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嬰問題是人類社會發展的一個痼疾,人們出于對幼小生命的憐憫,往往收其所養,給予幫助。縱觀歷史,中國是世界上最早設有專門收養棄嬰機構的國家。早在一千多年前,我國民間就創設了慈幼局、舉子倉等育嬰機構。明清以后,慈善事業進一步發展,并在全國范圍內涌現出了大量的育嬰堂等慈善團體。
棄嬰與溺嬰的陋習
中國自古就有溺嬰的陋習。早在漢唐時期,史書就載有民間溺男嬰之事,至明清以后,棄溺女嬰作為一種社會現象普遍存在。那時,窮苦的百姓迫于生活無計,只能將幼子棄于街市,任其自生自滅,一遇災年,更是如此。如明末陜西大旱,百姓無糧可食,只得將小兒棄于道途或賣與他人;更有甚者,將小孩置于蒸籠內烹食,或易子相食,凄慘無比。
即便是豐年,民間也多有溺嬰之事。漢唐時,政府向百姓征收人丁稅,尤其是針對男丁有口錢和算賦等稅種,而且徭役繁苛,貧苦百姓無法負擔,只好溺殺男嬰以求自存。此外,男兒長大后需分家產,子孫眾多易使平戶人家陷入窘境,故而溺殺男嬰的事例不絕于史。南宋淳熙年間的《新安志》就載有皖南徽州的風俗:“民嗜儲積,至不欲多男,恐子益多而資分始少。”明清以后,賦役制度發生變革,取消了人丁稅,民間棄溺男嬰之舉漸少,棄溺女嬰卻日漸成風,推究起來主要有以下幾個原因:第一,中國自古有男尊女卑、重男輕女的觀念。南宋以后,程朱理學成為主導學說,封建綱常的倫理束縛著人們的言行,其中對婦女的束縛和毒害尤深。第二,在某些地區盛行厚嫁之風,也使產婦不得不思慮將來生計而動了溺女的念頭。明人周孔教在蘇州為官時就曾言:“今俗有可異者,平時生男則舉,生女則殺之,故民間少女多鰥夫,豐年猶爾,況兇年乎?”于是,明代以后,棄溺女嬰相沿成習,貧困之地如此,富庶之區亦概莫能外。清代江西一些地方官員也承認,“贛省民俗淳樸,惟溺女之風視他省為甚。”
育嬰慈善機構的出現
為了革除這種陋俗,有些仁者善士開始倡議拯救幼嬰。宋代是中國育嬰慈善事業發展的重要時期,在兩宋之際,就專門設有收養棄嬰的慈善機構,如舉子倉、慈幼局、慈幼莊和嬰兒局。
兩宋政府多次頒布條例要求官僚或者有財貲者竭力收養棄嬰。北宋崇寧年間,徽宗下詔廣建居養院,棄嬰幼嬰的養育歸屬于居養院。此外,據《宋會要輯稿》所載,政府還出資讓幼童入私塾接受教育,或在宮觀、寺院為童行。可見,北宋時育嬰舉措已相當完備。
宋室南渡后,高宗為了鞏固政權,穩定社會秩序,竭力恢復慈善事業。紹興五年,高宗就下詔:“禁貧民不舉子,倘有不能育嬰者,給錢養之。”地處京畿的臨安、紹興等府率先重建育嬰慈幼機構,并首次將育嬰機構從一般的慈善機構中單列出來成為獨立的實體。江南各地開始廣設慈幼育嬰機構,或稱慈幼局、舉子倉、嬰兒局等,當時比較著名的有福建的舉子倉、建康(今南京)的幼慈莊和臨安(今杭州)的慈幼局。機構內不僅有嚴格的條規和專門的管理人員,而且政府或地方鄉紳也定期給予資金上的資助,類似于我們現今的行政性撥款和個人捐獻。
元代至明中葉,中國的育嬰事業停頓達三百年之久,明末萬歷年間,伴隨著耶穌會的東來,沉寂多年的育嬰事業逐步恢復。首先是利瑪竇等傳教士在北京組建宗教性質的慈善團體圣母會。而后,一些深受耶穌會熏染的封建士人如李之藻、楊廷筠等人秉承救生、放生的宗旨開始創設育嬰會。明代育嬰業中成績斐然的當屬蘇州的周孔教與揚州的蔡璉。明萬歷初,周孔教在蘇州積極推行育嬰慈善事業,對于收養棄嬰的家庭,周孔教傾囊而出,日資米谷,并且定有每三月送官驗視的條規,對撫養的棄嬰進行跟蹤調查,一時間蘇州府內“庶乎男女無夭折矣”。崇禎年間,揚州人蔡璉在家鄉創辦育嬰社,育嬰社純屬民間自發組織,善款多由會員及定期集會所募捐而得,并以此救濟貧家。明清之際的揚州,是淮鹽的集散地,揚州城內富室云聚,他們踴躍捐輸、共襄善舉,遂保證了育嬰社的運作與發展。
清代是育嬰事業發展的鼎盛時期,不僅各府州縣設有育嬰堂,民間育嬰慈善組織如濟嬰堂、保赤局、救溺會等也層出不窮。僅以康雍朝的江南地區為例,在1650—1740年間,就設有38個育嬰堂,堂所達44個之多。當時全國的育嬰事業以江南最為發達,不僅立足于城區廂關,而且還延伸到了里甲一級,并形成了以蘇州為核心的育嬰系統。在蘇州城內設有育嬰堂,在鄉里則有留嬰堂、接嬰所、保嬰會等慈幼機構,相互之間調劑余缺,往來密切。清同光以后,來華洋人日增,其中一大部分是傳教士,他們在教堂內設有醫院與育嬰機構,主要由神甫和修女負責撫養華人的棄嬰。然而由于對洋人的不信任,各地都訛傳棄嬰被洋夷煮食入藥,以至于發生了震驚中外的“南昌教案”和“天津教案”。這一時期華人也創辦了育嬰團體,大都集中在上海,他們依靠上海商會捐募的善款進行日常經營,著名的有上海育嬰堂和松江全節堂。
育嬰堂的經營與管理
縱觀中國古代育嬰事業的發展,主要分官辦和官督民辦兩大體系,而經費的來源也主要以政府的行政性撥款和民間的捐募為主。育嬰的方式主要有堂養、寄養與自養三種:所謂堂養主要是專辟場地,收嬰雇請乳婦撫養;所謂寄養主要是由乳婦帶于家中撫養,并由育嬰堂支給米糧;所謂自養主要是由生母領養,悉心照料。
從宋朝開始,官署就將沒官的田產撥給慈幼局以充經濟來源。為了便于妥善經營,官府還制定了詳細的章程:凡無人收養的嬰兒,由官府募乳婦寄養哺育,所給錢米至七歲止;凡收養之棄嬰,應由各保發現后稟告官府,經官府審核屬實后,方可入籍支給錢米;凡想領養為己子者,聽任其便,但須官司出具憑據;凡小孩患疾者,量給藥費,倘若死亡,則支給埋殯錢;倘若遇貧者無力撫養幼嬰寄送于堂,準許親人探訪,并待寬裕時,認領回家。此外,慈幼局還設有管莊人,并由僧侶負責其中事務,并支付一定費用。
而民間所創的育嬰組織往往帶有濃重的官督民辦色彩。如明清時期所創設的育嬰堂,費用往往由地方社會捐助,或向會員捐募,并內政府出面聘請地方紳衿擔任首事,輪流掌管,負責領發給乳婦的工役錢糧及嬰孩的日用品等諸多事宜。地方官員也往往參與其中,每逢月望之日,親赴堂中督查嬰孩的撫養情況,對經營堂務的人員按業績頒發旌獎,授予獎金。
清末,外國傳教士開始廣泛參與中國的育嬰事業,他們不僅撫養孩童,而且灌輸西式教育,使得中國固有的育嬰事業在性質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而華人的育嬰事業在全國仍有延續,在管理上也汲取西方的管理經驗,在堂內設立董事,組建董事會加以運營。