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孝通：憂天下之憂

教育世家

辛亥革命爆發(fā)的前一年，費孝通出生在江蘇吳江的一個小鎮(zhèn)，自稱算是前清遺民。父親費璞安曾被選為吳江縣議長，后任江蘇省教育廳教育督導員，一心從事教育工作。母親楊紉蘭首創(chuàng)蒙養(yǎng)院（幼兒園），是當時婦女界的先進人物。正是因為出生在這樣一個重視教育的書香門第，使得費孝通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正規(guī)學校教育——四歲入蒙養(yǎng)院，六歲入?yún)墙h最好的初等小學，后轉入振華女校、東吳大學第一附中；高中畢業(yè)后升入東吳大學攻讀醫(yī)預科，立志懸壺濟世，但受革命思想影響，決定“棄醫(yī)從社”，進入燕京大學社會學系，后又考上清華大學社會學研究生。而他的夢想，從醫(yī)治個人轉變?yōu)獒t(yī)治整個社會。

生死愛情

1934年，24歲的費孝通與王同惠在燕京大學社會學系的聚會上相識，兩人興趣相投，日久生情。1935年夏，他們在未名湖畔舉行了婚禮。費孝通曾回憶說：“我們兩人相識時似乎并沒有存心結下夫妻關系，打算白頭偕老，也沒有那種像小說電影里常有的浪漫鏡頭。事后追憶，硬要找個特點，那就是自始至終似乎有條看不見的線牽著，這條線是一種求知上的共同追求……牽住我們的那條線似乎比鄉(xiāng)間新郎拉著新娘走向洞房的紅綢更結實。”同年9月，這對新人應當時的廣西省政府之邀赴大瑤山調研，但誰也沒有想到等待著他們的此次學術之行兼蜜月之旅竟然會是一場生死離別——費孝通與王同惠不幸在深山跋涉中迷路，慌亂中費孝通誤陷虎阱，腰腿受傷、寸步難行，急忙去尋求支援的妻子卻一去不返，在湍急的山澗中溺水身亡。這件事讓費孝通悲痛不已，懷著對志同道合的愛人的思念，他更加堅定了行走中國大地、尋找富國富民之路的步伐。不久后，他聽從姐姐的勸告，回到吳江縣開弦弓村養(yǎng)傷，并利用這段時間，對開弦弓村（后來在論文中費孝通為該村取了一個學名叫“江村”）進行了中國江南村落小社區(qū)的田野調查。

求學之路

費孝通的青年時代，正值北洋軍閥統(tǒng)治時期，他親眼目睹了混戰(zhàn)下社會經濟殘破、民不聊生的狀況，因而探索救國救民之路，成為他后來選擇社會學的一個重要原因。為此，他遠渡重洋，作為公費留學生考入倫敦大學經濟政治學院攻讀人類學，在其導師馬林諾夫斯基的指導下完成了題為《江村經濟》的博士論文。1939年，《江村經濟》在倫敦出版，立即成為歐洲人類學學生的必讀參考書。在這本書的卷首，費孝通深情地寫道：獻給我的妻子王同惠。1981年，該書獲得了英國皇家人類學會授予的人類學界的最高獎──赫胥黎獎。馬林諾斯基在其序言中寫道：“費孝通的著作，向我們揭示了現(xiàn)代中國社會學派的方法論是多么的扎實。書的主題是對湖澤地帶平原生活的一次實地考察，水道縱橫的平原是數(shù)千年來在物質和精神上撫育中國人民的地方。通過一個村落的生活，我們猶如在顯微鏡下看到了整個中國的縮影。”

學術之外

1944年，費孝通訪美歸來后不久，參加了中國民主同盟，投身愛國民主運動，為反侵略奔走，為民主自由呼號。1945年11月25日晚，費孝通、錢端升、伍啟元和潘大逵四位教授在西南聯(lián)大的圖書館前參加六千多名學生舉行的“反內戰(zhàn)講演”。正值費孝通演講之時，國民黨軍隊包圍了會場，突然斷電，槍聲四起。正在臺上演講的費孝通不顧生命危險仍然大聲疾呼：“不但在黑暗中我們要呼吁和平，在槍聲中我們還要呼吁和平！”次年7月，李公樸、聞一多被暗殺后，費孝通面臨的處境十分危險，在美國領事館的幫助下，費孝通及其家人到美國領事館避難。但費孝通并沒有因此就放棄了對專制的批判，他在《這是什么世界》一文中寫到：“一個國家怎能使人人都覺得自己隨時可以被殺！人類全部歷史里從來就沒有過這種事。我們現(xiàn)在活在什么樣的世界里。”

民族識別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自1950年起，由中央及地方民族事務機關組織科研隊伍，對全國提出的400多個民族名稱進行識別，費孝通就是其中一員，他積極投入到民族工作中去。從1950年到1987年，在民族識別的三個重要階段的工作里，費孝通等20世紀中國人類學界和民族學界的諸多名家及大批學者、民族工作者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鄉(xiāng)土中國

20世紀80年代，結束了“文革”的坎坷經歷，費孝通在沉寂20多年后獲得了“第二次學術生命”，以70高齡復出，重建中國社會學系，繼續(xù)開始在鄉(xiāng)村城鎮(zhèn)的行走。據(jù)費孝通身邊的工作人員粗略統(tǒng)計，在復出后的近20年里，費孝通每年都有150天左右在全國各地搞調查研究。2001年，已經年過九旬的他，甚至在外調研了170多天。而且，越是貧困落后的偏遠山區(qū)，他去得越多。甘肅定西，他一共去了七次；在他病倒住進醫(yī)院的2003年，即使已93歲高齡，他仍然第八次來到了定西縣，看到當?shù)剞r民的生活普遍有所提高，不再以土豆為日常生活的主食時，他說：“所以，我可以不再來了！”

行走一生

2005年4月24日，費孝通在北京病逝，享年95歲。從風華正茂的學子，到聲名卓著的人類學家，他用一生見證了一代學人的風范，他的步履遍及祖國的山山水水，為中國社會學的發(fā)展開辟了廣闊的天地，使社會學這門外來的學科在中國生根、發(fā)芽、成長、壯大。費孝通在很多場合一再說，知識分子心里總要有個著落，一生做什么要明白。而他表述自己一生的目標就是“志在富民”，他說：“這是我一生的追求。”而“行走”，是他整個學術生命的“呼吸”與“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