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央視主持芮成鋼被帶走調(diào)查,他在采訪中的種種不妥被發(fā)掘并廣為流傳,譬如:“我的朋友克林頓”。在《飄》重播之際,女主角扮演者費雯麗抵達紐約機場后遇到的第一個問題是:您在《飄》中扮演什么角色。費雯麗答:我無法和你這樣無知的人交談。可以預(yù)見的是,“我的朋友克林頓”將和費雯麗的回答一樣,成為新聞業(yè)的暗語。
經(jīng)典之所以永恒,是因為總會被各種山寨和演繹。有同事聽到幾個財經(jīng)記者大拿互相吹捧:你孩子滿月的時候,小米的雷軍總要來的吧,錘子的羅永浩得到場吧。其實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他們會不會到場,他們的所謂稱兄道弟有特定的場合和意義。
前不久,我和同事去省會大劇院采訪黃梅皇后韓再芬,群訪時韓再芬遭遇了多次無知之問,為了維護隨后的專訪時間,干脆代韓再芬“哄”人解圍。
到處都是“紙媒的冬天”,到處都是記者的吐槽,在這樣的氛圍里,還不斷地遭遇芮成鋼和費雯麗真讓人沮喪,更讓人沮喪的是,誰也不敢說自己沒有芮成鋼過,沒有被費雯麗過,區(qū)別只在于有意無意或是程度大小。一個采訪完了是另一個采訪,一個稿子完了是另一個稿子。永遠都是西西弗斯,僥幸把石頭推到山頂還要從頭推起,若推不到山頂也許會被石頭反噬。這不是某一種職業(yè)的糾結(jié)。
或許是這個原因,羅曼羅蘭說:大部分人在二三十歲就死了,因為過了這個年齡,他們只是自己的影子,此后的余生則是在模仿自己中度過。日復(fù)一日,更機械,更裝腔作勢地重復(fù)他們有生之年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所愛所恨。
走在大街上,我經(jīng)常看到有的人已經(jīng)被老天收走了一節(jié)手指,一條腿,二兩善意、三斤激情……滿大街都是“中年的列車無望地駛向獨自識破后的下一個虛空。”
怵然心驚黯然自省:在我的身上,有哪一個部分已經(jīng)被老天收走,有哪一個身份已經(jīng)死亡,有哪一種情感還在茍延殘喘?
采訪詩人戴小棟前,我抄錄了他的一小節(jié)詩歌放在采訪提綱里與之探討:“許多人在夏天到來之前已與茂盛徹底無關(guān)/他們滿身贅肉或提前衰老,人生的激情早已道路般遠去”。是不是他們不夠勇敢?是不是他們對自己不夠誠實?如何避免被生活打敗?每一次采訪,這些問題都如影隨形。每個采訪對象都會展現(xiàn)不同的答案:黃梅皇后韓再芬選擇了詮釋一部又一部徽州女性的命運大戲,在角色里接近不朽;千佛山上千年古剎興國禪寺方丈弘庵法師選擇重修崇明寺并登壇說法;詩人戴小棟選擇的利器是詩歌,還有身體與思想的運動。
作家水木丁生于70年代。他在小說《所有年輕人都將在黎明前死去》里借年輕人之口表達了對面目不清中年男女的抗拒:他們都老成什么樣子了,他們這樣活著不覺得可恥嗎、他們是怎么好意思活著的?我堅信我會在年輕的時候死去,絕不會像他們那樣,拖著一副臃腫空虛的臭皮囊在這個世界上晃來晃去,污染這個世界。
作為一個同樣生于70年代,馬上奔四的人,我把這段棒喝送給自己,也送給不斷吐槽的同行。假如我們注定在這個冬天死去,死于戰(zhàn)斗還是死于龜縮?在死去前的每一天,是更死一點兒,還是更活一點兒?
這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