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南希·弗雷茲對《公共領域結構轉型》的解讀,探討的是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理論中的平等問題,她批判了理論的四個基本假設,即平等、單一、公私對立、社會國家對立,提出了建立女性公共領域、爭取話語權等看法。文章從弗雷澤的女性公共領域理論出發(fā),指出其批判思想的片面,認為公共領域應鼓勵多元聲音,但建立多個公共領域的想法并不實際。
關鍵詞:公共領域;南希弗雷澤;女性公共領域
中圖分類號:G22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4)12-0054-02
在《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一文中,哈貝馬斯對資產階級公共領域的話語民主機制行進了綜合分析,提出自由主義模式的資產階級公共領域是理想型公共領域,并對其從產生、發(fā)展到喪失活力的過程做了進一步考察,揭示除了福利國家政策的自我矛盾,和大眾文化等因素下不可避免的合法化危機,與此同時也對公共領域的重建提出了規(guī)范化的要求,即“社會能夠充分地滋養(yǎng)和確保資產階級政治公共領域的公共性與批判性功能的發(fā)揮。[1]”但哈貝馬斯卻將女性排除出這個自由公共領域的范圍中,并認為這是理所應當?shù)模驗樾詣e在公共領域中也是一個重要因素。這正是弗雷澤在之后所重點批判的,“資產階級的,大男子主義的,白人至上主義的公共領域概念的核心”[2]。在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理論中,公平的權利并非對所有人適用,相反,是要以相當?shù)臈l件作為前提的,即有財產、受教育和男性。他提出:“完善的資產階級公共領域永遠都是以公眾的私人所擁有的不同身份,即物主和的虛構同一性基礎之上。
公共領域中的‘公眾’是‘物主’,同時也是擁有權力的‘人’,兩個身份合一的過程集中說明了資產階級私人的社會地位本來就是有條件的,需要受教育和擁有財產兩個特征。[3]”這種想法后來受到包括弗雷澤、卡洛爾·佩特曼等多名學者的強烈批判,但是哈貝馬斯卻始終堅持這個基本觀點,只是在后期,提出了私人領域中的女性擁有“他者”,這種反抗性地位。雖然哈氏承認,女權運動也是資產階級公共領域的一部分,女性可以表達自身的話語,以協(xié)調話語以及公共領域結構自身[3],但顯而易見,在他的理論里,女性處于公共領域的邊緣地位,女性公共領域是不存在的。
一、費雷澤對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理論假設的修正
針對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四種假設,弗雷澤在其《公共領域反思:一項對現(xiàn)存民主批判的貢獻》一文中對理想模式的資產階級公共領域進行了批判,提出一種使女性公共領域得以存在的方案,但值得注意的是,弗雷澤的觀點只是對哈氏理論的修正,并沒有從根本上否定主流公共領域的存在,因此與后現(xiàn)代的多元主義有很大不同。
在哈氏公共領域的假設中,對話是參與的重要環(huán)節(jié)。而弗雷澤認為,資產階級公共領域的自由模式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交往平等的基礎是參與的平等,而如果想實現(xiàn)參與的平等首先就要關注社會的平等。資產階級公共領域卻將社會的不平等忽略不談,當做本就存在的條件。她曾質疑說,話語舞臺被假設成平等的理想化的,可是卻又被置于一個有著特定條件的大環(huán)境中,這就是人為設置了一個巨大的障礙,無形中阻礙平等的產生。她在《性、謊言和公共領域——反思克拉倫斯·托馬斯的確認》一文中,通過具體化的遭遇,揭示出公共領域的矛盾性,并進一步指出,這種不平等應該得到重視,然后得以解決。
哈貝馬斯的第二個假設是“單一的、綜合性的公共領域總是優(yōu)越于多元公共領域的結合”,對此,弗雷澤也提出了質疑和反駁:“我建議把這些公共領域成為下層的反公共領域(subaltern counterpublic),以表明它們是類似的話語舞臺,從屬社會群體的成員在這個舞臺上創(chuàng)造和傳播反話語,而這些反話語反過來又容許他們就其身份、利益和需要提出對抗性解釋。[2]”專屬公共領域是她創(chuàng)造性的觀點,女性有了自己可以發(fā)揮的空間,而且挑戰(zhàn)了傳統(tǒng)的公共領域的權威,也通過與其他反公共領域進行對話,從而擴大從屬群體的話語空間。正是因為以弗雷茲為代表的女性主義者的力量不斷壯大,哈貝馬斯在作品《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中調整了自己的部分觀點,認為家庭暴力等私人議題確實具有公共性,應該被放入公共領域討論。而女性公共領域的假設也有利于這一理論的進一步完善。但他同時也指出這種對抗中兩者地位的差距,原本私人領域的話題并非都可以成為公共領域的話題,只有受到公眾的關注,事關公眾利益,并為大多數(shù)人所承認時,才可以在公共領域討論。這其中的內容自然包括原本屬于“反公共領域”的話題。可見,哈貝馬斯之所以修改了自己的理論,與弗雷澤等人的影響密不可分。不僅如此,對哈氏的理論批判也為弗雷澤自身的公共領域理論指明了方向,在她后來的研究中,“主流公共領域”和“反公共領域”的關系及相互博弈成為了重要方面。
哈貝馬斯的第三個假設是“公共領域中的話語應該被限制在關于共同利益的商談方面呢”,弗雷澤認為,自然形成的邊界并不存在于公共領域中,而所謂的核心因素的大眾性,是針對私人討論時的話題,如“私人利益”、“隱私”等,也是在不斷討論中才得出了較為公眾認可的答案。許多主流公共領域被認為的私人議題在反公共領域可以成為主題。女性公共領域的主題正是在話語論辯中理解和建構自身的社會身份,并在其中形成特定的社會化群體。
因此,不應該預設任何公共性的前提假設。從弗雷澤對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理論的批判中可以看出,依據(jù)其“后資產階級公共領域”的概念,旨在建立多元、平等的,將各種議題納入其中的的公共領域,在她看來女性公共領域的建立和發(fā)展將是女性解放的重要標志。女性需要進入主流公共領域,通過平等地參與公共領域來提出主張,捍衛(wèi)權力,展開批判,將私人議題轉化為公共議題,形成公眾輿論;并且將這種公眾輿論訴諸主流公共領域,形成法律或公共決策,以最終實現(xiàn)和保障女性權益。
二、費雷澤女性公共領域理論的局限性
從弗雷澤的觀點可以看出,她試圖通過將公共領域多元化的方法,建構所謂“后資本主義的女性公共領域”的概念,但這種努力有極大局限性。
(一)理論基礎模糊
弗雷澤提出了公共領域里“平等”“開放”的啟蒙主義價值觀念,雖倡導多元公共領域,但并非主張社會差異化,而是試圖“揭露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特定形式的民主局限性,努力克服這種局限,對那些試圖推行這種民主的國家的人民提出忠告。[4]”可見,弗雷澤保持了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態(tài)度和現(xiàn)代主義的宏大敘事,是在民主國家框架下通過理論修正維護現(xiàn)代主義。但為了克服哈貝馬斯公共領域概念中的不平等性,弗雷澤又從根本上否定了公私二元對立的現(xiàn)代性理論基礎,轉而采用了后結構主義和多元文化的理論[5]。在何為公共議題上,弗雷澤繼承了福柯的“權力制造知識”的觀點,在《規(guī)訓與懲罰》一書中,福柯認為在任何社會中,話語的產生都被一些程序所控制、刪選、分配,他們的作用是轉移權力和危險,應付偶然事件。話語的控制手段首先是排除,即規(guī)定一些語言禁忌,以理性地名義將一些言語打成非理性言語加以排斥[6]。顯然弗雷澤借助這一觀點,對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議題觀點進行了批判,認為公共問題如果不加以確定,實際上是制造了一種話語權力,排斥了部分人的利益。除了后結構主義,弗雷澤提出的多元公共領域是個可以不斷任意組織重構的多維度空間,人們認同差異性和多元身份,這具有典型的后現(xiàn)代主義風格。因此,弗雷澤的理論基礎模糊,在其之上提出的理論觀點也難免具有矛盾性。
(二)歐洲中心主義的偽多元化
弗雷澤提出多元公共領域的構想,這是建立在多元化之上的,而按照多元文化的原則,任何一個反公共領域實際上又仍可以在內部進行分層。而這種不斷地分裂實際上也就消解了女性內部的團結和共同的身份認同,更無法實現(xiàn)其最初爭取話語權的目的。艾倫·伍德教授就曾指出,弗雷澤與巴特勒和本哈比一樣,都深深陷入了歐洲中心主義,而忽視了第三世界的婦女所受遭遇及其原因的維度。其實在哈貝馬斯最初的理論中,公共領域是深深地植根于生活世界之中的,這就說明了女性公共領域如果真的發(fā)揮功能,必須充分理解特定的生活世界,即特定的歷史文化背景。如果拋開這個前提,公共領域也就不成立了。
(三)全球化語境下的女性公共領域
全球化的歷史進程推動了女性公共領域的形成和發(fā)展,但也對其穩(wěn)定性提出了課題。女性公共領域內部會出現(xiàn)分裂,而外部普遍性的發(fā)展也會對其自身特殊性提出挑戰(zhàn)。弗雷澤也認識到了這個問題,她在《公共領域的跨國化》(2007)一文中,修正了自己的理論,提出“目前公共領域的變動很少停留在領土國家的邊界內。在許多情況下,對話者沒有構成民眾或政治公民。她們的交往通常既不存在于民主國家邊界中,也不通過民主國家媒體傳播。此外,辯論的問題通常就是跨領土的,既不能被置于民主國家的空間中,也不能通過民主國家得到解決。[7]”而她的這種觀點實際可以視為另一種“公共領域的轉型”,與早期的女性公共領域理論存在相矛盾的地方,兩種可能是否會并存,弗雷澤并沒有予以解答。
三、結 語
特定的歷史語境是在世界歷史總體中展開的,因而女性公共領域必須在人類的總體發(fā)展中來構建[1]。女性在歷史上長期處于被壓迫的群體中,但將女性公共領域作為女性解放的工具,被理論化為一種政治空間,其理論基礎很薄弱。弗雷澤是第二次女性解放運動的倡導者,革命需求在一定程度上使其理論有一定理想化和激進性,忽視了客觀實際。但可以肯定的是,弗雷澤對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理論有深遠影響,也引起了包括哈氏自己在內的對公共領域理論的進一步討論和修正,并且為反話語、反公共領域等概念的發(fā)展做出了基礎性貢獻。
參考文獻:
[1]楊禮銀.女性公共領域如何可能[J].華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4).
[2]南希·弗雷澤,正義的中斷——對“后社會主義”狀況的批判性反思[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3]哈貝馬斯.曹衛(wèi)東等譯.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M].上海:學林出版社,1999.
[4]Nancy Fraser, Rethinking the Public Sphere: A Contribution to the Critique of Actually Existing Democracy, Habermas and the Public Sphere. Ed. Craig Calhoun. MIT Press, 1991.
[5]戰(zhàn)洋.女性公共領域是否可能[J].天津社會科學,2006(6).
[6]辛一山,知識與權力,草根網博客[EB/OL].http://www.caogen.com/blog/infor_detail/32412.html.
[7]Nancy Fraser.Transnationalizing the Public Sphere:On the Legitimacy and Efficacy of Public Opinion in a Post-Westphalian World,in Theory,CultureSociety,2007(24),p.14.
[責任編輯:思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