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仕女

沈周

去年人別花正開，今日花開人未回。

紫恨紅愁千萬種，春風吹人手中來。

沈周為明代“吳門畫派”的領袖。然而，書畫之外，沈周的詩文在明代也頗出眾。

本詩為題圖之作。“仕女”，指畫家所繪之美人。圖中之美人，低眉含顰，手攀花枝，欲折未折，春風掠過她青春的雙鬢，吹入她正待折枝的素手，吹動她脈脈的柔情，她不由得觸景懷人，凝思馳想。首句展開回憶，“去年人別花正開”，花開之時，正當芳春，本應歡欣，本當相聚，而竟于此時，伊人別去，則去年之花開，正是人愁之開始。次句“今日花開人未回”，由今日之花開，憶及去年之人。花開有時，人歸無日，花尚有戀舊之情，人豈無懷歸之意？這兩句詩可見女主人公內心之愁思，如絲如縷，裊裊縈懷。但詩的精妙入微、感人至深之處更在于后面兩句：“紫恨紅愁千萬種，春風吹入手中來。”這兩句寫女主人公內心本已凄傷，她在花間無言悄立，感到眼前這千紅萬紫，并非紅嬌紫姹，而是紫恨紅愁，撩人意緒。花本無愁，因人之愁而愁；花本無恨，因人之有恨而恨，人之感情一一移注于花，故有“紫恨紅愁”之綺嘆。于是千紅萬紫，皆成愁因恨緒，她不能不凝想萬千，無限惆悵。她徘徊花前，手拈花枝，正當要折取花枝的時候，多事的春風，卻把那些紅愁紫恨一起吹入她的手中，于是花與人俱含凄怨，風還是微微地吹著，她惘然地停止了攀折。詩寫至此，畫中之情意已全盤托出，詩意也入微入化，欲折未折，恰到好處。

全詩只有四句，層次曲折，搖曳多姿，畫是俊品，詩是好詩，結句點睛，更見境界之美。

——朱銀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