著拖動便攜地毯，騰出空地。“再等我一下，我一定要全部收拾好了，有一個完美的狀態才能開聊，”她在自己的桌子前有條不紊地收拾，洗手，清洗茶具，燒水。等收拾拾停當剛剛坐穩，又從沙發上起身。

“對不起，我剛洗完手，皮膚有點干”，她一邊笑一邊說，“我需要先抹個護手霜。”

但她確實也是筆者見過的最有氣場且強勢的女藝術家。在清新文藝范當道的大氛圍下，王清麗自上而下都散發出一種頗具“攻擊性”的強勢氣場。她在她的畫前擺著各種姿勢，目光犀利，鏡頭感極佳。這種感覺和她的畫作中的女性一樣，色彩艷麗濃烈，筆觸奔放，散發出一種狂野的氣質。

關于七拍

“七拍”的誕生，源于6、7年前王清麗的一個念頭。屆時，武漢的當代藝術群落的狀態正逐步成長，王清麗和余萍（后者也是七拍成員之一）在參加展覽的時候，發現沒有一個成熟的女性藝術家

團體，在當代藝術的環境中擁有良好的話語權。于是她萌生了將武漢當地現有的女性藝術家抱成團，以女性藝術家集體的姿態面向公眾展示自己的才華的想法。

在最初的想法定型后，王清麗著手尋找理想中的候選角色?！爱斎?，所選擇的對象是經過考量的，組團的成員也是有一定門檻才可進入?！笔走x條件之一是具有地域性——在武漢常年工作生活的；其次必須一直在堅持創作的；最后，必須是有簽約代理的藝術家?！瓣P于這一點是準入門檻的質量保證。藝術家很多代理已拓展至臺灣等地域，像劉曉峰、高虹，余萍等都在美國，而栗子在北京。”

09年是“七拍”的起步，她們在湖北美術館籌辦了自己的特展。在第二年，“七拍”就南下到關山月美術館拓展自己的認知度。“我們會盡力走向全國和世界?！蓖跚妍愓f，“深圳k11、上海新天地我們都會策劃相關展覽?！痹诋敶囆g的環境中，作品也突破了過去架上繪畫的局限，而會更多地嘗試裝置材料和新媒體藝術?！拔覀儠岩粋€展覽中的30%給裝置，而且計劃花一年的時間做文獻研究。”

對于“七拍”來說，所有人的作品都跟女性藝術相關?！疤颖苓@個觀點是不可能的。女性藝術家關注生活的角度和所運用的技法，到底和男性有相當的差異?！碑斎蛔鳛樗囆g表現形式，王清麗稱，“七拍”秉承的是“和諧”的女權，“我更愿意稱之為女性主義，在男權社會的大環境中，我們可以用更平和的方式來表現和描繪這個主題?！彼闹T多包括《馴夫記》這樣的代表作無論如何都繞不開社會中男女階層差異的實質。“馴夫是一種策略。我的作品逃避女權這個概念，并不想直接地挑起爭斗，而是希望用更高明的方式來面對?！?/p>

女權，還是女性

1985年，王清麗前往西藏甘蘭一帶采風寫生，彼時她還是湖美的學生。除了目光所及之美景，王清麗留意到，藏區的男人們騎著馬行路，而女人們則騎黑牛。女人和馬好像是天生不被允許在一起的組合。這是習俗，是根深蒂固于自然行為中的固有思維。沒有人覺得這有什么問題，包括那些騎牛的女人們。一切都顯得天經地義。只有王清麗覺得這哪里不對?！澳腥蓑T馬，女人騎黑牛，那丑陋緩慢的生物只能歸給處于從屬地位的女性，而這種不平等居然是被默認為順理成章的。”

對女性主義的反思一直在畫作中實踐著。4年前，王清麗開始構思并創作她最為著名的代表作《女兒經》，并衍生至《新女兒經》和《馴夫記》系列。這部被臆造的相夫教子的規訓被運用成極好表達自我藝術理念的形式。王清麗說，這源于一個朋友告訴她在網上流傳的“相夫教子”臆造文本。雖然文本虛構，但借用這種文本輔助畫面的大致創作風格卻成為了《女兒經》的基礎格調。王清麗在畫作中借用這類對女人規訓，描繪出她所理解的當下女人的狀態。當然，王清麗對傳統文化并非持有完全排斥的態度，“這就跟精華和糟粕并行一樣，是可以吸收思考的。有些是值得宣揚的，但有些是需要擯棄的?！?/p>

王清麗的每一幅《女兒經》作品中詮釋“六字箴言”，她說，這個系列的組畫可以畫很久，按照文本內容可畫到190多幅。“而且我會采用新舊對比的方式，這些教條式的文字和現代都市人的生活百態聯系在一起，進行某種反思。無論是《女兒經》還是《馴夫記》，都詮釋了在當代社會中，我所理解的男女關系?！痹凇缎屡畠航洝分?，王清麗專門邀請了武漢大學文學系的朋友幫其校正編撰文本，使其更適合藝術表現?！皬挠^眾的聲音反饋來看，有反對的，亦有認可的。因為這看似‘女權’的作品實際是提出了問題。無論從什么層面來看，相夫教子都是女性在當下生活中必須要面對的事情，而究竟是三從四德還是凸顯自我，只取決于個人不同的態度選擇?！蓖跚妍惐硎?011年后，自我感覺《馴夫記》表達的并不夠，“畫了3、4年的《馴夫記》，作品里已融入了我的各種個人經歷。在今后，希望能從‘戲謔生活’的角度來更進一步策劃?！?/p>

艷麗的“壞畫”

從《女兒經》到《馴夫記》，王清麗在自己的作品中采用了越來越具有沖擊力的手法。她很喜歡梵高的畫中那種極具生命力的表現：色彩純凈奔放——天空在動，星云在流轉，麥子在生長。在《馴夫記》中，王清麗同樣運用了各種純凈的大色塊來表現人物形象?！斑@也就是為什么我特別偏愛用丙烯作畫的緣故?！蓖跚妍愓f，“那些艷麗的帶有熒光質感的玫瑰色和桃紅色是我找了許久的，只有丙烯顏料能滿足需求?！痹谕跚妍惤诘淖髌分?，可明顯地感覺到丙烯顏料已替代了油畫顏料成為她新的創作媒介。

2013年的威尼斯雙年展，王清麗參展之余走遍了各處，游歷各國。在整個 6月中旬，23天，她走了十個國家，作了大量水墨風景寫生。在用水墨表現的西方建筑和教堂中，熟悉艷麗的丙烯顏料又一次出現了，“這象征著天使，就是一種意象。中國的文化底蘊深厚，在新的一年中我會嘗試畫更多紙本，從形式上探索新的發展道路。”

王清麗將自己的很多作品都戲謔為“壞畫”，不具備單純的形式感上的“美”，而是稍顯殘缺而自然的美。“這種自然流露的情感在畫布上充分展露出來即可，我的畫其實不需要畫完。很多時候我的創作筆法就是無拘無束的，大量留白、胡亂涂抹；這是我個人的方法，簡約直白，目的明確?！?/p>

王清麗筆下畫的都市男女，從多元角度展示了人性的復雜，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時代變遷。“七拍團體中的女性藝術家，最終都是在畫女人在社會中的關系。物質和精神上的沖突、欲望和克制的矛盾。我們的創作無法擺脫女性主題，是我們作為女性畫家的生物屬性，更是見證?！薄恶Z夫記》是王清麗個人創作中很大的目標，但是她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八囆g創作是自然而然的，有了一定的積淀后會以最合適的狀態呈現出來。”

女性畫家的生長態

在藝術已經脫離了單純的二維平面，向更多元的方向發展的當代，王清麗稱自己將來的作品會涉及影像和裝置，甚至是行為藝術?！拔錆h的當代藝術，目前的狀態是‘還在路上’。而對于藝術家來說，未來的發展是充滿希望的，安心做事是第一要務?！蓖跚妍愋ΨQ，自己比較有阿Q精神，只有保持良好心態，才能靜下心來畫畫。

對于理想化且潔癖的王清麗來說，她堅持用藝術的方式做夢，表達自己的理念。對她來說，藝術始終是個人的東西。對藝術家而言，創作正是實現其人生空間自由的方式手段之一。王清麗樂觀地表示，85年的當代藝術思潮的頂峰曾經是武漢的輝煌，而新階段的85新潮藝術高峰將會再一次于武漢重演?！拔錆h有很多有利的先決條件，武漢高校的資源是藝術傳承的重鎮，有個性的藝術家們，都為武漢的藝術發展提供了堅實條件。而站在我個人的角度上，女性藝術家所創作的作品，正在這個男權至上的社會環境里越來越多地爭取到為自己發聲的機會?！痹谕跚妍惪磥?，藝術就是個性理念的玩耍，“將來會有更多的藝術機構關注女性藝術，而讓女性藝術——非女權藝術——成為當代藝術中一支獨立的生態鏈，而不是僅僅只是成為以男權為主導的藝術的點綴，這是我的理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