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旅行

【一】

這樣的星球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比房子稍微大了一點點

火山口只有膝蓋那么高

猴面包樹長大以后，根就能穿透它

甚至撐裂它，一天之內

最多可以看到43次落日。

只有一朵鮮花盛開過

撒嬌般咳嗽；只有一個小王子

關心它，用清水、屏風和玻璃罩子。

【二】

但小王子太年輕了，還不懂得愛。

花言巧語有時也確實令人不爽。

小王子懷著逃離的心情

離開自己的星球，奔向太空

去拜訪325號小行星

326號小行星，327號小行星

328號小行星，329號小行星

以及330號小行星——

這跟圣·埃克蘇佩里先生的安排是一致的。

【三】

國王的第一句話：“哦，來了一個老百姓。”

國王認為，所有的人都是臣民。

國王還認為，打哈欠違反規定。

但如果國王下令打哈欠

不打哈欠，也會違反規定。

“我命令你坐下。”“我命令你提問。”

“我命令你當司法大臣……”

325號小行星沒有其他的人

如果小王子接受委任，只能審判自己。

【四】

326號小行星住著愛慕虛榮的

家伙，老遠就喊：“崇拜我的人來訪啦！”

他教小王子用自己的巴掌

拍自己的巴掌，然后

他脫帽答禮——如此反復

小王子覺得，這不過是一個體力游戲

要是他的帽子脫手就麻煩了

但愛慕虛榮的家伙

只有一個愿望：“崇拜我吧！”

【五】

酒鬼的樂園在327號小行星，在那些

倒下的空酒瓶里。他一聲不吭

萎靡不振，喝酒使他

感到羞愧——他想忘記這些羞愧

而拼命喝酒是有效的方式

一聲不吭則是另一種

有效的方式：酒鬼的樂園在327號小行星

那些尚未倒下的酒瓶裝滿了

沿著光線攀爬的快樂和墜落。

【六】

生意人看上去最忙（嗨，您的煙滅了）

他討厭被人打擾，小王子

并不知道，也不贊成生意人的

追求：買下所有的星星

存入銀行，仿佛數字的奴隸

只喜歡計算。星星曾經不歸任何人所有

但現在它們屬于生意人的

私有財產：上了鎖的抽屜

寫著數字的紙條（328號小行星！）

【七】

329號小行星是小王子見過的最小的

星球：只夠立一盞路燈

站一個守燈者。星球

越轉越快，指令卻從來沒有

改變，一天的時光僅有一分鐘的

長度——熄燈，點燈

守燈者滿頭是汗，忙個不停

在這個容不下兩個人的

星球上，沒有房屋也沒有居民。

【八】

地理學家是一位老先生，他喜歡寫

很厚的著作，知道海洋，河流

城市，山脈，沙漠

位于何處。地理學家從不離開辦公室

——勘察是勘察者的工作。

在330號小行星，地理學家

記錄下小王子的火山，并審查小王子的

道德：“比如，酒鬼眼中

重影，一座山就會變成兩座！”

【九】

地理學家還建議小王子到地球上去看看

在那里，他遇到了有回音的高山

遇到了一只準時赴約的

狐貍，遇到了扳道工和來往的火車

遇到了出售藥丸的商人

遇到了圣，埃克蘇佩里先生

和他的飛機出了故障

最后，他們遇到了一口沙漠中的水井

像夢一樣各自離別……就是這些。

【十】

最后，有必要再讀一遍小王子生氣時

對圣，埃克蘇佩里先生說過的話

“有一顆星球上住著一位臉色緋紅的先生

他從來沒有聞過一朵花

從來沒有見過一顆星星

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整天重復說

自己是個嚴肅認真的人——他哪里

算一個人，只能是一個蘑菇。

難道綿羊與花兒之間的戰爭不值得重視嗎？”

[作者簡介]王夫剛，1969年冬生于山東五蓮，現居濟南；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首都師范大學駐校詩人，山東省作家協會簽約作家；曾參加第19屆青春詩會，著有詩集《孤島上的地方主義》《粥中的憤怒》《正午偏后》和詩文集《落日條款》等多部。曾獲第二屆齊魯文學獎、第四屆華文青年詩人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