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永遠可以說這一生足夠好

哥，記憶里從未對你講過任何肉麻的話。只是我也知，言不盡的那些，往往才更深重。

三十幾年了，你替我遮風擋雨，也曾半開玩笑道，如果有一天你離開，我只能比從前更努力、更美好地活下去。因為那樣，你才會安心。可是我問你，如果先離開的是我呢？你急了，一副要揍我的架勢：不許胡說！

哥，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假設。可這一次，請聽我說完。

你長我六歲。小時候，別的小朋友在外面瘋玩，你卻在家看孩子。家里窮，媽媽問把妹妹賣了給你買好吃的吧，你嚇壞了，緊緊抱著我說不行，一輛火車也不能換。

讀小學，下雨天，同學都有父母來接。只有你，將書包往頭上一頂就往外沖，每次回家都淋成落湯雞。你知道，父親在外打工，母親在家照看我，沒有人會接你。

讀中學，我看中一件玩具，母親不給買。你偷偷去工地撿廢鐵，接連去了半個月，一點點將廢品拖回家，攢起來賣，然后用自己賺的第一筆錢為我買玩具。

你畢業讀了技校，開學前紅著眼睛對我說，一定要好好讀書，考高中，考大學。你月底回家一次，每次回家連車票錢都心疼半天，可送我的禮物，從不曾少。

我中學回家鄉考試，頭天晚上，你為我削好每一支鉛筆，擔心到失眠。第二天你早起騎車載我去考場。你為我買早餐，自己餓著肚子回家。但路上下起瓢潑大雨，你又困又累，幾次差點睡過去，再抬頭時，一輛卡車直沖過來。你來不及拐彎，提起自行車跳進公路旁十幾米下的崖地。你在雨地里昏躺了半小時才醒來，渾身是傷，一瘸一拐地推車走回家。然后考試結束，你卻跟什么都沒發生一樣來接我。哥，如果不是母親說，我甚至不知道這一切。

你工作，第一次領工資，給我買了碩大的毛絨娃娃。你說從小到大都想給我買，可是一直沒錢，雖然我現在大了，在你眼里依然是孩子。

我考取大學，得知消息的當天，你比我更像個孩子，又蹦又跳，笑得那么大聲。

哥，時光過得真快，轉眼我們都工作，有了心愛的人，結婚，生子。因為有你，我從小到大不曾受到委屈。因此第一次直面巨大的打擊，我不知所措，潰不成軍。那是兩年前，母親被診斷出重病，醫生說“沒有多少光景了”。你奔波求醫，不肯放棄，一遍遍告訴我：“不要哭，要堅強。即便是別離，我們也一定要溫暖地告別。這么相親相愛的我們，更要讓母親在最后的時光里，高興一點。”

母親反復住院、手術，我們一次次陪床，你的腿都快跑斷了。你在深夜祈禱，說愿用任何的代價。母親躲過一劫。我們都像是重活了一回。得知消息那天，一直笑呵呵的你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忽然大哭起來。

哥，你那么堅強，怎么又哭了呢？

因為你，我懂得了如何去面對別離。我早已明白，自己這前半生，已比很多人幸福太多。可是生命里總有些苦難，要一個人去面對；總有些別離，再努力也挽不回。但我已滿足，因為哥，我這一生足夠好。

只是，哥，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離開，請你也不要哭泣。

你要放開吃想吃的東西。從小到大，你都讓著我，吃西瓜時故意吃得很慢，吃魚肉時故意說刺太多不喜歡。哥，你演技太差，可我也演得好辛苦。只因你每次讓著我時都在偷偷地歡喜，我甚至舍不得戳破你。

不要花太多時間在回憶里。我們的過去都是美好的，可若沒有我你依然活得好，我才更崇拜你。

我離開后，要辛苦你照顧家人了。從小是你照顧著我長大，可我卻沒能照顧你一天，哥，我要笑話你，這兄妹做的，到終也是你吃虧了！

哥，如果有一天我離開，請你不要哭。因為我會很滿足，直到我離開，都有個最愛的哥哥在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